《我的美人》榭兰亭

24、第二十四章

　　（三十六）
　　郝眉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停好车，站在马路边踌躇了一下。
　　跟肖奈约定的粤菜馆就在医院的正对面，当时，肖奈让他不要去医院，先跟他见面，让郝眉心里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
　　莫非的KO真的病得很严重？
　　这么想着，郝眉心里更是火急火燎的。他想到跟肖奈并没有约具体的时间，那么差个十几二十分钟的，也没什么吧。这么想着，郝眉做贼般四下望望，脚下拐了个弯，一溜烟朝医院跑了过去。
　　一路打听到精神科住院部的楼层，郝眉直接找护士站的护士，问KO的病床号。
　　“KO？”小护士愣了一下。
　　郝眉也愣了一下，赶紧说：“刘地。他叫刘地。”这是郝眉在上次KO住院时才搞清楚的事情，KO的大名叫什么。为此他还暗自惭愧了好几天。
　　“啊！你说的是那个年轻的帅哥！”小护士一下兴奋起来。
　　郝眉心里有些不爽，但听小护士的意思，知道KO在哪，他还是挺高兴，忙点头问道：“对对，请问他在哪个病房？”
　　“他出院了啊！”小护士说：“刚走没多久，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走的，也很年轻，也特别帅！”小护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红了。
　　郝眉却已经顾不得那小护士娇羞的神色了，他大惊问道：“什么？！出院了？怎么可能出院了呢，他不是昨天晚上才被送进来吗？”
　　“是的，但是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他本人希望出院，医生同意了。”护士回答。
　　郝眉道了谢，掏出电话给肖奈拨过去，一边扭头就走。
　　电话响了一声两声，直到忙音传来，没有人接。
　　郝眉茫然地又拨过去，还是没人接。他一边下楼，一边拨了KO的手机，手机响了很久很久，依然没人接。这是第一次，郝眉打给KO的电话无人应答。
　　此时，郝眉已经冲到了医院门口，陡然响亮的车流人流声将他围绕，突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上一次KO生病，他要从保安小哥那里得到消息。这一次，他甚至是在KO出院之后才赶到了医院。现在，他居然连KO在哪都不知道了。
　　好在他还记得跟肖奈约在粤菜馆见。郝眉突然想到，肖奈跟他约见面的时候叫他不要去医院，是不是因为知道KO要出院呢，那说不定，KO也在粤菜馆等着他！这样想着，他脚步又轻快了些。
　　进了粤菜馆，跟着服务员来到肖奈定下的包厢，茶水点心端上来，肖奈却一直不见踪影。郝眉一遍遍给肖奈和KO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郝眉急得冒火，给身边几乎每个人都打电话询问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肖奈和KO的下落，郝眉找不到人，又不敢走怕跟肖奈错过，屁股长牙一般在包厢里团团转，娇弱的苹果机被他打得滚烫，眼看就要电量耗尽。
　　熬到1点多，包厢门终于被推开了，肖奈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在郝眉热锅蚂蚁一般给每个人打着电话的时候，KO和微微已经到了郝眉家，静音了的手机在裤兜里一遍又一遍地震个不停，那一片皮肤几乎都要发麻了，KO却只当做没有发觉。微微的手机也响过两次，被她迅速挂断后就没再响了。
　　“是郝眉吗？”KO温和地问，对这个总爱叫他KO师兄的弟妹，KO的印象是聪明又难得的懂事，是个非常好的妻子人选。
　　微微点点头，一路上她开着车，总是有些欲言又止，但等到KO跟她说话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进了屋，KO说自己东西不多，让微微在客厅稍等就行，微微一开始以为KO只是不太愿意让自己进他的房间，于是也就从善如流地等在客厅里。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KO进去也就十几分钟，居然就背着一个黑色的大书包走了出来。
　　“KO师兄，你……就这些东西？”微微问，她已经自认为不是东西很多的女生了，但哪怕是在小小的宿舍房间里，她的东西也能装出一个大行李箱，KO已经跟郝眉住了快一年了。
　　KO笑了笑，淡淡说：“怎么来的怎么走。”
　　看着KO依然很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平静到几乎淡漠的笑容，微微一下子哽住了。
　　在接到肖奈吩咐来接KO的路上，微微一直沉浸在一种义愤填膺的情绪中。搞清楚了这两天的事情，她越是分析越觉得郝眉不是东西，就像肖奈在感情上更偏向于郝眉一样，贝微微认识郝眉和认识KO的时间差不多，相处下来，她却更偏心自己这个明显在感情上处于劣势的KO师兄。
　　感情不能勉强，这微微知道，但她即便是个吃瓜群众，也是可以表达观点的吧？于是，微微一路上都在脑补各种自己“欺负”郝眉为KO报仇的行动，想着怎么安慰KO。
　　然而，这种想法在见到KO之后就哑火了，在刚才，彻底熄灭了。
　　她突然明白了，KO并不需要她的安慰，更不需要她的义愤。从最初的那一刻起，他就有过这样的预感，在日夜相处的整整一年间，KO几乎没有在郝眉的房子里为自己添置任何带不走的东西。
　　不，也许不能这样说，因为KO有许多许多回忆，但都没有打包，打算留在这里，不带走了。
　　只需要短短的十来分钟，KO就可以离开。
　　或者说，他把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这里。
　　“走吧。”KO说。微微点了点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KO轻轻关上眼前熟悉的房门的时候，郝眉终于等到了推门而入的肖奈。
　　他像是一只被踩了的猫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堆的话堵在口中，却戛然而止。
　　肖奈倒是非常淡定，拉开椅子自己坐下，翻开菜单，看了两页，又站起来喊服务员点菜。
　　“肖奈！”郝眉终于按耐不住，语气很冲地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KO呢？他为什么突然住院又出院了？”
　　“你不知道？”肖奈把视线从菜单上挪到郝眉的脸上，惊讶地问：“你既然都知道先跑到精神科去找人，难道没有问问医生KO到底为什么住院吗？”
　　郝眉一下子噎住了，支吾了片刻才说：“当时只有个小护士在护士站里，而且我着急找你……”
　　“所以你就按照你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做了，就是跑出来找我。”肖奈平静地说：“郝眉，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就不能深思熟虑一些吗？行动之前，先过过脑子。”
　　“我……我怎么了？我没……”
　　“没什么？没有做错？”肖奈依然还是淡淡的：“KO有恐慌症，昨天意外发病了，徐佳慧送他到医院的时候他一度呼吸骤停。”
　　“怎么会这样？我……我没想到……”郝眉张大了嘴，傻呆呆地说。
　　“郝眉，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你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是个没心眼的好人。所以，当KO跟我说他爱你的时候，我首先做的事情是告诫他不能勉强你、伤害你。”肖奈看着郝眉越瞪约大的眼睛，声音也渐渐严厉了起来，“昨天这件事，我尽力理解你，但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撮合KO和徐佳慧。如果你不知道KO爱你，出于好意给KO介绍对象我还勉强能接受，但是你明明发现了KO的感情，为什么还要这样践踏他？你可以不爱他，但你不能侮辱他。他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情，你不能一边享受着这种感情带来的种种福利，一边否定他对你的爱。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傻白甜，但是单纯无知不是你伤害别人的借口！”
　　说到最后几句，肖奈声音冰冷，几乎是在呵斥。
　　郝眉被肖奈骂的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想问肖奈：你知道KO爱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还急切地想告诉肖奈：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他绝对不是要侮辱KO，他只是一时懵逼了。他也许做错了，但是他不是故意的，他可以弥补！
　　但是脑海中，有另一个冷酷的声音对他说：不，弥补不了，你已经错了，就错过了。
　　“我……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KO在哪？我……我去跟他说……”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越来越大的惶恐从心底漫上来。
　　“晚了。”肖奈的声音在这一刻异常冷酷，和心底的声音重合：“KO他辞职了。”

　　Chapter4
　　太

　　（三十七）
　　早起，跑步到7公里外的早市上去买菜，吃一碗热腾腾的清汤。清汤店里有只品种最普通的花狸猫，但是偏偏养得极好，溜光水滑，平时除了懒洋洋地蜷在两层门面的二层阳台上晒太阳，就是女王似的在店里高傲地踱步，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这猫咪对每个进来吃东西的客人都是一副“鱼唇的人类啊，这是本大王施舍你们的”神情，特别傲娇。
　　可惜了它那极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咪咪
　　KO第一次去吃清汤的时候，咪咪神色倨傲地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当他第十天去的时候，咪咪允许他在自己高贵的下巴上挠了两把，如今，KO终于被允许摸一摸女王大人肉乎乎地爪子了！
　　吃完早饭，提着菜溜溜达达地走回去，跑步过来半个小时，回去要花两倍的时间，这时候就戴着耳机听听新闻和音乐。
　　回到住的地方，不过早上9点，收拾收拾打开电脑收邮件，照例黑进另一台电脑中溜达一圈儿，开始一天的工作。11点，注意力高度集中两个小时后开始疲惫，站起来伸个懒腰，去做饭。
　　兴致来了两个菜一个汤，兴致不高时饭菜烩在一起，荤素一锅端。饭后上游戏里晃荡一会儿，继续工作。下午四点，一杯养生茶，一碟点心，坐在阳台上听听音乐，晚饭一般就是熬一锅粥，可以吃三天。饭后休息一个小时，继续工作，11点准时上床睡觉。
　　一个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0天。
　　于是，独居一个月之后，在KO有意识地坚持下，他形成了看似有些严苛，但很健康的生活方式，三天去一次健身房，每周游两次泳，清淡饮食、合理搭配，按疗程吃中药，按时到中医科把脉，去精神科复诊。
　　当然改掉一个习惯的周期总是要长一些的，就像现在，KO依然在自己严苛的作息中安排了专门的时间用来窥屏某台电脑，每天中午和睡前，他仍然习惯性地去幻想星球，带着长裙款款的侠侣接接生活任务、到处转转。
　　然后慢慢的，也许他上游戏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吧，也许某天因为某些别的事情耽搁，他就忘了去闯后门窥屏，再然后，他会终于发现自己的这些爱好其实都挺变态的。
　　也许在不知道多远之后的未来，他真的可以忘掉一些事情，改掉一些习惯，戒掉一个人。
　　仔细想想，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KO告诉自己。就像现在，一天一天的，心里虽然有些空落落的，但不也都坚持下来了么？如果就这样度过一生，也不是什么坏事。
　　然而对于郝眉来说，没有KO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了一个黑洞。
　　没人收拾房间、没人做饭之类的事情，相比之下变得微不足道，让郝眉无法忍受的，是心里空茫的感觉。
　　他每天都会想起，跟肖奈分开回到自己家的那天。他惶急地推开门冲进去，看到几乎跟原来一模一样的客厅和卧室，有一瞬间他几乎都要松一口气了。东西没有少，KO没有走。
　　然后等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才发现了不同的地方。
　　KO的卧室里，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没有了，原本凌乱的书桌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说在KO的打理下他的房间里还有什么地方是不够整洁的，那就是他的书桌。KO喜欢在工作的时候随手将一些灵感记在便签纸上，然后让便笺纸和纷乱的灵感一样散布在书桌的各处，有时候KO疲惫了，他会停止键盘上的工作，随手拿起眼前的一张便笺纸看看。KO喜欢喝有味道的水，所以他的桌子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茶包，这里一个那里一个，他看着哪个顺眼，就把哪个丢进杯子里。他常常收拾自己的书桌，但是很快桌上又是乱七八糟，总也弄不整齐。
　　除此之外，KO卧室床边的地上，那个黑色的旅行书包不见了。他就这样简单地打了一个包，离开了，没有跟他道别，没有留话，甚至连一张写着“再见”的便条都没有贴。
　　KO离开的前三天，郝眉到处找他。
　　电话成了空号，肖奈对他的打探毫不动摇，除了肖奈之外的致一科技的所有人，都众口一词地表示不知道KO的去向。甚至猴子和愚公他们还一脸疑惑地反过来向他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KO突然就辞职了啊？”愚公搭着猴子的肩膀过来问，阿爽一脸八卦地在后面探头探脑。
　　“我发现，KO可能喜欢我。”郝眉回答。
　　愚公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我是问你KO为什么突然辞职，你提这个干吗？”
　　郝眉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愚公。
　　愚公一脸卧槽：“拜托，KO喜欢你你不喜欢他又不是什么新闻，如果KO因为这个辞职的话，他应该已经辞职一年多了好吧。”
　　KO离开的第四天，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个人之后，郝眉终于确定，原来所有人都能或多或少的看出来KO对他的不同，只有他自己，鬼使神差地没有往深处想。
　　其实早就有很多很多的线索不是吗？他一直没有仔细地看，没有认真地听。他一直知道自己手握VIP卡，为此沾沾自喜，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好好check一下自己这张VIP卡真正的权限。
　　KO离开的第一个周末，郝眉发现除了肖奈以外，微微也有可能知道KO的去向，因为自己例行打招呼的时候，微微居然对他笑了。
　　微微一向是KO的脑残粉，觉得除了他家肖奈之外KO就是最牛掰的存在，上一次还骂自己始乱终弃，这次KO辞职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让郝眉瞬间确定微微知道KO的近况。
　　当然，郝眉也知道微微是绝对不可能告诉她的。在他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地试过了之后，越发确定了。
　　KO离开的第二个周末，家开始让郝眉觉得难受。
　　不是因为脏乱。在KO搬走后，郝眉几乎在竭尽全力地维护家里的整洁，希望让这个空间尽可能长地保持着KO还在时的样子。
　　然而哪怕他再用心地去维护这个表象，短短两周之后，曾经让他觉得温暖安全的家就充满了空寂陈腐的味道，角落里的灰尘、两周没有使用的洗碗机、没有被挪动过的沙发抱枕、阳台外面忘记收起来于是干了又湿好多回的浴巾……曾经无数个有KO在的场景褪去了鲜活，成为了如同照片一般的定格，郝眉才发现原来当这个空间少了某个人之后，它其实就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然后郝眉开始打扫卫生。这是郝眉自从买下这间房之后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扫卫生，然后一件件数着原来没有、KO搬进来之后才添置的东西：沙发上的靠枕、沙发前的脚垫、茶几地下的地毯、游戏手柄……甚至连墙上那块圆形的挂钟都是KO买的，原来的自己只用手机看时间。
　　猛然间，郝眉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KO添置的东西，他统统没有带走。郝眉近乎神经质地在屋里来回搜寻了好几趟，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搬进自己家一年之后，KO为什么能够在两个小时内重新搬出去，那是因为KO几乎没有给自己添置任何私人物品。
　　这是不是意味着，KO一直都准备着某一天能够迅速的搬走、消失？
　　郝眉跌坐在沙发上，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轻轻地叫了一声：KO。
　　没有人回答，你消失了。这是你意料之中的消失吗？在你给我做饭、打扫卫生、给我收拾归家的行李、送我出门又等我回来的时候，在每一个我没心没肺笑着的瞬间，你都知道，你会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