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人》榭兰亭

25、第二十五章

　　（三十八）
　　KO离开的第四个星期，郝眉已经不再逢人就问最近有没有见过或者联系过KO了，他了解KO的专注和认真，当他认真地不想让人找到，尤其是不想让自己找到他的时候，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白搭。
　　然而一天接着一天，郝眉从最开始的焦躁逐渐稳定，他对KO的想念，也从呼之欲出的猛烈，渐渐收敛成了每时每刻的存在，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有时候，他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想着KO，有时候半夜起来喝水，会觉得KO卧室里那盏曾经永远不熄灭的小夜灯又亮了起来，他不断问自己，你后悔吗？
　　至于后悔什么？郝眉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在郝眉以为自己即将废掉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首先他要承认，虽然自己也是一个很优秀的程序猿，但是和KO大神相比，他显然不是当黑客的熟练工。当年KO窥他的屏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直到KO自己看不下去换掉了他的女神桌面，他才知道电脑被黑过，抱着电脑去找老三。
　　KO离开的第四个星期，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郝眉察觉到有人黑进过他的电脑。
　　前一天郝眉有点儿感冒了，他最近吃不好睡不好，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于是虽然知道自己感冒了，也没有一点儿想要去医院的想法，自己拿电脑百度了一下感冒了怎么办，然后在许多土的洋的方法中找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从厨房找到了一点儿老姜，丢进冰箱里常年有的可乐里煮开喝了下去，发了一身汗居然有点儿用。
　　然而周五的时候感冒又有点复发，他稀里糊涂地把还没有写完的代码交了上去。周五下午，统筹组照例将审核好了的代码发下来进行第二轮找bug，郝眉突然发现，自己拿到的代码居然已经写完了。
　　一开始他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烧断片儿了，他交上去的就是写完了的代码，自己记成了没写完，但是仔细看了一下回来的代码后，他确定，尾巴上的那一段，不是他写的。
　　他愣神了好一会儿，一个疯狂的想法让他激动不已，晕淘淘的脑袋也好像清醒了，立刻开始代码测试，一直忙到致一的人都下班走光了，他终于确定，最后的那一段代码，是KO帮他写的。
　　以前KO就经常帮他代班，特别是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郝眉十分清楚KO的风格，虽然在帮郝眉代班的时候KO会刻意地将风格向郝眉靠近，但是很多属于KO的特点还是会保留下来。
　　它们就像是KO的签名，隐藏在一串串相似的字符之中。
　　郝眉的心慢慢的鼓胀了起来，自从KO走后就提不起工作激情的心脏在那一刻砰砰砰地欢快地跳着，他突然想到，当自己开始疯狂思念KO的时候，KO会不会也对他无法遗忘？
　　对于他们来说，相爱是一个漩涡，只有相忘于江湖才是正确答案，他一直都知道，否则也不会在找不到KO之后，默认自己安于现状。但是在察觉到KO又一次的窥屏行为之后，那种发自内心如释重负般的、几乎想要喜极而泣的高兴席卷了所有思维。
　　KO走了，但是他仍然想念着我。
　　他很可能是昨天就偷偷看了我的网页浏览记录，知道我感冒了，所以在我糊涂的时候，帮我做好了工作。
　　他并未放弃，从未遗忘。
　　郝眉想起上个礼拜他问过肖奈，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他KO在哪里。肖奈说：等KO终于能不再爱你的时候，他自己就会出现。
　　郝眉反应了很久，才慢慢吃透了肖奈话中的意思。
　　他和KO之间，有一个死结。KO爱他，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于是对他来说，他可以从未发现这份爱，也可以发现了并且回应这份爱，这样他们就依然能在一起，关系是朋友或是爱人，总归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但现在，他发现了KO的爱，却无法下决心回应。
　　所以KO只能离开。
　　没有其他的办法，没有第三个选项，郝眉既没有脸面在明知道KO爱他，会原谅他的一切的时候还要留他在身边当朋友，也没有勇气面对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义无反顾地做KO的爱人。
　　所以那一刻郝眉知道，他跟KO之间，将有望不到头的时光，将要保持静默。
　　于是可想而知郝眉发现了KO的窥屏行为时有多开心。他以为断掉了的联系，其实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还延续着。他以为不会再出现的KO，原来只是隐身了。
　　天色渐渐暗了，五月的帝都，似乎终于迎来了熏熏然的春日。
　　郝眉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从电脑深处翻出了KO第一次黑他电脑时老三写的追踪软件，运行，电脑蓝屏，对话框跳了出来。
　　郝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写道：KO，我特别想你。
　　对面没动静。
　　三秒钟之后，电脑哗的一下自动关机了。
　　郝眉想象着对面KO吃惊过后手忙脚乱地黑趴他电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公司大厅笑出了声。

　　（三十九）
　　KO盯着突然跃上电脑屏幕的一行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平时的这个时候，KO应该是准点吃晚饭，然后出门散散步，并不会开电脑，这一天，是肖奈在线上跟他讨论一些关于游戏支付系统的问题，一时忘记了时间，他才推迟了吃饭。
　　KO实在没有想到，临关电脑之前，会收到这样的一条信息。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肖奈写的一个小程序，两年前他曾经用过一次，除了肖奈办公室里那台电脑之外，只有郝眉的电脑里有。
　　郝眉发现他了。
　　他还说他想他。
　　并不是不惊讶，也不是不高兴，但是惊讶和高兴一闪即逝之后，连KO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体会的更多的是害怕。
　　他害怕郝眉想他。他害怕郝眉因为寂寞了、孤单了、无人照顾了而迫切地联络他。他害怕郝眉认错道歉，害怕他说：让我们只做朋友。
　　KO知道，他会答应的。只要是郝眉说的，即使是要跟他做朋友，他也真的会答应的。
　　当他不见郝眉、听不到郝眉的消息、假装跟郝眉毫无联系的时候，他能忍耐庞大的思念，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只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窥一下屏。然而如果郝眉对他说：我想你，你回来之类的话，KO知道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会重新回到郝眉身边去，即便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发现，郝眉成了他新的地狱。
　　他会义无反顾地到地狱里去。
　　一瞬间的恐慌之后，KO手忙脚乱地黑掉了郝眉的电脑。这一天晚上，本来已经断药了的他吃了两颗安定才睡着。
　　第二天，KO睡过头了。
　　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错过了早餐和晨跑，KO睁眼的时候已经9点半了。他爬起来把前一天晚上的粥热了热当做早饭，然后打开电脑来收邮件。
　　结果刚进入系统，和昨天同样的信息就咚咚咚地一条接一条跳了出来。
　　“你身体好了吗？”
　　“现在还好吗？”
　　“我能不能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实在不行你把微信打开也好。”
　　“谢谢你帮我写代码。”
　　“不管你相不相信，那天把徐总带回去是我的错，但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能见你一面吗？我知道你还在帝都。”
　　……
　　KO咣的一声合上了电脑盖子，深深地、用力呼吸，安抚躁动的心脏。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复郝眉一句，他甚至很想骂他一句，不用多，一句就好，哪怕一个“滚”字都好，但他能做的居然只是关掉电脑不看不听而已。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KO才发出了一声短促地嗤笑，慢慢站了起来。
　　太没出息了，自己。
　　KO拿起背包出了门，打车去电脑城重新买一台电脑。
　　密集轰炸KO整整一周之后，郝眉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想了又想，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已经把能说的道歉的话都说了一遍，也将自己犯蠢的行为骂了一百八十回，但是KO那边，除了第一天黑掉了自己的电脑之外，居然再也没有回应了。
　　又过了两周，郝眉终于不得不承认，KO换电脑了。
　　肖奈写的这个程序，不是□□微信，只要上线就能看到信息，而是两台电脑之间的单线联系，所以只要KO不再用之前的那台电脑，这些消息就会石沉大海。
　　在KO还是他的同居室友时，郝眉就知道KO对自己那台电脑十分爱惜。进入致一之前KO居无定所，是个穷光蛋，要组起一台高配电脑很不容易，现在使用的这台，是他自己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精挑细选后组装起来的，几乎是他能够负担的最好的电脑，性能方面完全不逊色于肖奈办公室那台苹果顶配一体机。
　　然而就因为自己跟他联系，他居然就放弃了那台电脑吗？郝眉不由地十分沮丧。他能接受自己联系不上KO，也能忍受KO不联系他，但是他真的不愿意承认，KO在发现自己联系上了他之后，宁愿闲置自己用惯的电脑，也不愿意回复他的消息。
　　明明他只是想要跟KO说说话而已。
　　哪怕聊聊天气也好，哪怕是骂他也好，他只是想要得到KO的一句回应，证明他发出的所有信息有人查收，如此而已。
　　对于感情，尤其是对于爱情，郝眉是迟钝的，但是哪怕他再迟钝，在KO消失的一个多月间，也足够他明白一件事：只要他吼一句KO我爱你，我要跟你在一起，就能迎来happy ending。但就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不敢。
　　又过了两个礼拜，每天下班前发一条信息给KO成了郝眉的习惯，他会报告今天工作出了差错被老三骂，明天要出差三天才回，吐槽后勤订的盒饭各种难吃。他好像也学会了克制，每天一条，绝不多发。
　　他终于慢慢想通，可能他的信息对于KO来说，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帝都的七月，天气越来越热，又是一个周五，临近下班，郝眉在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习惯性地去点开始菜单程序栏里那个每天都会用的小程序。
　　他突然发现那个程序不见了。
　　一开始郝眉以为他的眼睛花了，他把程序栏全部拉开，一个个仔细地找过去，半晌才终于确定，那个程序不见了。
　　他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黑客。
　　所以，是某个好黑客终于忍无可忍，截断了属于两台电脑的，哪怕只能单向通行的唯一一条通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