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来》僧静

3、佛醉红莲(2)

　　红莲是佛前坐下的一株红莲，因着每日梵音的洗涤，慢慢地生出了神智。
　　她觉得自己仿佛从混沌中醒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小和尚。
　　那时的小和尚是真的小，跪坐在佛前，双手合十，念着经文。他是如此地虔诚，看向佛的目光是如此地认真，以至于有时红莲都会以为他是在看她。
　　红莲喜欢他。喜欢他的目光，喜欢他的虔诚，她每天静静地看着他，就只静静地看着。
　　如果她没有化成人形。
　　如果她没有。
　　那么故事的最后，她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那是一个晚上，红莲迷迷糊糊中睁开眼，隐约好像是小和尚。诶?小和尚，他这么晚来干嘛?为什么要露出慌张的表情?怎么了?
　　她慢慢地清醒，随后意识到了不对，小和尚分明是看着她的，不是错觉，是真真切切地看着她。
　　小和尚很紧张，脸都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道:“这位....女施主.....”
　　女施主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红莲看着他，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于是她真的笑了。还笑出了声。
　　小和尚的脸更红了。他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女施主.....这里是和尚庙，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红莲也不知道，她回过头，佛威严地坐在红莲之中。她从未如此全面的看到佛，从未知道自己在佛的面前那么渺小。
　　她慢慢地走过去。
　　小和尚赶紧道:“女施主....不要碰佛像。”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
　　在触碰到那些红莲的那一刻，她回到了她的本身。
　　徒留小和尚一脸震惊地待在原地。
　　他喃喃道:“现在的鬼怪连佛都不怕了么.....”
　　红莲想:我又不是鬼怪啊。

　　自从红莲能化形之后，她便每日出现在小和尚面前。有时是在大殿前，有时是在小和尚下山的途中，有时又在小和尚半夜一个人去茅厕时突然蹦出来:“小和尚!”
　　小和尚从一开始的惊讶，脸红，到后来的面不改色，视若无睹。
　　红莲有些不开心，她问道:“小和尚，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小和尚没有看她，口中念念有词，隐约是什么“一切”“虚幻”。
　　红莲便觉得无趣。
　　她说:“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小和尚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她，然后又低下头。
　　他没有挽留她。
　　红莲觉得很生气，便回到真身里，好久都没有出来。
　　好久是真的久，久到小和尚变成了大和尚，身姿挺拔，五官端正，轮廓分明。
　　红莲在真身里想:他还记得我吗?
　　小和尚当然不记得她。因为她最后实在忍不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脸茫然，有些疏离地问道:“这位女施主.....”
　　“你不记得我啦?”红莲打断了他的话，他生疏的语气让她心里发梗，“以前你才这么点的时候，我们还见过，你现在就忘了?”
　　还是那个大殿，还是一个夜晚，还是只有他们两人，可是一个记得，一个却忘记。红莲有些难过，她一直认为小和尚应该跟她一样，把对方当做唯一。但事实上，只有她一个人做到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不知道她记得他是因为寂寞，可他并不如她一样寂寞，他要记得的人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小和尚愣了愣，许久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这神情很快就被焦虑取代，他皱起眉毛，叹声道:“女施主，你到底为何而来?”
　　她不假思索:“为你啊。”
　　为什么为你而来?因为寂寞。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从此以后我的一切都关于你。
　　小和尚愣了愣，许久才道:“贫僧....是出家之人.....”
　　“出家之人是什么?”红莲问他，“你又没有离开这里，怎么能叫出家之人呢?”
　　“我不是...我....”小和尚刚要解释，只听见外面有人道:“净心师兄，你在跟谁说话呢?”
　　门被推开。
　　红莲慌忙躲进真身里。幸好她动作快，推门而入的人没有发现她。

　　对于小和尚忘记她这件事，红莲相当耿耿于怀。所以她躲回真身里没几天，又出现在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神色自若，对于她的出现仿佛习以为然，又或者是根本不在乎。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红莲很挫败，但好在她时间多，耐心够，时间一久，小和尚自然还是对她上了心。
　　他问她:“女施主，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红莲涉世未深，不懂此心愿与彼心愿有什么不同，颇为天真道:“我的心愿啊，就是下山。”
　　喜欢来供台偷贡品的老鼠精告诉她，山下的人间是多么美好，有多的数不清的人，有从未尝过的好吃的食物，它把人间的一切都添油加醋地描述给她，末了道，我说了这么多，可以给我吃一个苹果润润喉咙吗?
　　红莲说好，你多吃几个，再给我多讲讲人间行吗?
　　老鼠精当然求之不得。最后贡品上的食物少了一半，红莲也知道了许多关于人间的事。

　　小和尚听了她的话，沉思良久，缓缓道:“后日我要下山化缘，到时候你在半山腰等我，我们下山。”
　　红莲正高兴着，小和尚又道:“但是你离我远点，别让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