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梧桐木

6、面对

　　樱
　　我做了好多梦，一半恶梦，一半美梦。
　　我梦见爸爸妈妈吵架，哥哥抱着我躲在屋子的一边。
　　我梦见一个女人扭曲着脸，她说她要让我们家破人亡。
　　我梦见车子刹车坏了，冲出悬崖时哥哥抱住了我，我活着，而哥哥肚子被树枝划破，鲜血染红了我的衣服。
　　我梦见我拖着哥哥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然后晕倒在偶然遇见我的不二的怀里。
　　我梦见我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和不二一起开开心心的到了瑞士，后来冢也到了，我看他们打网球，他们也教我打网球。
　　我梦见后来不二的腿得了股癌，而且迅速的扩散到全身，可是不二还是微笑，冢也是一脸的坚定。
　　我梦见我开始还躲起来哭，后来，我的眼泪也越来越少，我的心慢慢的死去。
　　我梦见我又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躲起来偷生着。
　　我梦见哥哥的微笑，不二的微笑，甚至冢也对我露出了微笑。
　　最后的最后，我梦见哥哥问我，小苒，忘了吧，开开心心的把我的一份也活下去。
　　我的回答。。。
　　我的回答是什么来着？我只记得哥哥笑了。我闭着眼躺在床上，回忆着，没有，什么也没有忘记，也就是说我拒绝了吗？哥哥笑了，是不是高兴我长大了，有担当了呢？
　　“樱，我可爱的学生小樱啊，你要是醒了就快点睁开眼睛吧，一个月了啊，我都逃课一个月了，我会被学校开除的。咳，又哭了。”
　　有人轻轻替我擦了擦脸，是了，这个声音，这个腔调，我轻轻睁开眼，果然把眼前这个憔悴得人吓了一大跳。
　　“呀，回光返照了？！”
　　“白痴啊你，她醒了！”
　　这个声音。。我转过头，果然是景吾。他也是一脸的憔悴，他们都是为了我吗？不二，冢。
　　“樱，你终于醒了啊，”莱顿扑上来抱住我，胡子拉碴的在我脸上蹭，被景吾一把拉开。
　　“你。。。”景吾犹豫了。
　　“冢和不二在一起吗？”我问。
　　两个人的眼圈迅速的红了起来，都是四十多岁的大人了，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两个人的崩溃。
　　“对不起。。。我不该。。。”
　　景吾突然站起身来，“既然你醒了，我回去了。”他走到门口，微微顿了顿，“他们现在好。。。的在一起。”
　　景吾走了。这个人似乎永远也无法面对我。
　　“咳，你还真象不二，”莱顿同情的开着关上的门，转头看着我，叹口气，“放心吧，冢走的一点痛苦也没有，还是我给他。。。”莱顿侧过头去，偷偷擦了一下眼眶，“对了，既然你都想起来了，回来上学吧，我那里正好有个项目要你帮忙呢。”
　　“老师那边。。。”
　　“切，不用管他，偷了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不找他麻烦就挺好的了，还敢不放手？！”莱顿一脸得意。
　　“。。。老师，我可不可以请一个月的假？”
　　“耶？”
　　“我想回家拜祭一下我哥哥。”
　　“你哥哥？？”莱顿神色暗了一下，“你七岁之前的事情？”
　　“嗯，想起来了。”我轻轻笑了，“现在我的人生才是完整的，没有一点遗漏了。我会好好的活着，让哥哥，冢和不二放心。”

　　树

　　金回来和我说樱醒了，跟着金一起到了医院，我反而不想进去了。
　　金静静的看着我，他在观察我的反映吗？
　　我不明白，我都这样了，自己的退路完全堵死了，他还在想什么？？我苦笑，不再犹豫，从金的身边走过，走进樱的病房。
　　樱静静的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眶有点发红，她哭了吗？我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至少不会像我看到她的日记时那样，自己扼杀自己。
　　那个叫俞离巽的少年站在窗前，看见我进来，冲我点点头，走了出去。
　　“千树，我先在门口等你。”金探进脑袋，和樱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
　　“你的脸色比我的还难看。”樱担忧的看着我。
　　“没事，只是金那小子不知道节制。”我坐到她的床边，伸手扶开她额前的碎发。“倒是你，不打我出去吗？”
　　樱没有惊讶只是垂下眼帘，“为什么要打你出去？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也被埋在地下了吧。”
　　“可是当年，如果不是我妈。。。”
　　“那时候你也不过九岁，你又能记得些什么？”樱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还是清亮的，可是我的，也许已经混浊了起来吧。
　　“你。。。还恨我妈妈吗？”我试探着。
　　“阿姨吗。。。”樱的眼神越过我，落到窗外，“当年的事情，也许当事人也不一定说得清楚谁对谁错。”
　　我愣了愣，站了起来，“小苒，谢谢你。”就这样吧，这样就好了，樱不怪罪我妈妈，她也会快乐的生活下去，大家都好。我向外走去。
　　“千树哥哥。”
　　我一愣，回头，恍然间床上躺着的是那个如粉团般可爱的薰的洋娃娃，奶声奶气的在我的背后喊我千树哥哥，我故意不理她，然后薰就会联合金打我一顿，然后警告我，这是他最珍贵的洋娃娃，谁也不许欺负她，逼着我立誓，做苒公主的守护骑士。
　　“薰他是怎么。。。”我忍不住问。
　　“汽车刹车不好，掉下去之前哥哥抱住了我，我只是断了腿，可是哥哥。。。”樱眼眶红了。
　　“是吗？你是薰最重要的洋娃娃嘛。”我仰头笑了起来，不让眼泪落下。。。薰真的死了啊。那个意气风发，护着小苒也护着自己的一脸大哥哥样子的少年，薰，这个在自己张大的二十多年里，唯一一个让自己感觉到被保护着的少年，真的死了啊。
　　“薰，他埋在哪里？”我握住门把手，没有回头。
　　“车祸现场向东有一个小镇子，不二帮我把他埋到镇子里的墓场了。”樱的声音也低沉着。
　　“谢谢。”我开门，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金正和俞离巽说话，见我出来，担忧的看着我，仿佛我随便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俞离巽上前扶住我，我没有推开，也许我真的累了吧，“金，去和她告别吧。”
　　金站在原地看了我一会，转身进门。

　　樱

　　千树的神情很苍白，摇摇欲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他。
　　他和薰的关系很好，我知道，但是听见我确切的告诉他薰已经死的时候，他还是摇晃了一下，他在自己惩罚自己吗？
　　我看着他走出去，却无法让自己拦住他，他的妈妈的脸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可以不计较任何人，但是我无法和他安静的相处，即便他为了我做了那么多，因为他我才没有自杀。
　　金一脸阴沉的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睛中含满了复杂。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问我。
　　这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只有爱着的人才能进到他的眼里，有他在，千树的明天才不会一片灰暗。
　　“我要知道为什么千树这么。。后悔。”金瞪着我，“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你最清楚了。”
　　我看着他，“千树不会让你承担的。”
　　金一脸鄙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犹豫一下，也许是发觉自己的态度太强硬，“难不成你要把它烂到心里，小苒？”
　　“千树和我哥哥关系很好。”
　　“我知道，薰是个爱照顾人的好人。”金神色一暗。
　　“当千树妈妈要杀哥哥和我的时候，千树跑来救我们，但是却被他妈妈抓住，用千树的生命要挟我和哥哥上那辆车。”
　　“你说阿姨她竟然。。。”金不敢致信的瞪大眼睛。
　　“然后哥哥为了保护我。。。千树一直觉得是他的过错。”
　　金瞪住我，半天没有言语。然后突然间转身要出去。
　　“金。”
　　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他的眼中几乎全是怒火。
　　“千树哥哥拜托了。”

　　离巽

　　我看着自己敬仰的人急匆匆的赶过来，仅仅是在我打完电话两天之后，被叫做工作狂的他竟然放下一切赶了过来，只是为了一个不是他孩子的女孩。
　　我看着他从我身边擦过，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盯住床上的女孩不放，一脸的焦急。
　　我看着他为了女孩，放弃了所有的良好家教，冲着医生护士大喊，宛如疯汉一般。
　　我看着他为了照顾女孩，差点自己晕过去。
　　我不忍心看他再受累，让他离开，他竟然在我的面前一脸的脆弱。
　　所以，我只有陪着他。
　　幸亏樱一个月后醒了过来，否则纪家快要翻天了，这是二妈告诉我的。
　　樱醒的那天，我正好去给他买粥，在我买好了粥回到病房，却被告知他已经走了，回去了。
　　那一瞬间，我非常想把粥全都倒到床上这个女孩的身上。
　　然而在那一双大难之后沉静的眼睛面前，我又什么也做不了。
　　“景吾是你的爸爸吗？”
　　我不语。那个人不承认我是他的孩子。
　　“原来你也有你的烦恼。”樱苦笑。
　　“那个混蛋哪有我好，”莱顿在一旁委屈不已，“我虽然喜欢冢，但是我也喜欢樱这个聪明的孩子，是不是啊樱。”
　　我知道莱顿什么意思，其实我也能看的出来，景吾照顾樱时，他似乎一直在樱的身上找别的什么人的影子，但是，我宁愿做什么人的替代品，也不想他根本都不看自己一眼。
　　“离巽，对不起。”女孩这样说的时候，我的心酸了一下。
　　下午，宫千树和拉默.金赶了过来。宫千树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去，而拉默.金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很诡异很亲密。
　　两个人分别和樱说过话，金搀扶着宫千树走了，我突然间觉得他们两个人脚下的路崎岖了起来。
　　进了樱的房间，樱已经下床了，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两个人。
　　我轻轻走过去，听见樱喃喃自语，“哥，不二，冢，谢谢你们，给我留下这么多关心我的人。”
　　“他喜欢的是不二吗？”我本来想安慰她的，可是出口却是质问。
　　樱呆了一呆，低头不语。
　　“不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宫千树说你和他很像，是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发的咄咄逼人起来。
　　我想知道，那个叫不二的人，到底好在哪里，能让纪景吾爱到了心底，竟然能忍受那个人和别的人在一起，把他的每一句话当成圣旨，甚至对于他收养的孩子都重视如此。
　　“不二。。。他已经不在了不是吗？”樱没有正面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