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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纪北征的刀】 ...


  •   白疯怔了一个瞬间,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不确定。”

      他睁着一双眼看着沉沉黑暗,声音里竟也带上了几分倥偬,“但是我不确定又能怎么样呢……留给我的选择本来就没多少,我也——”

      纪北征忽然打断了白疯的话,笑着说道:“殿下,你对付皇帝的那一套,就别用在我身上了。我受不起。”

      白疯知道自己演戏被看穿了,只好沉默。

      纪北征虽然是笑着的,眼里却是一片漠然。半晌,他终于敛了笑容,淡淡说道:“攻心之术,你还差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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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疯心里压着事儿,再加上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因此虽然十分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恍恍惚惚耗到后半夜,终于浅浅地睡了一小会儿。

      他醒来时,天正晨曦。

      因为是偏殿,环境也十分清净。寝殿外便是一重清贵的回廊,回廊中央花树虽然不多,却都是四海珍奇,布置的错落有致,清雅宜人,似乎是在昭示着庭院主人的得宠。

      白疯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他披着被子坐起身来,向窗外看去,正看到纪北征在回廊间练刀。

      宫中对兵刃的管控很严,因此纪北征只是拿着一把纸伞,将伞面裹紧,权当刀用。

      ——之所以能认出来那是刀而不是剑或者其他兵刃,是因为纪北征手上的招式大开大阖,刚猛凌厉,完全不像剑招的路数。白疯虽然不擅武,刀和剑的分别还是知道的。

      他便这么披衣而坐,静静看着纪北征练刀。

      纪北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正常的黑衣,袖口扎紧,腰间用一条四指宽的腰带束着,勾勒出一副好身材,全身上下干净利落,一丝多余的线条也无。

      他手里一柄白色纸伞,劈砍刺削,走的俱是刚猛的路子,大气磅礴,和他本人谋算缜密的作风完全不同。

      白疯在一旁看着,不由入神。

      纪北征本是偏瘦的身材,尤其是这样一副打扮,更显劲瘦。那把白色纸伞本该有些可笑,然而在他手里,却仿佛那纸伞本就该是一把刀一般,气势恢宏,尽显凌厉霸道。

      一时花木俱静,庭院中因为经常打扫,没有随着刀风飞扬的尘土,却更显出那柄白纸伞无上的气势来——那种浸润过无数人鲜血、风华绝代以至万灵噤声的气势。

      半晌,纪北征终于收势,右手挽了个刀花,正准备将纸伞反扣在背后,岂料那伞却“嘭”地一声弹了开来。

      纪北征迅速后仰,伞面的边缘正从他颊侧擦过,带得几缕散发都飘了起来。

      刷地一声,白纸伞完全张了开来,伞面上绛红色的芍药乍然绽放,亭亭地立在庭院正中。

      纪北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撑着芍药花伞四顾茫然。

      白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纪北征立刻便知道了他在看,将伞一收,行礼道:“殿下。”

      .

      那一刹那白疯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无可遏止的荒谬错觉——倘若纪北征真的是他的属下,能这样恭敬而疏离地对他叫上一声殿下,该是一件多么赏心悦目的事。

      纪北征察觉到了白疯的出神,也没在意,只是将伞往墙边一靠,推门而入,淡淡道:“殿下醒了?我去叫人服侍殿下梳洗。”

      ——不知道是宫中哪位大人交代过,往常伺候白疯的两位女奴此刻正远远地站在偏殿门口,给白疯和纪北征两个人留下了一大片空间。

      “不了,”白疯突然说道:“这些事你做就好,我不介意。”

      他微偏头斜眼看着纪北征,有些挑衅,似乎是想试试看他会不会拒绝。然而纪北征却只是笑了笑,无所谓地道:“也行。”

      白疯反倒有些无措,只好在妆台前坐了。

      此处毕竟是皇宫,虽然只是一处不常用的偏殿,殿内的摆设却都王朝上品。妆台前一面半身高的镜子,镜面用罕见的灵材明心石制作,边缘处用朱笔勾勒着简单的阵法符文,华美大气。

      纪北征粗略看了一眼,知道这只是一个抑制明心石寒气的简单阵法。明心石性寒,寒气却不是太重,对凡人也没多少影响,一般也无人会特地在明心石的镜子上加上这一重的阵法。

      白疯体弱,这只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连一处不常用的偏殿都布置得这样精细,可想而知龙椅上的那位对白疯有多么宠爱。

      纪北征看着明镜边缘朱红色的阵法符文,忽地摇头笑了笑,然后拿起梳子替白疯梳头。

      ——绘制符文用的不是普通的墨水,而是按照比配混合各种灵材炼制的灵墨,炼制过程极为复杂。而其中最重要的两样灵材,一是仙奴身上的活血,一是内丹研磨而成的丹粉。

      大衍人给这墨水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叫做朱砂。

      .

      白疯突然问道:“你以前常做这种事?”

      纪北征替他把头发绾好,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随口道:“不常做,不过也不少。”

      白疯看着镜子里的纪北征熟练地把自己的碎发挑了起来,压在平整的发带下,说道:“我以为你是尚书府撑场子的仙奴,平日里震慑宵小给纪大人挣点面子便好,轮不到这种事情的。”

      纪北征没有回答,梳好了头,仔细端详着镜中白疯的容貌,忽然说道:“你气色不大好。”

      “一宿没睡。”

      纪北征轻轻嗯了一声,正想找些脂粉替白疯掩饰,然后再想办法在自己身上弄些房事的痕迹出来,白疯身边的一个女仙奴却突然出现在门口,禀报道:“殿下,陛下有旨。”

      白疯和纪北征同时抬起头来。

      此时天色方明,什么旨意值得陛下一大早的兴师动众送过来?白疯下意识地微微蹙眉,问道:“传旨的是谁?”

      那仙奴低首道:“是夙大人。”

      仙奴之中,只有服侍天家的仙奴才能以单字为名。纪北征对宫中的事务不熟,只能推断这位“夙大人”应该是皇帝面前的仙奴。

      他于是放下梳子,与白疯的女奴跪成一排。

      .

      白疯对接旨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便出门迎接。那个叫“夙”的仙奴是位颇貌美的姑娘,容颜清冷,一身淡青色纱衣。

      夙常年在皇帝面前服侍,白疯自然与她相熟,传完旨后,又照例多聊了两句。

      临走时,夙转身向白疯交代道:“六殿下,昨晚您也在场,这件事奴也就不多说了。迟则生变,虽然陛下已经下了定论,您这边还是尽快的好。”

      白疯颔首应下。

      这道旨意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夙多说——

      皇帝陛下让白疯去二皇子府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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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地一声,白疯把圣旨往妆台上重重一扔,仰面坐倒。他砸得很重,卷轴散了开来,拖着明黄色的华贵织锦滚到了地上。圣旨滚落的时候,沾上了妆台上大红色的胭脂,绮靡艳丽得触目惊心。

      ——按皇帝的意思,二皇子府必定是鸡犬不留。而皇帝把这件事交给白疯,看起来代表了无上的信任和盛宠,实际上……以皇帝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把白疯推向所有兄弟的对立面。

      皇帝护了他十六年,终于决定在他死前榨干他的所有价值了。

      白疯以手掩面。

      上一世不是这样的……自从他决定修仙起,这一世,命运的轨迹就变了,他再也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而他前世的记忆,也只会越来越苍白无用。

      女奴膝行而上,“殿下……”

      “你先退下。”白疯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去二殿下府上的时候再叫你。”

      女奴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下,顺手关上了殿门。

      纪北征起身将被白疯弄乱的梳妆台整理好,然后将圣旨展开来看了看,这才放到一旁。

      “看到了吧。”白疯忽然笑了一声,拿开手掌,坐直身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说道:“只要皇帝老子愿意,随时都能让我死。”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怎么掩饰你修仙的事。”纪北征淡淡说道:“来,我给你画个眉再走。”

      “走哪儿?”

      “去你的二皇子府。”纪北征拈起眉笔。

      “夙特地催过,你倒有闲心在这给我画眉。”

      “其实你如果不想接这差事,大可以找个理由故意拖过去,拖到二殿下跑了就万事大吉了。”纪北征说着在白疯面色蹲了下来,手腕以一个非常漂亮的姿势悬着,轻轻用墨笔勾着白疯的眉峰,“只不过你自己不肯吧?”

      “我……”

      纪北征替他说了下去:“既然有这个机会,不亲眼看着老二死,你不放心。”

      白疯轻轻哼了一声,“有昨天那事,老二就算不死也废了——不过你说得对,不看着他死,我不放心。”

      “其实就算皇帝不玩这一手,昨天晚上,仇蔚山找上你之后,你也脱不干净了。”纪北征画完了白疯左边的眉毛,又去画右边的,“二殿下虽然不是栽在你手上,但却是栽在你的宫里的——何况,他到底是不是栽在你手上,还不好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纪北征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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