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逆[重生]》殷寒山

8、【同床共枕】

　　白疯突然睁眼说道：“你在走神。”

　　“你也是。”纪北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凝神内视，试着控制真气，不然你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白疯于是真的闭上眼不说话了。

　　纪北征也不知道白疯到底有没有按自己说的“凝神内视，试着控制真气”去做，只是尽可能地帮他调理真气。白疯的经脉是名副其实的一塌糊涂，修行的也是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垃圾功法，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用不着相知曲，他修仙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毕竟真气失控外溢的迹象是十分明显的。

　　这也是为什么纪北征在发现白疯的问题之后，冒险对皇帝施用幻术也要带着他离开。

　　许久之后，白疯体内躁动的真气终于平静了下来。纪北征收回手，白疯正打算舒一口气，却察觉那只手突然从背后绕了过来，然后贴在了他的小腹上。

　　小腹的肌肤极为敏感，白疯有些不适应地轻轻震了一震，然后才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又被纪北征毫不客气地封了起来。

　　白疯：“……”

　　他于是微微偏头斜了纪北征一眼。

　　纪北征愣了一愣。

　　白疯本就生得俊美，在这样略显昏暗的光线中侧头斜了他一眼，二人又是贴得极近的暧昧姿势，白疯的侧颜于是占据了纪北征的全部视线，真是——好看得不像话。

　　纪北征被那乍然入眼的、微带嗔意的妖异俊美摄住了心神，怔了怔，方移开目光，低头看着床单，道：“你平时都这样？是……你母亲教你的？”

　　盛世宠妃自然有受宠的道理，丽妃纵使再美丽惊人，若是没点道行，也留不住帝王这么多年的盛宠。

　　毕竟从古至今，帝王最是薄情。

　　而白疯能维持这么多年盛宠不衰，除了丽妃的宠爱和帝王的愧疚之外，大约也用了一些他母亲的手段。

　　——那样的眼神，换做皇帝，大概也是没有招架之力的罢。

　　.

　　白疯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迅速地冷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毫无情绪的漠然面孔。

　　“你想多了。”他背对纪北征盘膝而坐，看着面前的虚空，冷冷说道。

　　纪北征没有说话——只从白疯刚才无意间的那一偏头看来，便能知道这位六皇子其实一直活得极其小心，小心得十分辛苦，不然也不会把这样的动作都做成了习惯。

　　但是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和六殿下不过是相互利用，他需要白疯的身份和势力，白疯需要他的相忘诀。他们的命都交在对方手上，退一步就是受制于人。了解白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纪北征再一次仔细地回忆了自己的计划——走到如今，他的计划几乎没有偏差，唯一的意外就是白疯比想象中的难缠许多。

　　然后他拉开被子，道：“睡。”

　　白疯手上的伤本就不深，他又修过仙，血早就止住了。他看着纪北征裹好被子甚至还翻了个身，终于反应了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睡觉。”纪北征顺手熄了房里的照明阵法。

　　白疯有些不适应突然的黑暗，下意识摇了摇头，“就这么睡？”

　　“不然怎么睡？”

　　白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你半夜杀了我怎么办？”

　　“我找死吗？”

　　“……那你折腾我呢？”

　　“我怎么折腾你？”

　　“相知曲。”

　　“殿下。”纪北征终于又翻了个身，看着白疯道：“我自己也是有修为的，我还没闲到用相知曲折腾我自己的份上。”

　　白疯在黑暗中看着纪北征，只觉得他那双眼睛清锐明亮，甚是好看。

　　他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纪北征。”他看着仙奴说道。

　　“嗯？”

　　“被子只有一床。”白疯认真地看着纪北征的眼睛，“你全抢了过去，让我怎么睡？”

　　纪北征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侍寝，既然是侍寝，断然没有睡两床被子的道理。

　　.

　　纪北征明显地愣了一愣，然后说道：“你愿意和我睡一床被子，我也没意见。”

　　白疯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没意见。”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这句话极其地不合时宜，甚至可以说荒唐。然而纪北征却没有嘲笑白疯的意思，只是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身体很差吧？”

　　他说着让出了半截被子，白疯外衣也不脱就钻了进来，裹着被子翻了一个身，背对纪北征道：“你才知道？”

　　纪北征想说我早就知道我只是不了解你这个人，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没什么意思，于是便没有出声，只是跟着翻了个身。

　　皇宫的被子轻薄柔软，然而白疯和纪北征一人占据一头，背对着背，恨不得离对方越远越好，再柔软的被子都得被他们俩拉得绷紧。

　　绷紧之后，自然便会漏风。

　　白疯不是很习惯在被子漏风并且身边还躺了一个人的情况下睡觉，虽然今晚折腾了半夜，十分困倦，他却只是睁着眼看着黑暗，怎么也睡不着。

　　许久之后，白疯终于不想再看下去了，于是轻轻叫了一声：“喂！”

　　被子那头窸窸窣窣一阵轻响，然后纪北征的声音说道：“有事？”

　　“没有。”白疯也不回头，面前虽然一片黑暗，他却仍然睁着眼，“我听说仙奴都是不怎么要睡觉的，为什么你是个例外？”

　　“我？”纪北征忽然笑了一声，“我说我累了，殿下您信吗？”

　　“信。”

　　纪北征怔了怔。

　　白疯在心里反反复复把交浅言深四个字念了几遍，再三告诫自己不需要和纪北征探讨自己的生活状态，然后把被纪北征那一句“我累了”引动的情绪都重新埋进了心里，这才淡淡地转开话题：“你不修行？”

　　“不修。”纪北征隔着被子说道：“今天这样的探查，我不敢说还能瞒过几次。”

　　——皇帝陛下已经说过了，纪北征作为废人留在白疯身边当当玩物无妨，若是还有修为，为了大衍王朝的千秋盛世，只能委屈他纪北征去死了。

　　白疯有些惊讶：“……那个叫何燕羽的，你不认识？”

　　“不认识。”

　　“那他为什么那样说？——我以为，你早和他打过招呼的。”

　　纪北征摇了摇头，然后想起白疯此刻应该是背对自己，看不清这个动作，于是说道：“我也不知道。”

　　关于何燕羽为什么要替他隐瞒，甚至还暗中递给他一柄匕首，纪北征心中其实是有个猜测的——同为仙奴，何燕羽不想看着他死，不想看着脱离相思蛊控制的微弱希望被彻底抹杀。

　　然而这些话没必要跟白疯说，他也听不懂。

　　白疯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睁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帐幔。半晌静默之后，他突然笑了一声，说道：“纪北征，你觉不觉得这很好笑？”

　　纪北征倒是不知道这位殿下有睡不着觉就开始瞎扯的习惯，不过多套一些白疯的话对他来说总是没错的，于是也和白疯一样仰面躺着，问道：“哪里好笑？”

　　“一个修仙的皇子，和一个不修仙的仙奴……”白疯说着又笑了一声，“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了下去，“尤其是，那个注定早死的皇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当皇帝，那个仙都修不了的仙奴整天想着带着所有仙奴脱离苦海——这样的傻子，大约整个大衍王朝都找不到第三个了。”

　　.

　　半晌，纪北征轻轻叹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我查过你。”白疯睁眼看着黑暗，说道：“无可否认，你很优秀……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不甘心。”

　　“愿闻其详。”

　　白疯低低笑了一声，“天牢里环境不错吧？”

　　纪北征默然，似乎是不想多提这个话题。白疯等了一会没见他说话，正要详细解说大衍王朝酷刑大全，却听纪北征轻轻问道：“那殿下你呢？相知曲好听吗？”

　　白疯：“……”

　　不好听。

　　不好听也得听，因为他要活着。

　　“所以，”纪北征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道：“殿下大概是高估我了。我不是什么胸怀大志之人，只不过如果我熬不住说了相忘诀，眼下尸体大概还挂在燕都的城墙外面，哪里能睡到殿下的床上？”

　　白疯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沉默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道：“这不一样。”

　　纪北征含笑道：“哪里不一样？”

　　白疯却没有解释，只是跳过天牢的事情，继续说道：“方才皇帝来的时候，你能那么快看清局势，应该在尚书府的时候做过不少功课吧？你一个仙奴，要知道这些做什么？——还有，剖丹之后还能继续修行的仙奴，我是第一个见。牢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能记着修行，怕不止是为了活着这么简单吧？”

　　他终于偏过头来，看着纪北征的侧颜，说道：“最后，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法场救你？”

　　纪北征笑了笑，“那殿下你又怎么那么确定，我会活着等到你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