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逆[重生]》殷寒山

15、【废铁】

　　纪北征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缓缓抬起头。

　　对上纪北征双眸的那一刹那，白疯愣住了，险些保持不住脸上的微笑——纪北征的双眼清亮敏锐，和他面上清俊的线条一衬，端的是一副年轻男子的好相貌，可惜一双瞳子却深得看不见底。

　　——他原本想好的话却被堵了回去。

　　.

　　两个人便这么有些诡异地对视着。僵局维持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夏星木突然从纪北征背后探出了头：“六殿下有事吗？没事我和师父就先走了。”

　　纪北征：“……”

　　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于是确定自己没有认过这个徒弟。

　　白疯早就看到纪北征身后还有一个人，猜测纪北征既然肯花这么大的力气救人，这人一定对他很重要，此时看到他身后突然探出来了一个少年的脑袋，偏偏这脑袋长得还颇是清秀好看，立刻便不爽起来。

　　他提起缰绳，淡淡道：“有事。”

　　夏星木虽然被关在二皇子府里消息不大灵通，却也听说了白疯把纪北征从法场上要走的事，再看如今纪北征和白疯见面的神情，想必自家先生被白疯欺负得很惨，于是毫不客气地替先生出头道：“有事我们也先走了。”

　　“走可以，”白疯看着纪北征的眼睛，“你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徒弟人我要了。”

　　纪北征：“……你怎么见个人都要？”

　　“我……”

　　白疯一时竟然无言以对，缓了缓，方道：“我本来就是来要人的，你一个人背着我跑过来，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吗——”

　　纪北征注意到白疯孤身一人，身上的白色锦袍也不如之前整洁，“所以你就一个人跑来找我？”

　　白疯反诘：“不可以吗？”

　　纪北征伸手握住刀柄，“不可能。”

　　.

　　夏星木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

　　纪北征看着白疯提着缰绳的手，没有说话。

　　白疯想要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衍王朝的六殿下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他这个罪奴牢牢控制在手里，然后一点一点从他身上榨干净相忘诀。

　　白疯甩开随侍的仙奴一个人来找他，就是想从他手里抢一块砝码过来。

　　那块砝码叫夏星木。

　　以白疯的心机，发现他的行踪之后，很容易便能猜到他是来干嘛的——他纪北征在这种时候一个人跑来仙奴聚居之处，总不至于是挖宝来的吧？

　　他只能是来救人，并且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白疯对任何对纪北征重要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而如果他有机会把那东西抢过来抓在自己手里，以此反制纪北征，他会更感兴趣。

　　.

　　——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对夏星木说出来。

　　白疯没想到纪北征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来意，瞳孔一缩，然后看着他说道：“你以为你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纪北征？没有内丹的仙奴什么都不是，何况你现在——”他说着上上下下地把纪北征打量了一遍，“你和你那宝贝徒弟身上连真气都没有，凭什么拦我？”

　　纪北征剖丹的事情早不是什么秘密，他那枚德符境界的内丹至今还在被王朝的几支军队争抢。

　　他自己倒没说过什么，这件事却是夏星木的逆鳞，一碰就炸。

　　少年冷笑一声，道：“拦不住——反正拦住了也没意思，何必跟殿下您这么个活不过二十岁的人计较？”

　　白疯面色一沉，右手倏地从袖中伸了出来，二指并拢，凌空一划，一道水线立刻显形，向着夏星木缚去。

　　夏星木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没想到白疯还有这样的祭符手段，正想燃烧真元反击，却被纪北征往旁边一拉躲了过去。

　　纪北征拔刀出鞘，刀尖准确无误地顺着符箓里元气周转最薄弱的一线划过，随后掉转刀口拍了下去，白疯祭出的水线便被刀身上的火焰符文拍了个正着。

　　水线跌到地上，成了一滩毫无灵气的水。

　　白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右手再次从袖中伸出——这一次，他指间赫然夹着四道符箓！

　　他手指一松，四道符箓漂浮在半空，如蝴蝶一般燃烧起来。

　　夏星木看着符箓燃烧的速度，推测这应该是皇宫里珍贵的高阶符箓，正准备再次调用真元抵挡，却听身旁纪北征高声喊道：“殿下遇刺！护驾！”

　　夏星木先是一愣，然后才想明白了自家先生的用意，险些笑出声来。

　　——六殿下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啊。

　　纪北征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以他和白疯的关系，再加上白疯用出的这几道符箓和此地的斗法痕迹，遇刺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像真的。

　　六殿下遇刺是此刻二皇子府里的头等大事，镇渊卫们不敢放松，用尽全力往这里赶来，生怕白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不用纪北征提醒，夏星木抓住机会就往府外跑。

　　他跑到一半，察觉到纪北征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符箓已经燃烧到了尽头，天地元气剧烈动荡，锋利如刀刃的风在白疯身前渐渐成型，裹挟着跳跃的黑色火焰，暴戾而冷酷。

　　纪北征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然后反手压下。

　　于是一切归于平静。

　　许多黑点向着这里急掠而来，镇渊卫们的身影愈发地清晰。白疯看着纪北征唇角滑下的血迹，知道他不惜损耗真元也要废掉他的符箓，呼吸立刻便急促起来。

　　纪北征随手擦去了血迹。

　　“天黑之前我会回去。”他最后对白疯说道。

　　.

　　白疯眯起双眼，微仰头看着镇渊卫们急掠而来的身影——此时镇渊卫们离这里还有不少的距离，暂时不会发现他在做什么。

　　他沉默片刻，然后从衣摆下取出了一根丑陋的铁棒。

　　握住铁棒的那一刹那，仿佛有某种情绪从破破烂烂的铁棒深处浮起，沛然凝定，几乎将他吞没——

　　然而白疯没有松手，因为他知道这根铁棒的上一任主人是谁。

　　这团废铁是他在来时的路上捡到的，虽然烧蚀得不成样子，却仍然依稀可以辨认出这东西曾经是镇渊卫的制式长刀。

　　——什么样的法术能把镇渊卫的刀烧成这个样子？

　　白疯默然不语，手指轻轻从烧成废铁的刀上滑过，指间的触感除了粗糙还是粗糙，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法术的气息残留……也没有一丝一毫那个人的气息残留。

　　和那人自己一样，永远的波澜不惊，所有心思和情绪都埋在心底。

　　……

　　他在镇渊卫来到之前收好了报废的刀，再没让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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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北征将从二皇子府里尸体身上弄来的两支笛子分了一支给夏星木，另一支配在自己腰间。

　　在黎渊大陆，分辨一个人是否为仙奴的标准就是看他腰间有没有佩戴一支笛子——每一个凡人为了控制自己名下的仙奴，都会随身带着一支笛子，一般按大衍习俗配在腰间。

　　久而久之，腰间的笛子变成了大衍人辨识对方身份的标志。

　　比如白疯的那一支，由一块完整的白玉雕刻而成，通体无任何雕饰，简洁优美，远看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如果仔细查看，必然能判断出他尊贵无比的身份。

　　而仙奴一旦私自佩戴笛子被抓到，下场十分惨烈。

　　夏星木对这事儿倒是轻车熟路，从纪北征手里接过笛子之后，十分熟练地往腰带里一插，两个人便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燕都的大街上。

　　——他们离开二皇子府后，纪北征立刻绕到附近的一家成衣店里买了两件斗篷给他们二人罩上，夏星木帮他付了钱。

　　毕竟他自己刚从天牢里出来就直接去了皇宫，身上连个可以藏银子的地方都没有。

　　纪北征正在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拒绝那位监斩官大人塞过来的银子，夏星木打断了他的思绪，问道：“现在怎么办？”

　　“先回尚书府，剩下的我安排。”

　　夏星木拉住了他的斗篷，绕到自家先生身前，仰头看着他的面容：“……我是问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

　　夏星木的声音压得极低：“我看到了，你动了德符境的力量，且先不说你救我和打伤镇渊卫，就凭这个德符境，你也——”

　　纪北征淡淡道：“我有我的打算。”

　　“别说打算，这种事情就是六殿下都救不了你。”

　　纪北征摇了摇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

　　昨天夜里他为了保住白疯修仙的秘密，冒险对皇帝施用了幻术。以皇帝的眼界和心术，就算当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早晚也会发现。

　　到那时候，纪北征将不得不向皇帝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施法。

　　他虽然被剜出了内丹，身体却还是德符境的体质，经脉能轻松地容纳德符境界的真气。在服用给德符境界准备的回元丹时，他的身体状况和一个耗尽真气的德符境仙奴几乎没有差别，回元丹自然会帮他回复德符境的真气。

　　——他于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获得德符境界的实力。

　　那枚珍贵的回元丹，是他在就擒前便准备好的，原本打算如果白疯不如他推算的那样来抢人的话，便在法场上服下，强行突出燕都。

　　至于最后逃不逃得掉，那就……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