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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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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悲伤地盯着光秀肩上的伤口。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捏紧双手,对上光秀的双眼:“……光秀先生,”
“——请您喝我的血吧。”
发出诚恳的请求。
“……诶?”
光秀一时难以理解无名在说什么。这个理应被作为道具对待的少女,好像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被当做血库的少女,居然会主动要求他人吸自己的血?
“只要喝了我的血,您肩上的伤口就能愈合了,而且,还能够觉醒吸血鬼本来的力量,就像信长先生那样——”“不行的!”
光秀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偭规越矩,成何体统?我没有资格……没有得到信长大人的许可,我不能吸您的血。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请您快点回城吧。”
他当然知道,少女的血液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他也知道,少女的血液有多么吸引人的魅力。
但是明智光秀的心,他的心不允许把她当做一个随时可以吸血的傀儡。他认为,信长将她收为织田家家臣,便是要她为织田家奉献一切,哪怕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但在身为织田家家臣之前,无名首先是一个人,一个需要被爱护的女性。在信长没有命令以前,光秀不想吸取她的血液以获得什么觉醒力量——不,即便是信长命令他必须吸她的血,他也不愿意这么做!哪怕晚一天也好,面前这位善良的姑娘都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他不敢再看着无名,拼命压抑着吸血鬼原始本能的冲动,转过身背对着她。但是,只是一个简单的转身,就令他的身体痛楚到剧烈颤抖的程度。少女看得非常清楚。
“……我不会走的。”
坚定的声音传来。
“我是绝对不会逃走的!”“……?!您在说什么胡话……”“光秀先生,不要再拼命忍耐了,您都已经站不住了不是吗?!请来吸我的血吧,如果您坚持拒绝的话,我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偏偏这种时候倔得要死啊。他也是,她也是。
“光秀先生,盗贼马上就要追来了啊……”
她几乎是跪下来哀求着光秀,眼眶红成了兔子。
(……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不想让她哭才拒绝“使用”她的啊。)
光秀无奈地摇头。
“……我知道了。您能把手伸出来吗?”
“诶?吸血的话,脖子比较快——”
“不行,我也有我的底线。”
光秀轻轻摸索着,牵过少女的手,托起到唇边。手上有擦破的划痕,可能是刚才逃跑时不小心摔过跤吧,要是留了疤就糟糕了。他这么想着,用舌头轻轻舔舐着从伤口溢出的血珠。瞬间,甘美的血液味道扑面而来,令人沉醉,迷乱,堕落以至于疯狂。
光秀拼命试图克制吸取更多血液的欲望,但是完全控制不住。果然,那一点血是不够的,吸血鬼一旦开了荤,就想要索取更多,占有更多——
“请稍微忍耐一下。”
他说完,便轻轻的在少女的手上咬了下去。
仿佛亲吻一般,非常的轻柔,让她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他吸血时微微垂下的眼角有着好看的弧度,像是捧着艺术品般捧着少女的手,脸上一片虔诚。
和信长吸血时不同,少女可以完全看见光秀的表情,反而是看得光秀羞怯起来。没能战胜身为吸血鬼的欲望,被女性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是耻辱,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然后果然,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般。
周身白光燃起,星尘洒落之间芋色短发舒展洒落的明智日向守光秀按住了肩上的大伤口,轻轻一碰霎时便愈合如初。
他睁开了眼睛。双眸赤红,几欲滴血。
他重新提刀端详,月光照耀下银白色的长发在刀身反射出点点星光,竟一时分辨不出刀光与发丝哪个更为明亮。
他一袭藏青制服化为黑白配色,金边勾勒,铠甲上桔梗的花纹由黑底暗纹变为白底明纹,刀柄末端的桔梗雕刻也变为了真正的吊坠。
他端详着少女的脸,温柔甜美,惹人怜爱。她握紧了手腕控制伤口,此刻却有些微微看呆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
光秀微笑着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谢谢您,接下来的事就请交给我吧。”
正在这时,觉醒时的白光吸引了盗贼的注意力,他们很快就找了过来,但看到光秀此刻的形象与刚才大不相同,立刻明白了:
“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他……难,难不成是吸血鬼?!”
光秀未置可否,回身将无名护在身后,架起长刀。
“无耻鼠辈,竟敢在信长大人所管辖的领地上为非作歹,我明智光秀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神情肃杀,男人没有再给对方任何求饶的机会,银发飘扬之间手起刀落,眨眼间盗贼们纷纷人头落地。漆黑的刀身反射出枫叶的倒影,刀光剑影中枫叶漫天飞舞,如雨下坠,而光秀就如同在这一场枫雨中起舞的舞者般,动作干净而凌厉。
舞毕,光秀回转手腕收刀入鞘,银色发丝月光般散落一身,他本想给少女一个微笑,回身却遇到了始料未及的对象。
“……浓,浓姬大人?”
——对着熟悉的称谓,站在树下的少女抬起袖子掩住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了呢,日向守。”
这一句问候便胜过万语千言。
(……是啊,我早该察觉的。)
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容姿秀丽,举止端庄大方,颇具仪态。一头漆黑长发整齐地披在身后,尾端系结;身着绯红色的锦缎羽织,金色的刺绣绣出一整副百鸟来朝的盛大图景;足上一双木屐,白色的足袜袋没有一点点灰尘,显然是从未出过门的公主。
她的整个身形都在微微发出透明的光芒,如梦似幻,肩上的紫金凤蝶扑闪着翅膀,月光下幽幽地洒落了一地的金粉,维系在两人之间纤细的血缘纽带,最终无声地停在了光秀的手指上。
在寂静的夜里,只有蝴蝶扇动翅膀时扑簌落下的鳞粉证明此刻并非置身梦中。
“原来如此,一切都有了答案。”
信长将她带回织田军的原因,信长善待她的原因,信长教育她的原因,信长保护她的原因;以及她读得懂手写体古语的原因,熟稔织田家历史的原因,会称信长为殿下的原因,有时候发呆的原因。
全部都明白了。
光秀将一切都串联起来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可笑异常。原来信长和浓姬早已彼此相认,被蒙在鼓里的只是织田家家臣罢了。
(——但是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当事人在眼前,他赶紧闻出了最当下的问题:“那个,恕我冒昧,为何您不对我们表露身份?”
“身份?啊……那个女孩子并不是我,虽然以后会成为我,但她还没有意识到。现在还不能刺激到她,会产生心绪混乱,殿下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啊拉……我好像说的有些多了呢,殿下不会怪罪我的吧?”
笑眯眯地掩嘴表示不再说了,浓姬的脸上没有一点点失言的愧疚感。
(“成为浓姬”?)
光秀在一瞬间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少女无名与夫人浓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信长就是在等,等她脑海中浓姬的记忆逐渐苏醒,然后以浓姬的人格占据无名的“存在”。
如果提前告诉她真相的话,无名就会排斥浓姬的意识,不仅浓姬会死,她的力量也会暴走。
“所以,日向守也请不要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沉静而富有压迫力的声音。年轻稚嫩的娇软嗓音有着和信长一样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感。光秀还没有任何表态,浓姬便对他将来会采取的行动了如指掌,早早就发出警告。
(……天生丽质,冰雪聪明,不愧是归蝶。)
在光秀那片心象风景的角落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他允许自己称呼她为归蝶,而那是一个经过两生都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过去是,现在也是。
她的眼中一片了然,仿佛知道光秀的所有想法。以前也是这样,她总能在你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时候轻轻来上一句,其实我都知道。包括光秀自以为把这份淡淡的恋心隐藏得很好的时候。
说不清楚是何时何地,由于知道了与她在血缘上有着一丝联系,这份知遇之恩的感动逐渐转化为微小的在意,些许的关心,和无谓的担忧。人说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光秀却连飞蛾扑火的勇气都没有,信长是他的主君,且与浓姬几十年相亲相爱,他所能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把胆怯的感情深深埋藏在心中,等待着它腐烂风化渗进土里。
然而今日这坛老酒却措不及防地被挖出来了。
“浓姬大人?”
“什么事?”
“那孩子成为您以后,您想做些什么呢?”
“日向守以为,我该做些什么好呢。”她眼神清澈,“将整个神牙纳入手中,不正是织田家如今的夙愿吗。辅佐殿下,你我不正是为此,才站在这里的吗。”
“可是……”
“忠与义,您前生选择了义。幸好大家都来到神牙,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殿下已经原谅了你,你也忏悔过,事到如今又何必迷茫?”
她说的都对,当年光秀做出了一个并非错误,却令他后悔的选择。这个选择炙烤着他的忠心,像一把烙铁,在神牙的日子里反反复复地告诫他,绝对不可以再对信长有异心,如若越出一点点边界,就会被烫伤。
而这,就是他所受到的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