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戦ブラ|战刻]蝶变》中野月羽

15、短刀

　　正10年6月14日，距离信长丧命仅过了十二天，披着讨伐逆贼的大义名分而得到了众人支持的秀吉于天王山展开了最终决战，被打得溃不成军的光秀落荒而逃死在了通往坂本城附近的山野道路上。没有本能寺时勾连天际的熊熊火焰，由于肮脏之事而扬名天下之人，最终也必将死于黑暗之中。
　　在将死之际他甚至有些羡慕信长了。
　　然后——姬神子便出现在眼前。
　　与面对信长时高傲的姬神子不同，迎接光秀时姬神子非常温柔，问他这一生可有后悔之事。
　　他自然有。明智光秀一生所为都令他后悔。
　　前生为天下大义揭竿而起，得到的不过是殉身的结果；想要再活一次的强烈愿望，与之相对的代价是今次发誓绝不会再次背叛信长，光秀毫不犹豫地答应。
　　如若违背，甘愿业火噬心。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不尽人意。
　　“可是……那孩子要怎么办？”
　　如果无名的记忆全部被唤醒。
　　如果无名的人格全部被占据。
　　如果无名的存在全部被替换。
　　那无名……怎么办？
　　充满疑虑，饱含悲伤，光秀抬起头，对上浓姬恬静的笑容。她的笑脸意逐渐消失，长叹一声：“唉——日向守真是个温柔的人哪。”
　　言罢，轻一扬手，浓姬虚幻的外形化作星尘碎屑消散了。少女无名像是剥开了蛋壳的鸡蛋般从中掉落出来，光秀赶紧上前接住她。
　　“请您醒醒，无名小姐！”
　　“唔……唔嗯……我这是……？”意识到自己正在光秀的怀里，少女有些红了脸，“我，我没事了，请放开我——啊，您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吗？坏人被打倒了吗？”
　　“是，已经处理完毕了。”
　　既然信长与浓姬是抱有利用无名的目的而行动的，他也有许多事情要考虑，许多问题要斟酌，光秀心事重重，却按下不表，轻轻摸摸她的头。“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草丛突然再次摇动了起来——
　　“终于找到你们了！”
　　胜家的大嗓门打破了难得的好气氛。
　　“啊，胜家先生！”
　　手里握着刀的胜家跨过草丛走了出来。“你们俩没事吧？喔，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事。刚才我在追击野猪的时候和一群盗贼擦肩而过，吓我一大跳啊，我想着光秀你和无名在一起应该没事，就跑回城里叫人来了。”
　　“盗贼……已经全部被肃清了。”
　　“诶诶诶？！肃清？！谁这么厉害啊！！”胜家立刻到处张望，“那个人呢？！干掉盗贼就跑了？！”
　　光秀一脸难堪，“啊……不，其实是，我做的。”
　　“唔啊啊啊啊？！光秀你好棒啊！这么强吗？！”
　　光秀没有继续解释是因为喝了无名的血才能肃清盗贼，没有经过信长的同意就使用了无名，至今让光秀觉得非常羞耻。三人确认了所处的位置，便一起回到了织田城内。

　　翌日，无名不知为何，在房间里整整昏睡了一天。明明光秀吸血时比信长克制许多，但少女四肢百骸全都提不起精神，动也不想动。又过一日，她才勉强有些力气，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去探望光秀。
　　然而吸了血的光秀比她恢复得快多了，早已开始了文书工作。二人于走廊相遇，光秀见她气色不佳，问道：“您还好吗？要是今天也不舒服的话，还是再歇一歇吧。”
　　“不，不用了，我已经没有问题了。光秀先生的授课也好胜家先生的训练也好，全都没问题的。”少女小小的逞强惹来光秀的笑声：“不用这么着急也可以的，今天就悠闲地休息一天吧。要一起去吃早饭吗？”
　　少女点点头，有些胆怯地跟在光秀的后面走着。
　　“都是为了保护我让光秀先生受伤了，信长先生会不会怪罪我啊？”
　　“呵，不会的，昨日我已经对信长大人报告事情经过了。”
　　进入大厅，果然除了光秀与无名之外的人已经聚齐。光秀朝她点点头，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享用早餐。而无名偷偷看了信长一眼，发现对方没有在看自己，赶紧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吃了起来。

　　信长今日是有备而来。
　　昨日听完光秀的请罪报告，信长没有指责他什么。以一敌五，又身受重伤，情势危急，为了保护无名，不吸血的话二人插翅难逃，这样的话吸血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然而光秀却并没有说觉醒后见到了浓姬，这令信长稍稍有些意外，却也不好问出口。
　　（也不知光秀是确实没有见到阿浓，又或是每个人能见到的都不同呢——最坏的情况，见到了但是没有报告吧。）
　　不管怎样，信长都认为有必要提醒无名，也警告光秀。因此，今日早餐时分他带着很重要的礼物来到大厅，饭也没怎么吃好。
　　他一直暗中观察着无名。少女害怕被信长责怪，早饭吃得很快，收拾了手里的碗筷就想走。他马上叫住了她。
　　“无名！”
　　“——是？！”
　　“你过来。”
　　当着所有家臣的面，信长命令无名近身。她为难地看了一眼光秀，胆怯地穿过大厅来到信长面前站定。
　　“我们已经查出，盗贼的目的是潜入织田城中窃取重要宝物，全力阻止盗贼入侵的你和光秀，大功一件，值得表扬。”
　　“……啊？谢谢您，信长先生……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少女本以为会被骂，没想到居然被夸奖了，有点不好意思。
　　“不必谦虚，你反应很快，对应方法也正确，想必是训练课程使你受益良多。”
　　说完，信长犹豫了一瞬，难得地有些不舍和担心，最终还是从怀里取出了那个沉甸甸的礼物。那是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
　　通常封赏家臣，赏赐都是由贴身的近侍，也就是兰丸事先准备好，由兰丸呈上的。而这次全然不同，就连少年都不知道信长手中的究竟是什么宝贝，定然极为珍贵。
　　信长将礼物郑重地交给无名，轻声催促：“打开。”
　　“是……”
　　少女双手接过，一摸，是个长条状的东西。她揭开布料，躺在手中的是一把短刀，短刀上系着金丝银线，刀鞘外面黑底勾着金线，高档的漆器工艺显得华丽非常。
　　一瞬间，少女眼波流转，抬头看了一眼信长。
　　一瞬间，信长目睹了她双眼中透出浓姬的神采，放宽了心。
　　（……阿浓还记得这把短刀。）
　　他们当然都记得。十三岁出嫁前父亲道三赠给浓姬用来杀死“尾张的大傻瓜”的凶器；十八岁正德寺会面前浓姬赠给信长用来证明“浓姬的性命已经完全交给信长”的护身符。
　　这把关联着二人性命的短刀，是戒备，是爱恋，是承诺，是守候，看着他们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白头偕老，直至双双赴死。从浓姬赠予信长以来，他腰间总有长短二刀，但这把却藏在怀里，不予任何人看。
　　而今，该把它送回给原主人了。
　　少女的思绪短暂地空白了一阵。她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东西：“这个是……？”
　　“是短刀。”
　　“诶？！刀？！”
　　信长怕她把刀随便乱放弄丢，严正警告道：“这是我织田信长的赏赐，我命你时时刻刻把它带着。此一仗万一打草惊蛇，被对方其他同伙盯上，你会非常危险。这把刀，你用来防身，绝不能离身，知道吗？”
　　“……哦，好的。谢谢您。”
　　少女怀抱着短刀，轻轻向信长鞠了一躬。
　　“收着，然后作为织田信长的家臣奉献出你的全部——如此我必将胜利与荣耀赋予你身。在我命令你从织田家消失之前，不许离开；在我允许你死之前，不准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扫向光秀，直直盯着他的脸。光秀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收回了目光，低头沉默不语。
　　信长接着提高音量：“……诸位听好，无名是我的人，但是我允许你们在紧急时刻，以求生为目的吸她的血。使用的时机，以及方法，由你们自己来判断。”
　　“诶……？！”
　　“啊……？！”
　　少女与众位家臣发出了同样不可置信的声音。她的脸色绯红，害羞得抱着短刀捂住脸；而家臣中则数胜家反应最为强烈：“啥——？！无名已经是信长大人的人了吗？！你们，你们已经做了，这、这样的和那样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了吗？！”
　　信长未置可否。他觉得被误会也不错，目的都是为了让光秀离她远一点。
　　“闭嘴，胜家。一大早的吵死了。”
　　长秀满脸不快地堵上了胜家的嘴。
　　“……我说完了。兰丸，我们走。”
　　率先起身的信长有些暗自得意，大步流星地离开大厅，留下一众呆若木鸡的家臣。
　　“是，信长大人！”少年紧跟在信长身后，快步走出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