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戦ブラ|战刻]蝶变》中野月羽

11、未来

　　两人骑着快马，风风火火地出了城，向森林跑去。信长特地避开了有些过于茂密的深林，怕途中再和厄魔遇上。这么一绕，时间就花得有点长了。等他们到了目的地，已经快要中午了。
　　疾风穿过树林，最终到达的是一片能够俯瞰整个城下的山顶。
　　“哇，好棒的景色啊……”
　　少女不由得赞叹道。“信长先生很喜欢这个山顶吗？”
　　“嘛，算是吧。”信长下马，将疾风拴在树干上，然后拉着少女的手帮她下马。“从这里可以看到很美的景色，看着远处的丛山，心情就会放松下来。思绪一团乱麻的时候，我偶尔会来这里休息。但是，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诶，这样啊。”
　　“嗯，我不想让别人担心我。如果我有杂念，家臣们也会困扰。”
　　“不过，我觉得是因为大家都很敬仰您，爱戴您，才会担心您。”
　　“哼，你说的这话倒是没错，他们有时候确实是过于崇拜我了。”
　　若不是来到这片山顶，信长绝不会对眼前无知的少女吐露任何迷茫，也正因为这是秘密之地，他垂下眼帘，难得地讲出了真心话。
　　“——总是这样，他们会看不见未来的。”
　　“‘未来’是指……？”
　　（家臣看不到，难道我就看得到吗……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呢……）
　　信长叹了口气。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
　　有时候，他想抛开神牙的一切，集中精力找寻解除不老不死诅咒的方法，但家中其他人全都单纯地信任着信长，认为他能带领织田家完成未尽的夙愿而聚集到他的身边，如果信长背叛了他们的信任，前生和今生那些枉死冤魂的怨念和家臣的诅咒一起爆发，会产生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有时候，他自己也想完成前世的遗憾，将神牙纳入囊中，将生前未得到的荣耀作为家臣们的犒赏。然而这个凭借着姬神子一己之愿被创造出来的世界，这样虚无的世界里就算是得到天下又能怎么样呢。
　　这样的世界是否根本没有未来呢。
　　（他们只是单纯地敬仰我，跟随我，却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啊……）
　　少女默默地看着信长高大的背影，此刻显得非常孤寂。她轻轻抓住信长的披风。突然，没有经过思考的话语脱口而出：
　　“没事的，殿下，不管是怎样的未来，我都会和您一起看着的。”
　　“——！！！”
　　信长猛然回头，脸色发白，露出吃惊的表情。面前的少女明明没有被吸血……为什么……？！
　　少女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不禁捂住了嘴。
　　（……我刚才说了什么？！）
　　“信长先生……我……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么自大的话的……”少女连连后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瞬间，织田信长眼中的无名背后，淡淡地出现了浓姬的身影。她穿着与16岁那年的女儿节时一模一样的绣有百鸟来朝的衣物，朱丹色的锦缎羽织映衬着娇美的容颜，金色的丝线将她点缀得熠熠生辉。柔和温暖的春风由背后吹来，乌黑秀丽的长发笼在身前，她悄悄地用袖子掩着嘴温柔地笑，肩膀上停着一只蝴蝶。
　　而后她走进无名的身体，与少女的脸重合了——虽然只是幻象，她现在可以用自己的形象与无名共存了。
　　信长如释重负地笑了。
　　“阿浓，过来。”“是。”
　　信长猛地拉过浓姬，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个无赖的孩童一般把脸埋进她的肩膀，胡乱地蹭着她雪白细嫩的脖颈，有些颤抖地紧紧抱着她。许久，仿佛宣誓一般，他说：
　　“阿浓……你看着我，你一定要好好地看着我。”
　　“之前是我还没想好，但是以后不会了。”
　　“我一定要让你看到，织田信长取得天下的‘未来’。”
　　宽阔的肩背感受到一双温柔的手，那是属于公主的手，在孩子一样的信长面前，浓姬微笑着，竭尽所能地伸手回抱信长：
　　“——殿下所想所思，我已心如明镜。正如上次所言，阿浓一直都在看着殿下呢。”
　　曾经他功亏一篑，霸业未成，惨遭背叛；今世他身为怪物，无法逃离，求死不得，却为了浓姬的信任和家臣的夙愿，甘愿投身于虚无的木偶戏，哪怕知道毫无意义也想要走下去，哪怕是为了让他们看一眼他们所相信着的那个未来，他也得迈步向前。
　　（虽然我不知道姬神子为什么要把你带来，即便如此我一定会想办法和你一起活下去，取得天下给你看；如果我不能取得天下，就想办法和你一起死。）
　　“信，信长先生？你放开我！我，我好难受……喘不上气……”
　　听了这话，信长心下一凉，放开她，伸手捏起了她圆圆的脸颊。“信长先生……？！”
　　“……没什么。”
　　知道浓姬的意识又沉入海底，得不到满意的反应。信长叹息着走开，牵过疾风上马，将少女拉到马上。回程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少女并不懂他忽然而来的莫大心事，却也不敢造次。

　　两人回到城镇，信长催马到了一家甜品店，下马拴住疾风，也不再帮少女下马，一个人领头进了铺子。少女莫名奇妙地委屈，却也只好自己跳下来，畏畏缩缩地跟着进店。
　　这家店信长经常光顾，他轻车熟路地向店员点了两份“老样子”，找到一个雅致的无人角落随意坐下。少女有些紧张地站在旁边，露出不知该不该坐下的犯难表情。信长偏头示意她坐，眼神却不在她身上。
　　说到织田信产的甜食喜好，怕是此刻坐在对面的少女根本不了解，信产是个多么喜欢甜食的人。按理说以他前生那个年代，男人喜欢喝酒玩女人骑马打猎都算正常，可信长虽然爱好众多，却都是健康爱好，对酒色并不热衷。与此相对的，他对甜食的热爱异于常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带情人来约会——其实并非如此，浓姬刚走，对于方才的誓言，他必须尽快拿出可行的取得天下的方案来。心情沉重，就想吃点甜的，不然黑着脸回城，又要被一众家臣担心了。
　　“信长先生……经常来这儿吗？”
　　“啊。”
　　“您一定很喜欢这家店吧？”
　　“镇上的甜品店里，这家是最好的。”
　　少女问的小心翼翼，信长答得不冷不热，很快，两人就没了话题。幸好店主因为信长大人莅临而亲自端上作品，才打破了尴尬：“您久等了！这是特制的红豆沙水果捞！本月主打水果是桃子哟。”
　　“哇，这个月是桃子？这个主打水果是每个月都会变吗？好棒啊！”
　　毕竟还是女孩子，店长端出这么惹人喜爱的东西自然会吸引她全部注意力。她恭敬地拿起木勺双手合十，念一句“我开动了”便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哇啊，真好吃！”
　　店长笑着接了夸赞，心思却全在信长身上，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信长大人觉得好吃与否——是决定这道甜品能不能在这家店活下去的关键。
　　“嗯，确实美味。”
　　许久，信长评价道。
　　“啊……！”店长不禁按住胸口，“能得到您的赞赏，是鄙店的无上光荣！”
　　一句话引来了路人侧目，信长不爽地皱紧眉头，专心致志的吃着甜品，一句话都不说。店长自知失言，赶紧退下了。
　　少女见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吃自己的那份。
　　（如果我说，这样一心一意地吃着甜品的信长先生还挺可爱的什么的，他绝对会生气吧？那我还是什么都别说好了……）
　　信长吃完了甜品，袖着手冷冷地看着一点一点地默默吃着的少女，突然想到至今为止对少女的了解仍然非常有限，虽然她自称忘记了名字，但不能证明她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她身上奇异的装束是个有力的证据，直接否定了浓姬从本能寺直接被传送到这里的可能性。那么，她直到进入神牙之境为止，究竟呆在什么样的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信长正是对这一点非常感兴趣。
　　“你之前所在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少女一愣，抬起头：“您，您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信长好似听了很大笑话似的嗤笑一声，扫视着少女的装束：“一眼就看穿了。”
　　少女想了想，放下了木勺，神色意外地严肃而担忧。她沉声开口：“信长先生，其实……我所在的世界，曾有一位和您同名同姓的伟大人物，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哦？”信长立刻提起兴趣，坐正了身子。“天下居然会有敢于冒我名字的人，有趣。”
　　“那个人虽然与您同名，但书中插图的样貌和您并不相同。他幼年顽劣，不受母亲喜爱；娶了邻国公主，却一生无所出；后来父亲和老师病逝，他继位家督，会面岳丈，手刃兄弟，平定尾张；再后来，他奇袭义元，夺取美浓，侵略伊势，成功上洛，讨伐近江，放逐将军，出兵越前，火烧比睿山，屠杀一向宗，突破了两次针对他的包围网；他穷凶极恶，滥杀无辜，手下亡魂无数，人人称之为‘魔王’……”“够了！”
　　已经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了，一段描述说的如同明镜，照着的都是他自己。信长强行阻止了少女的发言，无名猛然被吓了一跳，眨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啊？！啊啊啊信长先生我不知道……我明明学习不好……为什么那段历史我好像全部都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所以呢？那个织田信长最后怎样了？！”
　　信长高声质问道。
　　“他……他被家臣背叛，死在了……本能寺……”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不可闻。害怕被信长责罚，少女紧紧缩成一团。
　　“家臣的名字，可是明智光秀。”
　　信长冷冷地问，少女点了点头。“我所在的，就是有着这么一位历史人物的世界。”
　　“历史人物”？
　　信长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少女和他是从同一个世界的不同年代来到神牙之境的。
　　“无名，你与那个织田信长所生活的年代，相距几何？”
　　“……大概五百年吧。”
　　（五百年啊。五百年后的世界，女性已经可以穿成这样出门了吗。）
　　信长再次审视了少女的衣着，但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那么，你所在的世界，如今是什么样子，回城后，你须得详详细细地讲与我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