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戏》二二

4、第一日之鱼燕之争（四)

　　“小主。用点晚膳吧。”一旁的春晓焦急得快跺脚。
　　自打从妙兰那回来后，我便沉默，一言不发，一直望着惨白惨白的天空，心湖不断的翻滚平静，平静翻滚。
　　对于妙兰我曾是想拿出真心的，只是从小便习惯给自己留一条出路，只是从小便接受不可以相信陌生人，只是已经忘记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真情。
　　额娘，陌桑是否太急了些？陌桑是否太过自作聪明了？陌桑是否该付出真心才能收获真心？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的寂静，整个屋子猛的一亮，亦照亮了我眼前的路。我不能因此沉沦，不能忘记我进宫的目的。现在玉玲已得宠，我更不能把心思沉在这事上不能自拔。
　　想着这些，我便传来春晓：“帮我准备晚膳吧。”
　　“是，奴婢这就去。”春晓见我肯进食，大喜，连忙下去准备。
　　“你这急性子，我话还未说完呢。明天想个法子把小峦子找来，记住要谨慎些。”我无奈地对她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春晓是好，可这急性的毛病依旧改变不了，担心的是哪一日误了她自个儿的前程。

　　刚才的闪电便是暴风雨前的预兆，才没多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狂风吹得古槐树摇摇欲折，和着雨满世界的奔跑。闪电一道连一道，雷声也骤至，只觉得似天神在敲大鼓急忙把窗子关上，声音一阵阵大的惊人。
　　为防着大雨落进湿了桌案上的书籍，我急去关窗子，但终究是躲不过那雨滴，湿了半边身子。梅雨季节难得的如此大雨，我笑笑，却也喜这彩虹前的惨烈时刻。

　　终于见着小峦子。
　　“大小姐，多年不见了。”小峦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的说。
　　“是啊，自打你入宫已经是三年了呢。你过的如何，有没人欺负你？”我也不禁感慨万分。
　　小峦子自小家里便贫穷，他上头还有三个长兄，一个阿姐。他父母原本就打算送他进宫，也好减轻家里的负担。
　　但遇人不淑，他被骗光了所有上京的盘缠，掉了官府的身份认证，只能在外流浪。幸得遇到我和春晓，给他盘缠并送他上京。因着这份恩情，小峦子誓死为我效力，他倒是个重情义之人。
　　“二小姐最近很是得宠。”他抛下一句，瞟眼小心窥我反应。
　　手中的茶杯端的平稳，眼神未见波澜。我呷了一口茶，随即皱眉道：“这茶泡得急了些，香气散的太快。”
　　我四十五度侧头，只斜着眼看他，接着说道：“你也倒是个伶俐之人，否则不会在短短几月便成为了高企公公的徒弟。在他手头当差可不容易啊。”
　　高企是服伺了两代天子的老人了，现是当朝天子身边的第一大红人，对圣上的起居生活起着关键的作用。
　　他眼珠子鼓溜溜的转动，随后笑嘻嘻的说：“得宠容易，固宠却不易。二小姐那边有何动静，奴才立刻来汇报大小姐。”
　　我微笑点头：“你懂便是好。”
　　转头，对身边的春晓说道：“你去把房门给关严实了。”
　　“是，小主。”说着春晓就走到门口，关上房门后又恭敬地站到一边。

　　雨止了，太阳出，天边一道虹，甚是美好吉祥的模样。
　　明天午时，圣上爷将和皇太后，皇后娘娘及各位妃嫔，当然包括玉玲二小姐即玲贵人在御花园赏花养心。小峦子走前的耳语依然响在耳畔，我嘴角化成一朵冷艳的花朵，我等待的机会到了。

　　日子一晃，便很快到第二日。我的计划就要开始。
　　今天的天气是极好的，大团大团的白色云朵懒懒的浮在蓝天上，形状不一，却都能憨态可掬，可爱迷人。
　　五月的风有些凉，些许薄荷的香，用力的呼吸一口，心情也是极好。
　　因着巡逻的侍卫都是小峦子事先打过招呼的，所以所到处畅通无阻。不一会便到达了御心亭边，这是圣上一行人的歇脚处。
　　看着这日头，将至午时了，便对春晓说：“准备可好？”
　　春晓微笑，拿起手中的竹笛，放在嘴边，奏起了一曲《春意盎然》。
　　春晓从下便和我一起在额娘指点下学音律，她虽差我半分，却因着这曲名中有一字“春”与她名字相同，她便常常吹诵，所以这曲是最为拿手的。

　　笛声悦耳动听，婉转美妙，人在这声中如在竹林中奔跑，清溪里嬉戏，草原上起舞，直把人对春天最美妙的幻想都勾勒出来。
　　我伸展，旋转，跳跃，踏着节奏，舞起了一曲《春颂》。一群群多彩多姿的蝴蝶在我身边飞舞围绕，偶尔停留在我身上，这幅画面是极美的。顿时，我俩银铃般的笑声一阵一阵传遍御花园。
　　“大胆，是谁在哪嬉戏，扰了圣驾！”就在此时，一声宏亮的怒吼声传了过来。我心中窃喜，便知圣上已至。
　　脸上却是一副惶恐的表情，我急忙和春晓站在一边，头低垂，眼使劲一眨遍流下两行清泪。
　　春晓也挺机灵，用力在自个儿手臂上一掐，顿时疼得号啕大哭。外人见了我俩只觉是因着心里恐惧极而失了精神。
　　“你俩什么人，怎的在御花园乱窜？”说话的是一年轻男子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尊严。
　　我脸上虽显惶恐，但声音却依旧不卑不亢：“臣妾是承乾宫的答应，她是臣妾的奴婢春晓。因着自个儿大病初愈，便寻思着出来透透气。后因迷路至此，只见周围景色甚好，便不觉起了舞来。臣妾从未出过承乾宫，并不知此处为御花园。臣妾知罪。”
　　我今天着的是绸缎百蝶乱花淡绿袍子，棉织绣珍珠撒花小褂，梳了简洁却精致的双蝶头，弧度很是美好的瓜子脸蛋儿，弯弯眉儿，鼻子丰润，两面粉腮两点酒窝儿。
　　白玉似的脖子上衬着一片乌云似的鬓角，鬓角处插了把不知名的红色小花儿，越显脖子白皙，春葱玉手。
　　“抬起头来。”那悦耳的男声再次响起。
　　“臣妾有罪，臣妾不敢。”我惶恐道。
　　“恕你无罪。”我缓缓的抬头，心里却在偷笑。我等这一刻已是多时了。

　　“竟然是你！”我和他同时开口，说的是同一句话。
　　竟是那日救我下马的青衣男子。他的眼里满是惊喜，而我已经忍不住再流出两行泪。
　　悲喜交加，喜的是可以在此再见他，悲的是他不但三妻四妾，更是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当朝天子。
　　他微笑凝视着我，不语，眼神却一直在我之上，未曾离开。我站在花海之前，周围围绕满了五彩斑斓的蝴蝶，像是人间仙子般。

　　良久，我忽然感觉一阵晕眩，几乎要坠地，他急忙拥住我：“快传御医。”
　　“不瞒万岁爷，小主是中了迷迭香之毒。”御医说道。
　　他很是尽职，拿起我刻意掉落的香囊便道：“而迷迭香之毒就是来自此。”

　　我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幸亏当时及时拦住春晓，才有今天的一计。脸上却是哭得梨花带雨，模样楚楚可怜。
　　“怎么会？这是秀姐姐送我的。秀姐姐对我是顶好的。”我假装不可思议地惊呼。

　　“她说的是秀嫔。”身边的皇后终于忍不出发话了。
　　皇上似是思考了良久，才恍然大悟般的想起早被他抛下的秀贵人。
　　“立刻把秀嫔传上来。”圣上恼怒地说。
　　转身，他又对一旁的皇后说道：“你是掌管后宫，怎的让如此之事发生？”
　　皇后立刻化出一脸卑微的脸色：“臣妾定好好查这事。”
　　他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我接着说道：“我和妙兰妹妹都受了秀姐姐的香囊。”我只怕秀贵人不认罪，而圣上亦不会听我一面之词。我看准妙兰是聪明之人，她定知若不出卖秀贵人自己便被秀贵人出卖，秀贵人定会供出是妙兰出的这主意。
　　这步棋，她不会走错。
　　不出所料，秀贵人最终以“失德”之罪被打入冷宫。我的心里却并不痛快，在这宫里，真是身不由己，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一日以后确是风光无限好，大把的美好时光任由挥霍。
　　他目光温暖，眉眼生情。轻声唤我：“有朕在，从今尔后便能保你周全。”随后，转身，目露寒威：“朕下旨。升陌桑为贵人。赐号珂。”
　　我弯腰，行了个宫礼。来的竟然这样快，连自个儿都感觉惊奇。
　　旁边的春晓忍不住哭泣道：“小主，从今尔后奴婢需要称呼你为主子了。”

　　入夜后，天气甚是清凉。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今夜的风原是不错。
　　才入五月，竟然听见了蛙声。因着自个儿心情极好，便也觉得那是动人美妙音乐。而我正坐在浴盆中，享受这一安详时刻。
　　“主子的头发真是漂亮，让奴婢好生羡慕。”春晓细心的用温水慢慢冲洗我的发丝，一边说道。
　　我微笑说道：“你这巧嘴，有赏。”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人总是不吝啬接受他人的真心赞美的。
　　“谢主子。”春晓喜滋滋的答道。

　　洗毕，起身，穿衣。
　　“主子，要穿戴妥当么？”春晓问道。
　　我的脸稍微一红，便知她的意思。照今早的情形看来，今夜是要侍君了。
　　虽早已准备好这一刻时候的到来，但却禁不住心跳加快。
　　望一望窗外，手轻轻了抚了抚胸口，使自个儿努力平静下来。突然发现一边的春晓不见了，正在惊疑的时候她却急急的跑过来，满头大汗。
　　“终于找到了。”只见春晓抱着一本书而来，神神秘秘，如抱珍宝般。
　　“这是啥子书？”我禁不住好奇问道。
　　春晓使劲对我眨了眨眼，既调皮又暧昧的说：“主子自个儿瞧瞧便知道了呗。”
　　我接过她手中的书，低头翻开书，又抬头，疑惑地看了她几眼，复又低头。
　　翻着翻着，我的脸再忍也不住的发红，似要滴出血似的。
　　“好你个春晓，竟然拿这种禁书来糊弄我。早知道进宫前就把你嫁为人妇。”我含羞对春晓说骂道。只觉得自个儿的尴尬掩饰不住，只要崩出来。
　　春晓却笑得不禁用手捂住肚子。
　　我瞧见她那反应，恼羞成怒，便转过身子，不再搭理她。
　　春晓停住笑，走至我面前，认真说道：“我的好主子。奴婢哪敢糊弄你呢。今夜便是关键一夜，听其他奴才说没经验的要主子都要找他们要这书呢。也好琢磨琢磨，总不能叫咱圣上爷教你吧。”
　　我忍不住啜了她一口：“你说归说，何须如此直白呢。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烂嘴。”心里却细细思量起她说的话来。
　　“奴婢知错，主子饶命阿。”她假装恐惧的说道。
　　闹得累腾了，便停小，红着脸认真翻阅起来。

　　“圣旨到！”就在这时候，只听一声洪亮的声音便至屋子，我慌张把书塞到枕头底下。整理一番，便出门迎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喇那拉氏陌桑，仪态大方，举止得体，甚受皇恩。赐银500两，妆缎1匹，倭缎2匹，闪缎1匹，金字缎1匹，云缎4匹，衣素缎3匹，蓝素缎2匹，帽缎1匹，杨缎2匹，彭缎1匹，宫绸2匹，潞绸3匹，高丽布6匹，三线布2匹，毛青布12匹，深蓝布12匹，粗布5匹，金线12绺，绒6斤，棉线4斤，里貂皮5，乌拉貂皮5匹。珊瑚秀珠绚色簪一支，蓝宝石蜻蜓头花一支。”原来是传旨的太监。
　　“谢皇上，皇恩浩荡。”我起身，接过圣旨，看着他们把一件件恩赐之物抬进我的屋子。
　　“主子，圣上爷对你可真好。”春晓的喜色隐藏不住，只往外崩。
　　我却无心思管那些身外之物，眼却只瞧着来宣圣旨的公公。
　　春晓眼见我的脸色，立马反映过来，从桌上拿了一锭银子塞进那位公公手里：“皇上没有其他的意思要谙达宣了么？”
　　那位公公瞧见银子，立马笑得似朵花，眼睛眯成两段线：“没其他意思了。我已经全部都传到了。”
　　我顿生疑惑，便忍不住问：“请问谙达今日不知是哪位娘娘伺候皇上。”
　　他终于明白过来，眼却不看我，只盯着那一桌子的白银。
　　我冷笑，他还真是贪。便又拿了一锭银子给他。他也不推迟，喜滋滋的接受。
　　“今日圣上爷原是翻珂贵人的牌子的。但玉贵人因着玲贵人年龄小，今夜又思额娘，竟不敢再自个儿睡。圣上爷没法子，便过去陪玲贵人了。”他便掂量着那锭银子便说道。
　　我的瞳孔猛的一缩，好个玉玲！
　　玉玲这步走的不错，我忍不将要溢出的冷笑，稍微一沉思，便拿出上次他为我包扎留下的绢帕，又拿出十锭银子，一同递给公公：“麻烦谙达一定要把此绢帕交到圣上爷手上。”
　　他眼珠子一转，假似勉强的样子：“奴才尽量试试吧。但是否能成功也请珂贵人别责怪奴才。”
　　我心一狠，又拿起十锭银子给他，他的脸马上一变：“珂贵人吩咐的事，奴才定万死不辞，定完成命令。”
　　我笑笑：“那就麻烦谙达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这等贪心之人真不讨人喜欢！

　　“春晓，帮我头上的饰物一律拿下，只梳个小两把头即可。”待传旨的公公走后我便对春晓说道。
　　春晓不解，问：“主子怎么不等圣上爷了么？要歇息了？”
　　我笑笑，并不过多解释，只道：“圣上爷来，也这样穿扮。”

　　约摸半个时辰后，春晓上来，笑盈盈的说：“听刚才那位谙达传话，圣上爷果然往承乾宫来了呢。”
　　我抚摸着自个儿黑如炭却亮如星的发丝，对春晓道：“一会儿圣上爷来，便道我已睡下。”
　　“奴婢遵命。”她依然疑惑，却没有问出口，答话后便下去了。

　　身后的红烛闪闪，脑海似是一对新人在笑。民间的交杯酒我是无福享受，眼一转，竟真真实实留下泪来。
　　躺下，闭眼，等待。恍惚中有一温暖手擦掉我的泪水，那手的温度似曾相识。在童年记忆的白衣少年，在救我下马的青衣青年。
　　“作恶梦么？竟哭成这样？”那熟悉的男音响在耳畔。
　　我睡眼惺忪，假装睡的不安稳被吵醒，皱着眉慢慢睁开眼，一个人像映入眼帘。
　　我的心一紧，娇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