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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日之鱼燕之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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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那不知不觉中过了几日。
宫中的日子本是百无聊赖的,也幸亏妙兰时不时过来和我谈谈话,说说童年趣事。
她知我喜欢脂芙糕,也常送些来给我解嘴馋。
午休时分,天空是分外的湛蓝,每一朵白云都看的清爽。偶尔的微风似温柔的手掌安抚人的心灵。我懒懒的躺在长椅上,享受这分外清明的美好时光。
“小主,秀贵人招呼你和妙兰小主过去呢。”俊容姑姑含笑说道。
我本不喜贪财和恃强凌弱的人,便不愿多搭理她。平日有什么事情尽量吩咐春晓去做,避免和她接触。
我只冷冷的回答:“我知道了。”
她也知趣,不多言就走开了。
进屋便瞧见嫔热切的握住妙兰的手,见是我来了,更是喜上眉梢。“陌桑妹妹来了可好。听妙兰妹妹说你们已经义结金兰了,我听着也高兴和安心。”
她说着从桌上的竹编篮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绣花香囊,香气幽幽的溢满整个屋子。
接着她又拉过我的手,把香囊放在我的手上,说道:“看两位妹妹年轻貌美,叫姐姐好生嫉妒。姐姐已经年老色衰,闲来无事便练练手,静静心。绣些无用的玩艺来消磨时间。望两位妹妹莫嫌弃,别怪姐姐手拙。”说着眼中还真有几分无奈和悲凉,辨不出真伪。
“姐姐风采依旧,做妹妹的怎么能比呢。再说姐姐这巧手艺,我瞧这宫中没人能匹及的。说不定此刻万岁爷正往承乾宫呢。”妙兰卖乖般说。
“妙兰妹妹这张嘴像喝足了蜜一样,说的姐姐心里欢喜的很呢。”秀贵人喜滋滋地看着妙兰。
我微笑回答:“正是呢。”
入暮后,黄昏至。夕阳染红半边天,似被丝帕遮住的半边美人脸,欲语还羞,煞是好看。
“陌桑姐姐,天空如此热闹,原是姐姐爱看热闹。”妙兰过来,笑着说。
我瞪了她一眼,假装怒道:“就你嘴贫。”
动作却把她迎进了屋。她依旧拿了一盘脂芙糕,我也奇了:“妙兰妹妹来宫里如此频繁么?未能通报怎把东西送进来的?”
“我知陌桑姐姐喜吃脂芙糕,上次额娘来时便磨着她教我制作法子。这是妙兰亲手做的,姐姐莫嫌弃,味道如何?”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
我心里微些感动,拿起一块便放进嘴里,道:“别无两样。”
她放心地笑了,然后说道:“陌桑姐姐欢喜即可。明日圣上爷在养心殿为皇太后祈福,传各位妃嫔都需到场。也允了所有答应在殿外瞻仰圣颜。”
她握着我的手竟然因为紧张有了细汗,腻腻的扰人。
她话中隐去的深意我不是不懂,明日若是捉住时机会被圣上关注,半喜半忧,却可以等到出头之日。
我只能反握她的手,不语,一夜便天明。
“小主,小主。醒醒啊小主。”恍惚中听见春晓着急的声音。眼皮却沉重的睁不开,身子也似被千斤重物压着,怎么也动不了。想思索,脑子一阵阵的剧痛。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
梦中额娘慈祥的看着我,暖手抚着我的脸,轻轻唤我“景娴”。
梦中有个男孩,十四五岁,白衣胜雪,面目清朗,目如流星。他牵着我的手,柔柔唤我“娴儿”。梦中一座山崖,深不见底,额娘和他一同消失在山崖边,一触便是空。
终于可以搬动眼皮,眼前一片灰黑,然后有个模糊的物象,直至清晰。春晓喜极而泣:“小主,你终于醒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我怎么了?”我扶住头,努力回想,却只是枉然。头似被重物敲过般,痛得不可思议。
“今天一大早奴婢见小主未起,便来呼小主起床。可小主却怎的也醒不过来。俊容姑姑去传了太医,却连他都看不出个啥子来。刚才小主额上都是冷汗,浑身发抖,又突得全身发烫,反复不定。奴婢可担心小主有个不测。还好现在小主没事了,也不再发冷或发烫了。感谢菩萨保佑。”春晓边哭说说道,但她显然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说话也渐渐利索和明晰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待头疼缓些后我问春晓。
春晓也知我问的啥子事,便道:“其他小主都已经回来了,小主可病了一天一夜了。”
竟然那么久了。最终我依然错过了如此好的机会。
我痴呆,不多语,静静的反思。
春晓见我如此便拿话子安慰我:“小主今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时。凭小主的才貌他后必能福贵和祥的。”
我甩甩手:“你先去拿些清粥来吧。”
春晓见装大喜,连忙下去。
既然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定局,再反悔已是无用,我这般安慰自个儿到。
又过一日,正午,日头正浓。
“陌桑姐姐可好?”妙玉看着我的脸色稍微好些后便用绸帕拍拍胸口。
“昨日妙兰来过一次,见姐姐还未醒就先走了。听春晓说姐姐的病已经好了便急急得来了。昨天因着和众姐妹陪圣上爷喝酒,没能来照顾姐姐,还望姐姐见谅。”
不知是否是我多疑,我竟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挑溿来。
“妹妹可和圣上爷说上话了?”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并没有。整晚圣上爷的眼光都在姐姐的好妹妹玉玲身上。根本没暇子顾我们。”此刻我听得到她话中分明的恨意。
我的心湖起了波澜,再也不能平静。竟被玉玲占了先,我忍住呼之欲出的悔恨:“具体事情是啥样的?”
“今天祈福完毕,圣上把我们全唤进了养心殿,一个个打量我们,最后却在玉玲妹妹脸上停下了,若有所思,随后便传人记下她的名字。说不准,今晚圣上便是翻她的牌子。”妙兰越说越咬牙切齿。
我又气又急,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头也不受控制的疼痛起来,春晓急忙拿来热茶。
“妙兰小主还是先回去吧,我家小主身子不适,还请妙兰小主见谅。”春晓见状急忙扶住我,欲把我扶上床。
“那样陌桑姐姐你自个儿照顾好自己,妹妹告辞。”说完,她忧心的看我一眼,便退了出去。
今夜似乎特别的喧闹,耳边都交杂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喃喃细语,忽快忽慢,心思缓缓的沉,慢慢的睡意蔓延,今晚过去,光明便来。
一连几日,日日服药,病却不好转,春晓焦急的不行,我心里亦不安。上天竟应着我的心,数天也下着绵绵的雨,不大却不断。
“小主,告诉你一件大好事,夫人听说小主病了担心的不得了,但是她因着自个儿身子不能亲自来望小主,只托付安瑶姐姐带了封信过来,明日安瑶姐姐便可以到达京城了。”一天清晨,还未进食,春晓便给我带来了这好消息。
我掩不住的喜色,近宫也有些时日了,还是第一次收到额娘的信,这也算是头一件好事了,但口上却只说:“这哪是什么好事,又让额娘挂念,这可怎好?”
“小主啊,你可真是心口不一。”春晓笑嘻嘻的答道。我瞪了她一眼:“就你眼尖嘴厉。”
妙兰亦是多日未来,我也自个儿思量着她是否出啥子事了。
我其实是有私心的,因着生病没法与外界联系几日,不知玉玲是否得宠,还是别人受了皇恩,并打算从她口中得到些口风消息。
“春晓,帮我梳洗一下,我得去见见妙兰。”我对春晓说道。
“小主的病还没好,怎可以随意走动呢?”
我笑笑:“无妨。”春晓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出去烧热水。
“姐姐精神可真好,安瑶姑姑还道姐姐病的下不了床,可把我吓坏了。”春晓刚走,一个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我一惊,竟是玉玲。
我却只转头,微笑:“我无大碍,倒是妹妹这么迟才来见我可叫我好想呢。”
她如此心口不一,我便从了她。
今日她着的是粉兰夹花称腊梅袍子,蓝缎平金两侧团竹褂子,赤金镶珍珠扁方,胭脂涂腮,娇艳柔和,虽是美,但却和年龄不符,过于成熟反而失去了原有的年轻朝气,艳且俗。
“恭喜妹妹升为贵人。”看她装扮便可猜出她已被晋了贵人了。
“姐姐的消息倒是灵通。”玉玲先是一惊,尔后说道。
我笑笑,也不与她解释我只是猜测。
玉玲直视我的眼睛,说:“母凭子贵,我额娘听了这好消息很是开心呢。”
我看的出她笑中的虚假和讽刺,这话却也直刺我的伤疤。
我只能假意咳嗽了几下:“我这身子又开始犯毛病了。”意思便是不欢迎她继续在我屋子逗留。
她也倒明白,只说了句照顾好自己罢便走了。
“小主,她来做甚?”玉玲出门的时候恰好遇上春晓,两人擦肩而过。
“还能咋?示威。我也乏了,还是不去看妙兰罢。你也退吧。”我看春晓拿了热水进来,便道。
“奴婢遵命。”她答话后就下去了。
今夜的风似乎特别的大,院子的古槐树枝被刮得哗哗作响。
昏黄的灯光,暗黄的窗台,黑色的倒影,一幅幅画面直刺内心,只叫人把内心最脆弱的东西拿出在光下照。
周围安静的离奇,恍惚挂念额娘温暖的手,抚着我,安然入睡。忍不住,泪已满面,我竟哭了。漫长的一夜便是绵长的泪水。
又是一夜。
“安瑶,你可终于来了,可叫小主好等呢。”第二日,终于见着安瑶。
安瑶笑了笑,只温和的对春晓说:“我这不来了么?”
她和春晓一般年纪,是一家子出生,为堂姐妹。虽说她俩有血缘关系,但安瑶做事却比春晓沉稳许多,两人性子一阴一阳,却也互补。当初她俩进府的时候 ,春晓给了我,她便去伺候额娘。
“小姐,你可还好?”她转向我,问道。
我内心激动喜悦到不行,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很好。”
手接过她递给我的额娘的信,迫不及待的展开,上面却只有九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小主,好奇怪的内容。老夫人是啥子意思?”春晓虽不喜作文,却还是知字的。
我终于红了眼眶,泪扒拉扒拉的往下坠:“额娘这是叫我步步为营。”
用绢帕小心擦去泪水,然后把信整齐的收拾好:“安瑶,劳你转告额娘,陌桑都记住了,勿念。”
安瑶微笑,说:“这样便好。”
“哎呀,小主快和安瑶进内谈吧,站外头人多眼杂呢。”春晓拉着安瑶的手,硬是把她拖进了屋,可见她俩的关系甚是亲昵。
进屋后,安瑶却猛的皱起了眉头:“怎么有迷迭香的味道?”安瑶从小便拜了出名的赤脚神医--马庸子为师,医术是甚是高明的。
“什么迷迭香?”春晓不解的问。我的心也是一惊吓。安瑶的眉头一直未松下:“迷迭香是产自西域的一种毒花,别名海洋之露。闻之后令人头昏脑胀,神经系统受损害,久之让人产生幻觉。”是那香囊。
我想了想,便走到床前,取下秀贵人赐我的香囊,递给安瑶。
我本不喜香气过重的饰物,便把它挂床头,却也许因此疏忽了。
“你闻闻,是这香囊的气味么?”我把香囊递给安瑶问道。
“正是。”她的神色凝重,正色回答。
“那为什么我和你都闻了,却没有中毒的症状呢。”春晓不解的问安瑶。
“细闻便无事,但倘若闻久了便会出事。小姐把它挂床头,睡觉时呼吸了它的香气,因而症状明显。所幸的是小姐并没有时刻把它佩戴身边,否则此刻就不能如此清晰的说话了。”安瑶耐心解释。
“秀贵人果然够狠。”我冷笑,偏头,把香囊递给春晓,吩咐:“把它拿去扔进火盆烧掉罢。”
“奴婢遵命。”说着春晓便拿着香囊准备下去。
她刚要离开,忽而又转过身来,说道:“小主可要通知妙兰小主,她可也受了秀贵人的香囊呢。”
我的笑几乎都要把手中的茶结成冰来:“通知她?只怕此刻她正乐得很呢。”
“小主?怎么说?”春晓依旧发挥她的天性,出口问道。
“其一,她这几日不来寻我只因她认为我的神志已经不清醒,没有必要再出心思对付我。其二,我在吃了她送的脂芙糕之后便得病,她并没有向我澄清任何事。只怕不是她内心坦荡荡无害人之心,却因她是要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脂芙糕身上,没有暇子再去细想香囊之事。”我多说一个字,内心便多一分悔恨。
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开始我便失了一颗棋子。
“真是人心叵测,在这皇宫如此,在后宫更甚。女人间的战争看来一刻也没有停息的时候。”安瑶由衷地说道。
“你快下去吧,把香囊处理掉,可别闻久了。嗯,切忌勿让他人看到。去吧。”我见春晓还愣着,便急忙唤她下去。
“是,小主,奴婢告退了。”她说完便出了屋子。
“小姐受苦了,但今后小姐却更要自个儿照顾自己了。要是小姐啥子时候需要安瑶,只管传春晓来找我便是了。安瑶一定义不容辞。”安瑶瞧着我的眼神透露出她对我的担忧和不安之心。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语,四眼相望。对我真心的除了春晓,便只有她了。
“妙兰妹妹这几日可是每刻都在会心的笑呢?”服了安瑶给我的解毒药方,再服两帖强身补药,没两日身体全好了,便直接来会会这个平日和我称姐妹亲情的妙兰妹妹。
妙兰见我如此直接,便也不做假:“姐姐恢复的速度真让妹妹吃惊。”
“迷迭香虽毒,但始终比不过人心。”我冷冷地丢出这句话。
她也不正面看我,只遥望远处:“姐姐,我们毕竟姐妹一场。”
“姐妹一场也终究敌不过设计阴谋罢。”我亦转身,把目光投向远方。
妙兰回头,看着我,仿佛忧伤:“妙兰知姐姐从未怀疑是我下的毒,因为姐姐其实根本就没吞下过我送的脂芙糕。姐姐只是把它垫在舌下,待便吐了吧。其实姐姐打一开始便不信任妙兰,姐姐可好叫妙兰伤心啊。”
我被她三言两语拆穿,尴尬的神色立显,变了变脸色后说道:“妹妹厉害,猜测的不错。”她冷冷的笑:“打第一次给姐姐送脂芙糕的时候我便在里面混合了少量的夹竹桃,它只会让脂芙糕更加清香。但我在窗外守了姐姐一夜,姐姐一夜睡的安好,并没有出现腹痛、腹泻的症状。妹妹便知姐姐根本没吃那糕点。”
“妹妹可真是机关算尽了。”我几乎要骂出声来。
“姐姐,还有接下来的好戏。第二日我便向秀贵人献策,算计与你。让你得病错过了圣上爷。姐姐,你可知这次错过便永远无翻身之日了?”妙兰的脸色迅速变冷,看着我说道。
我的脸色异常难看,惊慌和疑惑凸现而出。
她似乎很是满意我的表情,又接着说:“其实众答应都嫉妒姐姐的姿色太过而让她们黯然失色。所以那一日我们便达成共识,当圣上问我们是否还有答应没到时,我们回答都到齐了。姐姐,你可知现在你在宫中只是一个隐形人呢。”
良久,我露出微笑,望着她:“妹妹别急,游戏才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