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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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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的脑子一瞬间闪过几百种念头,再见的喜悦、分别的感伤、时过境迁的哀愁以及对周庭深无奈回来的心疼。对她来说他是“回来”,而之于他,可能是“下迁”。她有一千个理由想念他,再次相见时却也有一万个理由无话可说。她想过可能会碰到他,不过她不知道这么快,她以为会是一个天刚刚放光的清晨,她带着女儿去上学,路上偶遇到他,她拉着女儿道:快叫周叔叔好。
可惜周庭深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像海浪一样澎湃,准确地说,他根本没有看见她。他说了几句就退到了后面,眼神飘忽。而那个叫齐清的男人还在总结着什么大家有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不仅是来监督大家的还是来帮助大家的这些废话。周舟看着周庭深在旁边有点寂寥地站着,她不由地走过去。
“别来无恙?”她对于旧时的称呼一时难以启齿,只得略去。
周庭深的脸由疑惑变为惊讶:“周舟?”
“你还记得我啊,没想到我都这么大了吧。”周舟扬起笑容,气氛又淡了起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维持着这份沉默。周庭深想要说点什么来回避这诡异的静谧:“我以前走的时候答应你一定要回来,你看,现在我真的回来了,虽然过了这么多年。”
可惜周舟并没有领略到他的冷幽默,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良久,她说了一句:“其实,我情愿你违约。”
周庭深的心紧了一下,他刚要开口,方莲突然就凑了过来:“周舟,你在跟我们的监督员聊什么呢?”
周舟白了她一眼,方莲并没有生气,还高兴地宣布齐清准备下班后请大家去大吃一顿。
周围的人都兴奋起来,周舟看向齐清,他倒是朝周舟和蔼地点点头。周舟心想,这个人长得是不错,可惜人呆了点儿,跟方莲倒是挺互补的。
一下午周舟都魂不守舍的,连方莲的玩笑她也没有心情接,抽血还差点扎错地方。她老是重复想着一件事:怎么会遇到周庭深呢?他本来有着大好的前程,现在却不得不来到这个小地方,除去他军人骄傲的外衣,做着这些琐碎与阿谀奉承的把戏。可是,伤感之余,她竟有一丝庆幸,幸好他被分配到了这个地方,幸好他被分配到了这份工作,她才得以再见到他。想到这里,她又不禁唾弃起自己来:明明之前还说宁愿他违约,现在却又庆幸他的坏运气让他重返这片土地。
她正愣神想着事,方莲大喝一声,她被吓了一跳。周舟怒目向她,她却一本正经地说:“你刚才一直出神,七窍已出六魄,幸好我大叫一声帮你回了魂。你说说,怎么谢我。”
周舟本来有点生气,现在倒被她逗笑了:“没什么。倒是你,在这里装什么道士。”
“我才不信你没事呢,看你分药都分错类了。”方莲突然靠近她,低声说,“说吧,怎么了?是不是又没钱了?还是被护士长给骂了?”
周舟看方莲这么担心自己,想了想,还是想分担一点给方莲,不然她怕自己的脑子会爆炸。她吞吞吐吐地问方莲:“你还记得中午的那几个人吗?有一个叫周庭深的?”
“记得啊。怎么了?”方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他...以前当兵的时候在我们那里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跟我家还挺熟的。”
“当兵的时候?那时候你多大啊?”
“十四五岁吧。他那时候二十一二岁。后来他们转移战地了,就撤走了。”
“怪不得你们刚才在那说话,原来是旧识。”讲到这里,方莲突然坏笑了一下,“不过,看你这么紧张,你小时候该不会暗恋人家吧?”
“瞎说什么呢?”周舟羞得想伸手打她,却差点把药盘给打翻了。她手忙脚乱地把药品归位,放低声音对方莲说:“不说了,安心做事。”
“看把你急的,知道了。”方莲看着向这边走来的护士长,也压低声音道:“黑山老妖来了,我先去那边打针了。”
周舟怕护士长看见自己在偷懒,也端起药给医生送去。可不知怎的,她像被方莲说穿心事般,脑里一直萦绕着周庭深俊俏的脸。
下了晚班已经天黑了,小护士们都盼望着齐清请吃饭,但是那个小胖子却过来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他们三个被医院里的领导请去吃饭的消息。方莲的期待落了空,便拖着周舟嚷嚷着要去吃顿好的。
说是吃顿好的,其实也就是从医院附近的面摊换成了隔了一条街的小吃店。小吃店的招牌上写着王大娘小吃,不过在晚上看得不太清楚。下班下得晚,已经没几个人吃饭了,两个人对坐着,只有几只苍蝇还在飞。
方莲无力地扒拉着盘里的花菜,周舟也学着她的样子,不过她是在找盘里的肉。找寻无果,她放下筷子。嘴巴闲下来了,就想找点事做。她伸手过去拍拍方莲:“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还不是你,害我被张琳那个黑山老妖给骂了。说我不务正业,整天嬉皮笑脸的。说好请我们吃的大餐也没有了,不过她肯定也成了座上宾,在那吃好的呢。”方莲一提起护士长就止不住地牙痒痒。
“羡慕她干嘛,我们可是有花菜炒肉,糖醋鱼这些佳肴呢。只是他们那里人多,热闹而已。”
方莲突然想起周舟下午没说完的话,盘问起她来:“快说说,你和那位周先生的故事。”像是怕她搪塞过去,她先控诉起来,“我今天可是因为你被护士长一顿训,你可得从实招来。”
周舟脸上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我那时候倒是挺崇拜他的,不过他后来走了之后就一直没见过他了,没想到又遇到了。 ”
“缘分啊,缘分。不过他怎么会回来这里呢?”
“这你就别问了,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事。”周舟不想聊这件事,转移话题道,“怎么样,那三个人里面你有中意的吗?”
“你别说,还真有一个。”方莲果然被她带跑了,开始认真分析,“不过不是周庭深,你放心。我觉得齐清这人还不错。”
周舟大笑:“你不觉得他有点太憨厚了吗?你们说让他请吃饭就请吃饭,大小也算个领导,连个架子都没有。长得倒是像个花花公子,不这人太直了,跟他的外表一点都不符合。”
方莲哼了一声,反驳她:“你懂什么,这种男人才敦厚。”
两人彻底停止吃饭了,开始一直斗嘴,直到九点多才回家。为了去医院方便,周舟刚开始住在姑妈家里。后来姑妈家添了小孙子,家里一度忙得手忙脚乱,她也不好意思再住在姑妈家。方莲的姐姐年初刚出嫁,家里正好多了间房。她听了这话,二话不说,一定要周舟住她家里。周舟想了想,就当租房,坚持要给方莲房租。方莲拧不过她,就象征性的收了点钱。
两人习惯洗漱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方莲显然还沉醉在刚才的话题中,一边往脸盆里到开水一边说:“你说,他们明天来吗?”
“我看悬。”周舟正在刷牙,没好气地接话,继而坏笑道,“那个齐清可以啊,才见一次面,就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我们方姑娘的心勾走了。看来花花公子的皮相不是盖的。”
“什么叫把我的心勾走了?我只是欣赏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好吗?”方莲还假正经道。
周舟不想理这个装模作样的人,咕噜把口中的水吐了,转身走了。
接着几天周舟都没有看到周庭深,心里不免一阵失落:虽然方莲开着他们俩的玩笑时她总是摇着头大叫不是,但她明白他在她心里其实是有着特殊地位的。他代表了她少女时期憧憬的美妙,就像过年时无比渴望街边的爆米花,只需一次,爆炸时的轰鸣声和甜蜜的味道便让此生难忘。七年前他走了,可现在他又回来了,还让她给遇见了,谁能不承认这也算是种缘分?她的心里不免有一丝蠢蠢欲动,可又被她给活生生地压了下来——她怕他只当她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对她的好只是因为博爱。
这样想着,她心里倒是不怎么心心念念于周庭深这个名字了,做事效率也高了起来。中午吃过饭后,周舟正专心分拣着药,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陈医生,便头都不回地说道:“我马上就分好了,陈医生你先去看看那个发高烧的吧。”后面却传来比陈医生更低沉的嗓音:“你工作这么认真啊,都不回头看看,是我。”
周舟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她怪老天为何不给她一点暗示,她的头发这么乱,身上的白大褂也几天没洗了,在这样窘迫的处境下,她只能硬挤出一句:“啊,周庭深...哥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我专门来找你的。我回来之后还没有跟你出去过。今天晚上没什么事,你下班之后跟我一起去吃饭吧。”他似乎心情很好,盛情邀约。
周舟感觉自己的脸在烧,气温升高,肾上腺素增加,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周庭深听到这声后愣住了,然后笑了:“你现在就饿了啊?要不要我去帮你说一声,我们现在就去吃饭。”
周舟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因为...哎,好吧,我们下班后吃饭吧。但是我今天七点半才下班,你得多等一会了。”
周庭深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没事。我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