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行》顾映夜

25、矛盾

　　“小林姐”我扶着门框看着门内的女子，心情复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来，真的不知道，不知是对师兄还心存一丝希冀，还是怎么的，我只是想来看看。
　　“月歌，是你啊”温婉的女子缓缓抬起头，神情有些憔悴：“这孩子，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说着，她将我拉进屋内。我愣愣地看着师兄冷清的药铺，突然很想哭。
　　“小林姐”我看着她，“你不恨我吗？”小林闻言微愣，之后轻轻摇头，吐出二字：“不恨。”“为什么不恨我！是我…….”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又颓然坐下去，“是我，是我杀了师兄，是我将匕首刺进了师兄的心口，是我看着师兄从断崖掉下去的……..”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住颤抖，不知该做什么。
　　“月歌”小林轻轻地搂住我，“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我们身在这世上，有太多的牵绊，喜怒哀乐、贪嗔痴恨，冤冤相报何时了啊！”“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阻止师兄！”我呜咽着说。她抚摸着我的长发，接着说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你师兄走上这条路，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我干预，又怎样呢？”
　　她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是师兄最爱的碧螺春。沏茶的时候，她缓缓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左家，那时候，老爷和夫人都对我很好，见我与你师兄的哥哥情投意合，也不管我身份低微，将我许给他为妻，那时候，你师兄还很小”她在我身边坐下，握住我的手，“后来，左家遭了大难，我冒死带着你师兄逃了出来，那时他不过八岁，可总想这为父母兄长报仇雪恨。那时，我一个弱质女子带着个孩子该怎么去生活，何况你师兄从小身子骨弱，出逃的那段时间常常吐血，单凭一份替人洗衣的工作怎能给他治病？无奈之下，我只能去风尘卖笑，可你师兄却不理解，和我大吵一架后跑了出去，我找了他几天都没能找到。”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再见他时，他二十岁了，他从人贩子那里将我买回来，和我到长安定居，开了一家医馆，很照顾我。那时候，你师兄不再是个刁蛮任性的孩子，眉眼间多了些锐气。他从不和我说除了医师外，他还是杀手，我也只能隐约猜到一些，我不知道这十几年他遇到了什么，我只知道他一直很痛苦。每次从外面回来，他的脾气总不好，常常擦拭着佩剑喃喃自语。也是啊，一面妙手医人，一面却又杀人不眨眼，很矛盾吧？可是你师兄其实还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但为了自己的责任，他不得不变强，长此以往，他内心的矛盾更加深了，常常徘徊在痛苦中。看他这么难过，我却帮不了他。”“小林姐——”我的眼泪已夺眶而出，抱着她大声痛哭。
　　“所以月歌啊，在乱世中，我们都有各自的无奈，这是谁都不能左右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师兄该偿还的都还了，他欠下的债也两清了。月歌，我知道，你心里也很矛盾，对不对？一边是最亲近的人，一边却亲手杀了他，这种苦闷我可以理解，真的。”内室的灯光摇曳，小林抱着我，不再说一字。

　　往后的几日，我一直都在长安，小林姐说我看上去很憔悴，便强行将我留下。
　　这几天，长安城内局势相当紧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邵寒，不，燕国皇帝慕容冲已带兵围攻长安了，怕过不了几日，长安就会攻下来。我忽然想起秦宫里的慕容纭妃，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心情，还有秦王，面对自己曾经的宠侍又是怎样的心境。
　　建元二十一年八月既望，燕国的大军还是打了进来。
　　“月歌，快，快藏好。”“小林姐，怎么了？”小林急急忙忙将我推进内室：“燕国大军打了进来，由于这场仗打得太艰难，又加上秦王曾…….所以，燕国皇帝决定要屠城，好了，快躲起来。”“不”我轻轻推开小林，“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小林姐，我要去见他。”“你！”“放心，他欠我一个情，是时候让他还了。”
　　我推门出去，曾经繁荣无比的长安城此时却也如此萧条，空气中，带着血腥和腐朽，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我向城门望去，一道身影威严地矗立着，冷眼旁观城下堆积的尸山。凌空一跃，我沿着朱雀大街上的屋瓦，朝城门跑去。
　　近了，年轻的帝王看到了我，嘴角咧起一抹笑，与他绝世的容颜相应，然而却不再是郎艳独艳的绝世风华，那是孤高的帝王之仪。
　　我跃上城楼，帝王朝我微微颔首，我的余光看到他身旁一个带着修罗面具的男子身形动了一下，却似乎压抑着什么，他又向后退了一步。“民女泠月歌，拜见王上。”“泠谷主请起，不知道谷主此次为何而来？莫不是想与朕一起欣赏这出戏？”声音依旧清冷，却让我不寒而栗。我摇摇头，“那谷主为何而来？”我凝视着他的细长的凤眼：“王上，苍生何辜。”“呵，苍生何辜？谷主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么？真是可惜，我还以为谷主会喜欢，你和宇之，真的很不一样啊。”我微微颤抖，平复了一下情绪；“苍生何辜，王上，在你脚下的，都是你的子民啊！”“谷主想要教训朕吗？”我轻笑一下，摇摇头：“民女不敢，只是王上还记不记得曾答应过民女一个愿望？”“你——”帝王看着我，“莫不是要用这一愿望换这些人的性命吧？”“王上君临天下，一诺千金，理当一言九鼎。”“哈哈哈哈哈……….好，好，谷主果然不是个尘俗之人，朕没有看错人，好，朕就依你，好！”帝王的手一挥，城下杀得眼红的士兵们停下手，喘着粗气静立在一旁。
　　“王上圣明。”
　　我看着城下惊恐的百姓，笑了。
　　“朕完成了泠谷主的愿望，谷主满意了吗？不知道泠谷主日后打算怎样？”“回禀王上，民女累了，只想回蜀山一心研究医术。”“哦？”帝王眉毛轻轻一挑，“你不想知道宇之去哪里了么？”我惊恐地看他：“师兄不是，不是…….”帝王不看我，转身对那戴着面具的男子说：“宇之，泠谷主以为你死了呢。”
　　男子默不作声，摘下面具，定定地看着我，神色复杂。
　　天，真的是，我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