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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帝王 ...

  •   终于,长安城在慕容冲疯狂地攻打下,城门洞开。
      年轻的帝王骑马入城,一身银白色华袍,衣摆勾着殷红的梅花,飞溅如碎玉琼花;披着一件淡金色绣腾龙的披风,滚边如云涛;些许碎发在风中飞扬,宛如春日扶柳。帝王的容貌是最好的于滇美玉雕刻而成的,凤仪如神般骄傲尊贵。
      而我却看着满地的苍凉,曾经的黄金之城,眼下一派萧条,只听得耳边凄厉的惨叫。花岗石铺的朱雀大道上,一丝丝从石板的缝隙间渗出糜烂的血红,蜿蜒成路,脚踏在上面,感到微微的滚烫,舔灼人心。
      西燕的帝王,屠城已经第几日了?到底要多少鲜血才能浇灭人心的愤怒之火……
      昔日我与姐姐受到的屈辱,今生我必将倾其所有,十倍还给你,你与你的子民,都要偿还那些罪恶!那是帝王的心声,宛如骄傲的凤皇,被激怒后,浴火焚烧大地,不死不休!
      看着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普通百姓,被西燕的战士一个个杀死,惨叫声凄裂如万鬼其嚎,我握剑的手忽然抖了起来,这些人有何罪?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暴虐,眼睁睁地看着妻儿老夫死去,最后轮到自己。这些人与我在这座城池里,一起住了好几年。那个老妇时西街卖烧饼黄婆子,她的烧饼上总会卷一层芝麻,烧饼又香又脆,佩儿很喜欢吃她做的烧饼,小山每天早上都会买两斤烧饼,回来大伙一起吃。可如今,她的眼睛注满了惊恐与恨意,是一支利箭狠狠地刺向我,西燕的“鬼将军”。
      我抚上恐怖的修罗面具,柳木贴住面颊,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帝王登上城楼,华服灿烂,举止端雅,容貌倾天,郎艳独艳,是无其二。
      他指着苍茫的远方,眼神悠远,轻轻的诉说:“那年,我十二岁,姐姐十四岁,我们坐在奴隶的马车上,跟一些贱民坐在一起。我怕的要命,姐姐抱着我,给我唱故乡的童谣,很好听的。就像夏天的夜晚,细碎的月光打在荷叶上,凤凰池中,红莲摇曳,碧水荡漾……我们就从这条路上,慢慢地马车一点点碾过昔日的一切,我不再是前燕的大司马,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小王子了,我变成了一个奴隶,秦国的奴隶,生生世世烙上了耻辱的痕迹。”
      帝王用修长的手指折断了玉虎,一点一点说出满腔恨意:“出乎我和姐姐的预料,我们没有被杀死。苻坚,他竟然、想和汉武帝一样,要我和姐姐一同侍寝,可惜姐姐不是李夫人,我也不是李延年,我们根本不爱他!恨他,恨不得千刀万剐,我们慕容皇室的后裔,竟然受如此的侮辱,怎能如此?可是没有办法,姐姐为了而使我们好过些,让族人能活下来,先向苻坚妥协了,我恨得放火烧了昭阳殿,哼,那可是皇后的寝宫!”
      “结果被王猛关了起来,饿了三天三夜,姐姐也在昭阳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从那以后我明白了凭我现在能力,绝对对付不了王猛,如果出了差错还会害死姐姐。那次以后,我开始学会乖巧,他要我侍寝,我也不反抗,和最恨的人同床共枕,那种感觉,我几乎要发疯了……”
      “不过在后宫里,让我学会了很多手段,我开始学会讨好、逢迎。也乘苻坚不注意,在他那些后宫女人中挑拨离间。那时候苻坚极宠我,出同撵、行同道,有时上朝也会让我在帘后听政,几十天只同我在一起。于是那些个女人一个个眼睛的赤红,纷纷在皇后、太后那里哭闹,皇后太后起先还不管,待后来我故意无法无天,闹出写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逼得那些大臣一个个上书劝谏,最后在王猛的直谏下,十五岁那年我终于离开——后秦的王宫,但姐姐不能离开,她还留在那,受那些耻辱,每每想到这些——”帝王用手指了指心口,顿了一声,“我就想杀人,想杀死所有的人!”
      “可是,杀完了所有人,我又能怎样?呵呵!我想回家……”帝王的眼中满是悲伤,仿佛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望着那条路,幽幽道:“等我杀了苻坚,我就要和姐姐一起回家。”忽然慕容冲顿了下来,侧脸看着我,绝色容颜在晚霞的映照下,明明灭灭 ,宛如神祇,“宇之,到时候,一同我们一起走吧!中原不适合你的,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那你的国家呢?”我皱着眉问道,随手拈起一片风中的落叶,在手中把玩。
      “哈哈!”慕容冲大笑,华服飞扬,“那就不要了!”
      那就不要了,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打下的江山,用那么多死者的鲜血,夺来的长安,帝王竟然能毫无顾忌地笑着说,那就不要了……
      “慕容冲,你是个疯子!”我叹了口气。

      帝王依旧在笑,笑容宛如春日的桃花,风华倾国,颠倒众生。忽然他敛起笑容,看着我身后,语气不得不可捉摸:“宇之,有故人来了!”
      我回头,彻底愣住,慌忙屏住呼吸,退一步站在帝王身后。因为来的人我是认识的……月歌。那孩子消瘦了很多,下巴变得很尖,脸色是奔跑后凸显的红晕,有些病态的妖娆。眉间血色红殷犹如修罗的泣泪,那双秋水剪眸沉淀了春秋,现出异样的坚定。
      那个孩子,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她是来求慕容冲放过这一城的百姓,不要屠城的。
      而我的突然出现,也给了她极大地震惊,我脱下柳木面具,近一月不曾见到阳光的惨白面孔,露出在所有人面前。月歌双眸微敛,那双眼睛,我已经不能从中看出分明的喜怒了。
      她还是低头轻轻如燎烟般唤了一声:“师兄……”可时那孩子,还会真正把我当做她的师兄吗?我永远也不能知晓了。
      恰在这时,一个黑衣窈窕的的女子身影,跃上城墙,青丝如瀑,容颜如花,竟是花朝阁的花夫人。大惊之下,乙阿剑却还是分毫不差的从袖中横出,当下那弯弯杀人钩。
      “你们去死!”不知为何,一向注重风姿的花夫人此时狼狈之极,言语狠厉,招式逼人。慕容冲斜笛挑出,和我一起对付她。
      一百多个来回,女子渐渐落了下风,招式也不再凌厉,到底是女子的体力。可花夫人却发了狠,竟要同归于尽,置帝王于死地。
      我慌忙用肩胛挡住那一击,横剑刺出;慕容冲玉笛轻弹,一道银丝直射向花夫人。此时一直没有举动的月歌,一把上前,竟然要以身去挡,我慌忙推开月歌,这一银丝射进握剑的手掌,“当”的一声,乙阿剑清脆落地。
      月歌却对花夫人喊道:“你还不快走!”
      慕容冲匆忙从怀中找出一个,梅花长颈玉瓶,倒出枚金丹让我服下,神色紧张:“先服下万灵丹,我让他们配解药去。”
      “师兄”月歌也匆匆走了上来,要看我状况。
      帝王神色诡异,眸中恨意丛生,骂道:“滚开。你还想着你师兄啊,竟与外人勾结在一起!想着让你师兄去死!”
      “不是的。我只是在可看不得别人死了,我没有想害师兄的!是你,一直是你,是你挑唆我师兄,他才会不断地去杀人的,你是不好,一直是你,你涂上的毒药,才会喊人害己,最后、最后害了我的师兄!”月歌斯歇底里地喊了起来。
      慕容冲嘴角抿起,杀意四泻,握着玉笛的手执微微一动。我慌忙,抬手按了下来,小声道:“她还是一个孩子,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动手!”于是帝王铁青着面孔,终究没有下杀手。
      而这时,月歌慢慢仰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秀发顺着脸颊垂在腰际,有一种祭奠的凄美。她的眼中渐渐涌起了点点泪水,声音缥缈:“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慕容冲,都是你的错,是你杀意太深,怨念太重。你为一己私欲,屠杀满城无辜的人,连老天都会罚你的。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纭妃她,她很痛苦的。”
      “你胡说什么?姐姐会很高兴的,我们就要回家了”
      “呵呵,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想着杀了秦王,其实、其实,你姐姐是喜欢他的,纭妃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你看着,帝王,你终会失去一切的!你去看看吧,皇宫的大殿上,纭妃已经死了,陪着她的爱人,已经死了!”
      慕容冲怒火中烧,杀意更深,我还来不及阻止,玉笛已经扭转,对向月歌,月歌也像不要命了,迎了上去,这结果——
      “不!——”
      我踉踉跄跄跑过去,接住月歌宛如花瓣凋零一样下垂的身体,语无伦次:“月歌,撑着点,我去拿药!”小心翼翼地把月歌的身体平放在地上,又急忙去拿那瓶帝王放在城墙上的梅花长颈玉瓶,就在我将要触及到时,身体一歪,指尖擦过瓶身,那瓶子一晃,滚了两圈,顺着城墙如一条银链一样,滑落了下去,就像落进了无底的深渊,再也不能回头!
      “不——”手指刻进城墙的石缝里,指甲折断,鲜血直流。那种痛,撕心裂肺!

      这时,一件绯红金丝刻海棠的华锦,托在青黑的城墙石阶上,妖艳飞流。顾采薇走到帝王面前,跪下,面色近灰垩般惨白,她说:“楼主,纭妃自缢留凤宫!”
      帝王退了一步,仿佛不可置信,仓促间,竟笑了起来,笑声凄裂苍凉,仿佛能折断人的心肠“哈哈,清河,清河姐姐,你竟然,就、就这么走了,哈哈!”
      “顾采薇,你再三叛变组织,你要我怎样对你?”终于平静下来的帝王神色冷漠,言语戾狠。
      “对不起!”顾采薇含泪而拜,“顾家毕竟是我家,王猛是我舅舅,我看不的他们死在我面前。采薇自知罪无可恕,辜负红衣夫人多年栽培,愿以死谢罪,求楼主成全!”
      “好,我成全你!”帝王淡薄的嘴唇微微弯起,是残冷的弧度。面貌在夕阳的余晖中,宛如上古神祇,带着对凡人生死的冷蔑。
      我抱着气息渐渐孱弱的月歌,看着顾采薇这个极其年轻的女子,干脆利落挽起剑花,血溅三尺,不过五步。生命已脆弱的消失,不再留下一丝踪影。
      月歌扯了扯我的衣袖,将一枚玉指环赛道我的怀里,唇角慢慢晕染开,声音轻柔:“师兄,我早就不怪你了,真的,不怪了,你说过的,这就是人世,谁对谁都是公平的!而师兄你对我是最好的,我不怪,其实谁都不怪了……”
      我听着月歌轻轻的耳语,温柔的宛如春风拂过,慢慢地痴了,只知道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女子,想要徒劳的扎住些什么。
      可终究,还是错过了……
      城墙下,一袭水蓝色的长裙缓缓扬起,不再年轻守的女子着她的承诺,她说:“我会一辈子等下去!”
      城墙上,华服锦袍的俊美帝王,冷瑞的站着,杏色袍子的小太监,细细的声音,一点一点地传开:“奉天承运,新皇诏曰:……”
      恍惚间,想起师叔爱唱的一首曲子,便慢慢地哼了起来:“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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