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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鬼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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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师叔一如五年前一般,面容温雅如美玉,他只是伸手从竹编的小案上,端下一碗药,我却不由自主地去接了,一口喝下。
这时,一个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见我到像是吓了一跳,有些结巴道:“你、你居然醒了,太、太不可思议了!”
“双儿,不要胡闹,天儿要安静休息,紧不得你折腾!”师叔轻轻斥道,语气说不出时严厉还是温柔。
我吃惊地看着很闹腾的少女,乖乖地坐在一边,有写无聊地玩弄着腰际的墨绿色丝绦。这,这少女是谁?师叔这样喜欢独自一人的人,怎么会允许这个少女长伴左右呢?见我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自己,少女贝齿咬着嘴唇,嗔怒道:“不准你再盯着我看!”
我略有些尴尬收回眼光,看向师叔,他依旧负手而立,神情平淡,对那少女吩咐道:“双儿,你先出去,我有事与天儿说?”
“你也欺负我!”少女一跺脚,翠绿如新柳的衣裙层层扬起,恼怒地跑了出去。
“咳咳!”我微微咳了两声,说道,“师叔,你、你不管吗?”梅不寻笑得风清月淡的眸子,不见半分紧张,声音里反而有些无情的冷漠:“她一向如此,不必理会小女孩的脾气!”这才顿了一下,问道,“倒是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我看着床慢边垂下的银钩,特别像勾股尖锐的匕刃,有些不自在:“没什么。只是夜路走多了,撞上……鬼……怪不得别人!”
“胡说!”师叔有些动怒了,语气有些冷硬,“你的本事是我亲手教的。那般毫无章法的一剑,能上得了你吗?莫不是要杀你的人太紧张了,刺偏了三分。到那时侯,就连药师谷谷主也回天无术,救不了你!”
药师谷谷主——泠月歌,那个孩子会救她的师兄吗?
我不知道,只是用手按在胸口,眼中的银钩更加刺目,就像匕首向我刺来的那一瞬,那样地恨:“没有用的,药师谷谷主也就不了我。那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更何况,我欠她诸多,即使时死在她手上,我也没什么怨言的!?”
梅不寻色眉尖细细蹙起,脸色不悦:“你何时如此消沉了?”
“不、不是消沉,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
谷中桃花满天,绯丽如仙境,翠绿色衣裳的少女拿着一把剑,舞得炫丽飘逸。师叔倚在桃树下,手执一只绞花臂环。这臂环本是一对苏州黄氏女子的心爱之物。如今一只在师叔手上,另一只戴在师傅的右腕上。
那是亡物,活着的人用它去怀念逝者……
“你说,我舞得好不好看?”少女挽起的剑花,搅得落英如雨,那笑容明媚至极,竟有点像……月歌……
我觉得自己有些老了,糊涂了。可偏偏记得如此清楚,那年我和月歌都还小,少年心性顽皮而无法无天。我们躲在菊花从中,月歌还摘了九华菊和紫雪卧龙撒成花雨,然后我们一起偷喝了决明子师傅挚爱的菊花酿,酒香醉人,月歌红着脸蛋抱着我的脖子,唧唧歪歪,有些儿醉了:“师兄最好了,师傅、师傅,若怪起来,你要帮我的!”见我答应了她,笑容也是这般耀眼明媚,无忧无虑的!
梅不寻只是冷淡地看了少女一眼,握紧了镯子,默不作声地走开了。那是对亡妻绝对的忠诚,也是对少女残冷的拒绝。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轻轻拍着哭泣的少你的窄肩,安慰道:“莫哭了,碰上师叔,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师叔他这辈子也是不会喜欢上别人了。”这话虽残酷,倒也是血淋淋的事实,打破那些不可能的痴想,总比赔上一辈子要好。
少女抬头,虽然满颊的泪水,却不失明艳动人,恼着:“不要你管我,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他要是死了,我也随他一起去了。我只是、只是,比姑姑晚认识了他,凭什么,他凭什么那样待我,我有哪里做错了?”
“你是苏州黄氏。”我这才明白师叔会照顾这小女孩的原因,“怪不得,师叔肯让你跟在他身边。”少女眼中含泪,咬着一口洁白的牙齿,许久才瑟瑟道:“是不是,如果我不姓黄,他连跟都不让我跟在他身边!”
我点点头,看着那美丽的碎光,顺着白皙的脸颊落下,少女惨白了面孔,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哭到声音都有些哑了,她才看向我,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声音却刺耳:“阿弥陀佛,幸亏上天保佑我,还好我是姓黄的。他甩不掉我这麻烦,我这辈都要跟着他的!”
我看着少女,不再开口。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份执念,为了它,轻鸾与飞凤一起死了;邵寒要做回他的凤皇,登上了皇位;小林可以默默守护我数十年;同样,月歌亦可以用刀去杀我这个魔头一样的师兄,都是为了那一点卑微而强大的执念。
出了谷,已是六月中旬,百花尽殆,也只有桃花谷内春天依旧,我知道慕容冲的大军已经攻下不少城池,如今的南郡也早已换了主人,可这些平凡的百姓,依旧有些浑噩有些麻木的活着,战争的痛苦,与官吏的残暴,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卫朝一身飒爽白衣,背上的两仪剑涟光刺眼,我在南郡的好秦楼上,默默往下看,他一抬头,俊秀的脸庞霎那间变了,一个跃身,已站在我面前,有些紧张,唤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卫朝已不再当年那个冲动不顾一切的少年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在改变。
“是我!”我扔下一角碎银,缓缓站了起来。“你,左天,你还活着,太好了,走!我们去见主上!”卫朝眸子里满是喜悦,情不自禁地说着。
年轻的帝王劳心劳苦,明显消瘦下来,看到我时,眸子晶亮。自然我是回来了,担忧不能真正回来,因为左天在那个断路崖,是真正地死了。
那是一张柳木做的面具,这种东西,混了檀香,漆上五颜六色的颜料,画得修罗般恐怖、鬼差般狰狞,那是祭祀典礼上,扮演巫师的人跳送神舞时戴着的。如今正合合贴贴地覆在我的面孔,让人看了心惊。
这面具一次次的出现在战场上,伴着无数胜利,渐渐有了“鬼将军”的敬称。
七月初七,乞巧节,银河上牛郎织女相会鹊桥,真是个好日子啊!我冷冷的看着不远方的洛阳,面具下笑容,谁也分不清是如何的模样,所有人只看的到,修罗的残酷无情。
七月廿一,洛阳城上挂上西燕国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八月初八,西燕的皇帝,下令:进攻长安。
我看着城头上,不断地有人倒下,又有人替上,嘴角慢慢抿起,修罗的面具依旧挡住了一切,浓郁的檀香混杂着血腥味,让人作呕。
我把马交给身边的小兵照管,转身去朝慕容冲。帝王也一身戎装,亲自上阵,九龙爪蟒白袍,上溅了不少血,依旧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再也没有人敢亵渎了。
“主上,已经一天一夜,停下来让战士休息吧!”我像慕容冲请命。帝王摇摇头,眼神尖锐残酷,弥漫着阴狠的杀气,声音冷如寒冰:“已经十天,我就不信攻不下这座城!”
“战士已经支撑不住了!你不想攻下长安后,却没有一个士兵吧!”
帝王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在乎:“你若累了就去休息,我定要攻下这座城池,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妈的,不是在那千万人的性命做赌注!你给我醒醒!”
帝王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顿住,眼神更冷的看着我身后,我回头望去,是一个体胖的太监,面容倒是雪白干净,只是衣冠有些乱了。见我望向他,竟让吓得跪坐在地上。我一摸,原来面上还戴着狰狞恐怖的修罗面具。
“冲公子!”太监的声音总是细细的。
慕容冲冷蔑地看着他,声音阴沉:“说!”
“皇上,让我把这个,带给冲公子!”太监抖开祥云氤氲的包裹,小心取出一件雪白色刻富贵牡丹的长袍,虽有些破旧,却依旧给人冶丽的风情。慕容冲的眼中,血气翻涌,吼道:“给我杀了他!全军听令,给我攻下长安!”
“冲公子,皇上还是记着旧情,您当年的衣服都放在留凤宫内,这些年谁也没敢动过,您不可以这样!”
没有人再听那太监尖细的声音,硝烟四起,新一轮攻城已经随着帝王滔天的怒火开始了。
看着那件华贵的袍子,我忽然想到一个成语: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