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九阙天

21、但愿长醉不复醒

　　宁九漓一愣，这公子默不好好呆在平城，跋山涉水来这边做什么？
　　她正待上前问个清楚，公子默已先一步走了过来。
　　熟悉的语调，一如那熟悉的气息。
　　“先去看看方将军吧。”他乏力地道，伴着一脸的落寞。
　　看着神仙坠入凡尘，为俗事而苦恼不已，竟让宁九漓差点忍不住反向安慰：逝者已矣，人死不能复生。

　　两人一前一后，转眼即到了方燕鸿的坟前。
　　依着青山，一座孤坟凄凄而立，坟上一只乌鸦飞过。
　　煮酒对英雄，举杯相惆怅。
　　英雄埋于土下，公子默便从腰间取下了一袋子酒，拔了酒塞，洒下一半落在坟头。
　　“这千日醉是你生前最爱喝的，以前你总说这酒醉过不了千日，而如今这一醉，不知道千日之后，你还能不能醒来？”公子默由着酒渗入泥土之中，怅然叹息。
　　宁九漓闻着酒香入鼻，竟没有一品的冲动，仿佛五脏六腑的谗虫都吞下了迷药，全部偃旗息鼓了一般。
　　她打量着公子默，或者说是打量着公子默的眼睛，这公子默的真容被埋于一张人皮面具之后，她所能接触到的便只有眼睛，公子默的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悲戚。
　　兄弟如手足，断了手足，应该也很痛吧。
　　不过，这断手足的痛和五脏六腑的痛比起来，是哪个更深刻些呢？

　　公子默洒完酒，便往自己的嘴里倒酒。
　　所谓对酌，便是对着坟头空酌。
　　但见酒从壶中流了出来，水柱倒挂，如山泉奔涌，尽入咽喉，好不痛快。
　　是痛得飞快。

　　“默哥哥——”瞅准了四下无人，宁九漓小声唤道。
　　那样子，不知是像偷盗，还是偷情。
　　公子默一开始便打断她，先发制人，就是不想让她揭穿身份吧。
　　于是，这声正大光明的默哥哥，便只能转为在暗地里偷偷叫唤。
　　他也算是煞费苦心，又易容成了个将军貌。
　　人家是千面娇娃，他倒好，成了那千面娇王。

　　听得这一声低低幽幽的叫唤，公子默没应，却把酒袋子递了过来。
　　宁九漓愣愣地接过，顺手摇了摇，水声翻滚作响，这酒袋子倒不是空的，没把她当搁物架使，莫不是公子默以为，她是在讨酒喝？
　　既然已经被误会了，她若再不喝，岂不是对不起眼前的这袋尚好的酒？
　　酒气入肚，全身上下数千个毛孔，无一不被打通，气流翻江倒海，热浪滚滚而来，这千日醉果然够劲，够味。
　　一醉解千愁，古人曾不欺我。
　　几口入肚，宁九漓便醉了，醉得眼前出现了四座坟头，八个公子默，和天上数十只乌鸦，原来自己的酒力如此之差，一声感慨，人事不省。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那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她，怀抱很温暖，她安心地倒头而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的劲大太大，让她心上的愁也醉了。
　　这一觉，无梦。
　　这一觉，睡了很久，仿佛把以前缺少的眠都补回来。

　　当她再次醒来，已是初晨。
　　淡泊的阳光柔软地洒在身上，宛如春暖花开似的温暖。
　　秋寒日盛，这温暖是温暖了，只是此花非彼花，身旁的这朵仙花，实则是个人，长得亦不像花，却比花更加好看。
　　连眉眼上都沾着仙气。
　　嘴里酒香浓郁，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但见公子默的一双手搁在她的身上，无论如何，这人似乎特别喜欢把她当成抱枕，搂着她入睡。
　　虽然靠在那个人的身上很舒服，但宁九漓却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更确切地说是飞跳而下，大惊失色。
　　军营并非王宫，难不成他在这里也想为所欲为不成？
　　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营里新来的一个小小偏将，可不是澜国的大王。

　　宁九漓这一起一跃，动静颇大，虽不至地动山摇，但十足令床震动了两下，公子默即便是睡得再深也该被震醒了。
　　可偏偏，此人像具活僵尸般一动不动，对床的剧震浑不在意，让人看了真不知到底是醉酒的劲道太大，还是但愿长醉不复醒？
　　宁九漓虽然心里生疑，但不敢随意逆了公子默的龙须，既然公子默要装睡，她便乐得装作不知，若无其事地偷溜开去。
　　只是，没想到在她的纵容之下，某人赖床的功力越来越高明，且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趋势。
　　她入睡时，身边未必有人，但她醒来时，床上必然躺着个活死人。
　　人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可她的塌侧，不仅躺着个人，而且睡得比她更酣更沉。
　　指责不得，驱赶不得，踢打不得，即便是心生怨气，那气也是被堵丹田，流窜不得。宁九漓只得说服自己，床上多了个巨形的枕头，霸占了些许位置。
　　枕头是拿来出气的。
　　所以，她便化被动为主动。
　　第二日，她试探性地轻轻踢了那枕头一下，枕头毫无反应。
　　第三日，她稍稍使力，踢了踢枕头，枕头没有动静。
　　第四日，她用力踢了枕头一脚，枕头微微眉动。
　　第五日，她正待狠狠落脚，枕头先一步睁开了眼，宁九漓看到那双透彻的眸子，脚便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阿漓起得真早。”公子默笑道。
　　宁九漓赔笑，一点一点把脚往回收。
　　“阿漓这是一起床便准备舒展筋骨？”公子默笑着问道。
　　宁九漓的笑容僵硬了起来，脚下一个回旋，收势不及，撞到了公子默的腿上。
　　公子默眉头拧结，宁九漓连连垂眉，低头，抱歉道：“默哥哥，对不起。”
　　低垂的发丝遮住了眼，声音挚诚无比。
　　公子默微微一笑道：“阿漓何必说对不起，只要阿漓解气便好。”
　　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好似比金铁还诚，又仿佛比满池的荷花还要温柔，轻轻地扣着心弦，恍若在说一个誓言，这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仍然如此。
　　听那语调，宁九漓的眼前浮现出四个字：风月老手。
　　常常所谓才子，必带着风流二字，更何况是天下第一才子。
　　宁九漓粲然一笑，心情依旧比墨汁还黑，比乌云还暗。
　　“默哥哥，你说方大哥是不是睡着了，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公子默沉默，风月老手纵使有千般伎俩，万般手段，英雄却无了用武之心情。
　　他咬牙道：“也许阿鸿这一睡，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那果然要比千日醉更长久呢。”宁九漓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但从今天起，偶将恢复日更。
前天在火车上赶路……
昨天在太阳底下迷路……
所以偶很河蟹滴延迟了更新。
昨天是答应要更滴，所以即便是拖到了凌晨，偶也算更了吧。
小声滴问：应该能算吧。
自我安慰：偶不算食言，偶不会变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