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kagula

11、之证

　　顾不上换衣服便冲到楼下翻出盖着红戳大印的“真正”的定制品，借由安在快递车上的时空装置赶到黑崎家门口，对上浦原的是那对情侣统一的黑线表情，忙上去打哈哈，心中暗骂着空鹤那作死的多管闲事，一边将正确的货物交付。小雨十分莫名地看着他，他转身叹了口气，紧了紧她头上的绒帽，拍拍肩让她先走。
　　又是新的一年了。寒冷的新年雪夜，他蹬着一双木屐，将折扇收拄在鼻下，踩着随时都会下陷的积雪，扑哧一声，窃窃中一个人笑出来，干脆丢起红姬放开了走上愈见荒凉的道路，像个厌世的浪者，又像个自大的疯子，不时踏起哗啦的水声也不顾湿，任垮掉的积雪将他跌倒在地。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看着主顾购下的礼物此刻缓缓地升起来：“……毕竟还是收了钱的下力气哪～”他呆呆地看了一会，那比他更年轻无惧的盛大的爱情，在心酸翻起前一挺身，抱紧双臂坐起打了个冷战，“呜哇～”他缩起脖子夹起手往回小跑，前方转角的路灯亮着，过了这个转角就是家，可是脚步却不知为何慢了下去，仿佛多年前，登上那成为队长的仪式，庄严地踏进灯下的光圈。他站定在缺了一块雪的电线杆下，屈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仰头不可置信地伸出手，犹疑过一秒，眼神便定了，然后坚确地摊手邀向那个缺口——“下来吧，夜一桑。”
　　那么安静，雪夜中只剩下打在他身上的光，背景处烟火还在照耀，却仿佛深墨中化开的水彩，逐渐稀释淡漠。
　　“时间刚好。”
　　白气在他口中散逸开来，碎雪簌簌落上他的手，顺着指尖透进掌心，他保持着那个动作，感觉一寸寸被寒气剥夺。他的目光远了远：“抱歉哪，并没拜托空鹤那种事，也不是自己有意点燃，但是…似乎是有些溢出了呢，大概是被叫做思念的那种东西——那确是我的本音。惊扰到您是我的不谨慎。”
　　他笑笑：“还摔得这么落魄的样子，像在跟您乞讨……虽然不是那样，但这个角度，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他的目光像雪一样纷纷沉降下来，在眼中堆积弥漫：“就当我最后一次向你求婚吧。好男人，该给自己划出底线。虽然加起来都快500岁，如今再说也未免奇怪……夜一桑，请你——”
　　他的表情仿佛孩童凝望着挂在枝梢的气球，心爱的东西，风一吹就会永远离自己远去，所以他执着地，伸向那虚空之中。“请你，也确认我所存在的意义。”
　　百年好合，也该到了印证的一天。
　　“让我知道你在这里。”
　　穿堂的狂风卷起他的帽子，直灌外衣冲散系带，一起掀向空中，再无遮挡，扑面的冷风在脸上结冰，他冻得毫无知觉，直到暴露在光下，才发觉都是泪水。
　　终是演不下去了，他心伤地点头笑，拿手背挡上额头，再抬头想起了最初戴帽子的理由，是总担心她在外面受伤，兜兜转转只有这里可去，一到午夜总睡不了太深，终年不散的黑眼圈只得拿东西遮掩。他“啊啦啦…”地呆站在此，“怎么办才好呢？夜一桑…要是你不在这里，我又该在哪呢？”一手擦着眼泪，可是脸亦冰凉，不知哪里该擦。“尽出这种洋相…这可是大年夜哎～来年真的没事吗？”他机械地想去搓后颈，又偏头讪了下来，“来年…再走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吗？——拜托了。”
　　别再让我带着与你同在一起的美梦，醒来时又天各一方，还未曾老去，却再不敢了，我心底无助的灵魂，逼自己作下一生的决断，想从此由你解脱。
　　绳索撞上手心的触觉，突然打翻。沉甸而纠缠的质量溢出来，顺滑而下地解开。顿时从灵魂活了过来，他闪电般擒住了那无形的绳。从手心延展出索带，向上攀引的红色，在电线杆上结成一个环，他近一步伸过手去，柔绒的质感踏上他手背的时候，才以那个支点为中心，显现出隐身的本体。
　　那是十几年前，在她的生日上亲制的隐形项圈，只有攥着系带触及她身体之人，才能看到。他当然知道这其中包藏的占有欲，只能以恶作剧的形式送给她，那后来也再未见她戴过一次，以为她当做笑话扔了，也确不足惜。
　　只是，想着自己差不多也够了，把精力放在这种地方，夜一还在一路向前，她早就拒绝了自己，早就让自己放弃。她爱你又怎样，终不会为你背向远方。
　　“夜一桑……”他抱着瑟瑟发抖的黑猫，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你是不是又胖了？”
　　夜一头一次没有挠上去，凸着毛皮下的青筋，牙痒痒地说：“你有意见吗？”
　　“没～我很快会让您更胖的。”他兜着她轻快地往回走去，还没品出话中味，就见到夜一亮起的爪子，“诶？哪里不妥吗？啊咧？等…呀，讨厌、不是那种啦……”夜一已经是一股“鬼才信啊”的势头，“是晚饭啦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