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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小术她的忧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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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花小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第一个想到的重点直面问题是:这个家以后没有她,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虽然这么说起来显得挺自恋,却是个铁铮铮的严峻问题。
一直以来只要有她在,这一个两个坑钱败家就有所约束。家里现在穷,但她私下也偷偷积攒了钱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这座宅邸再破再旧,但好歹也叫作有瓦遮头,有处安身。可假如把房子卖了,把积蓄花光,哪一天就连她也没了,这嗷嗷待哺的一大家子可如何是好?
花小术只要稍微想想就犯怵,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坚决反对卖房子把全部钱花来给她治病。
与其将希望放在没有盼头的事情上,她宁可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如此一来,哪怕将来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阿爹大哥、翠花翠竹还能靠着她从前积攒的银两傍身,还能有这处宅邸安身,而不至于凄惨落魄至沦落街头。
花一松一听闺女考虑得这般周全,这种时候仍然处处以他们着想,险些老泪纵横,扑着女儿哭:“都怪阿爹!是阿爹没用!”
情难自禁的门口三小只也扑进来抱着她哭:“都是我们没用!”
“……”
被勒得险些背过气的花小术把一只两只拎好站直,缓下来抿口茶,坐看鼻涕眼泪双管齐下的家人们:“你们别哭哭涕涕的,我还没死呢。”
这话听得他们嘤得更伤心,花小术不禁舒眉。虽然吵,她却知道这是他们心里有她、舍不得她。
花小术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伤心,只是比起自己的感受,她更在乎家人的感受。比起将死之人该怎么去面对死,她更在乎活着的人能否好好活着。
她垂眸掩去黯然,重新打起精神来:“好了,其实睡了一觉我感觉精神多了,也许我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呢,指不定哪天我上山挖草药正好挖到宝把自己给治好了呢。”
花小栋再也按捺不住急切:“小术,你让我去找阿漪吧,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花小术摇头:“别找他。”
花小栋瞪眼:“为什么?!”
“大哥。”花小术揉了揉眉心:“明知根本偿还不了,为什么还要一再欠下无法偿还的债?”
花小栋张了张嘴,一时却有些卡壳了。
“就因为你们是关系很铁的好兄弟,就因为蓝大哥说无所谓他不计较,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挥霍人情、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吗?”花小术神情疲倦,有些无奈:“我不想这样,你知道的……我们根本还不了。”
花小栋拧着眉头,花小术又加了把火:“大哥,阿爹年事渐高,万一以后我不在了,总要有人撑起这个家来。”
“……”
这句话所带来的压力把花小栋彻底压怂了,再吭不出一声抗议。
花小术知他听进去了,舒眉莞尔:“以后啊,阿爹注意少点喝酒,碰到认不认识的女人都要避着点,别人家随便说什么就心软,别人家缠一缠就带回家了……”
“还有大哥,青楼妓|馆少点去了,你要是真喜欢华莺姑娘就想法子替她赎身,如果没有这个意思就别再找她了。找个正经姑娘娶回家多好,以后多长点心性,少招惹事非给家里添麻烦……”
“翠花也要学会懂事点,别太贪吃……翠竹我最放心,你是弟弟,要帮着看好翠花、看好这个家……”
花小术顿声,小翠花揪着她的衣裳掉眼泪:“小姐,你别说得好像交代后事一样,我怕。”
花小术歪头想了想,说这些确实早了点,遂摸摸小翠花的脑袋:“好,不说了。”
她将一张张沮丧脸揉了个遍:“好了,你们就别垮着脸了,给我笑一个。”
为免令她担心,众人应声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惹得花小术哭笑不得。
大抵短时间内这个家想要恢复元气没那么容易呢……
花小术有些头疼地想,这可如何是好?
*
一夜过去,花小术清早出门是去了一趟金缕阁,她想多领一些活计多攒一些钱帮补家用,趁着自己现在还有时间,身子还算利索。
金缕阁的金掌柜听说了她的来意,捻着他的八字胡沉吟一声:“你要多领一些活,也不是不可以。”
听他之言似有后话,花小术一颗心悬了悬。
金掌柜慢条斯理道:“只是你也知道的,我们金缕阁出品素来要求极高,讲究造诣不凡、手艺精细。你若能在十天之内赶出二十支翠面,那自然是极好的。就怕你赶得急了,水平下滑,做出来的不够细致,我们检起货来可是非常伤脑筋的。”
听其之意,花小术有些失望,确也能够理解金掌柜的顾虑。
手工艺本来讲究的就是精巧细致,尤其金缕阁打开门面做生意,面对的是高端消费群体,则更加不可能允许粗制滥造。你要是有本事在短时间内做出高水平,人家当然乐见其成。可你要是没那个本事,急于求成拿不出好成品,未必人家金缕阁还愿意买你的账。
花小术的水平未能登峰造极,就得老老实实按部就班,须知欲速则不达,再急也不该是这么个舍本逐末。
权衡过后,花小术妥协了:“我明白了,是我太心急了。”
金掌柜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不过他摸着两撇小翘胡:“听你之意,这是急需要钱?”
花小术笑着摇头,没想多说什么。
金掌柜笑得和气:“其实我这人最注重的就是人才培养,当初收你就是看好你的手艺有较高的提升空间。之前也说了,我们金缕阁重质不重量,最看重的就是工艺的水准高低,假以时日你的水平到了一个较高的档次,工钱翻倍绝对不在话下。”
“当然,在此之前倘若你私下真有什么难处也不妨与我说说,预支工钱什么的完全可以商量。”
花小术望着他肥嘟嘟的身子如镀金的弥勒佛一样闪闪发光,不免有些感动有些暖。坊间都说金掌柜如何如何嗜钱如命敛财黑心,小术觉得谣传果然很有出入,你看人家明明和善得不要不要的。
可她只怕没时间磨练水平,倒无意预支工钱,便婉拒了金掌柜的好意:“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您说的很有道理,是我不该操之过急。以后我也会继续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慢慢来。”金掌柜晃动圆滚滚的身体,扬着和蔼可亲的笑脸,看起来确实挺弥勒佛的。唯有那两撮往外翘的八字胡以及不时闪着烁芒的小眼睛透露出了他为商的真正本质。
当然,此时此刻的金掌柜真的非常友好,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善人似的。
*
清早张定仕出来打扫门庭,一名小童不期然走到他跟前,递上一封信函。
墨凉城里很多这样的孩童,他们多半是穷人家的小孩,时常收受银两替人跑腿,小孩将书函递送到张定仕手中就调头走了。
张定仕看了眼远去的小童,状似随意地扫过周遭,这才翻过信的背面。白色的纸面有道不经意所沾染的一抹红,放在鼻尖能够嗅得一种淡到微不可察的胭脂香。
素来平和的脸上浮露一丝不相符的讥讽,张定仕勾了勾唇,伸手以指腹抹去。
思来想去,张定仕决定上花府一趟。
他们两家本来就隔得近,走后门也是熟门熟路,可惜他并不知道花小术早早就出门了,正当张定仕经过院落,却偶然听见了翠花翠竹私下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