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宫墙圜》玛丽家的苏

14、第 14 章

　　因着彦易的身体，使得本就不算太短了路程更是拉长，不过神医一路也没有停下帮彦易调养身体，加上杜风在侧，这一路倒也没显得怎么枯燥。于是待他们慢悠悠到达了目的地，彦易也能出马车走动时，竟已是腊月隆冬了。
　　“主子，可有觉得冷？”
　　此刻站在雪地里遥看不远处阶梯的彦易身着厚绒狐裘，手中还捧着谷嬷嬷给他的小暖炉，自是不觉得冷的。他摇了摇头，小脸端着似乎在想事情，只那样子怎么看都过于乖巧，让杜风手指微痒，总想上去摸摸彦易的头。
　　“喂，你又想干什么。”这一路多少也知道了杜风性情的暗一，瞥了一眼对方蠢蠢欲动的手指，眼睛微眯冷声道：“要是你敢对殿下动手动脚，休怪我废了你一双手。”
　　“啧。”这一路因着这人在侧，杜风好几次想跟彦易交流感情都给他搅合了，也曾气急打过几次，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杜风自知自己这点功夫奈何不了对方，只得暗自磨了磨牙，堪称乖巧地走到了自家师父身侧帮忙。
　　那副服服帖帖的样子，倒是让相处时间更久的小山忍不住侧目，心中也不禁为暗一鼓掌，谁让这杜风总是来打扰自家主子清静，总算是有人能在神医之外治治他了。
　　彦易兀自站在前侧，倒是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只呆看着突兀俯卧在白雪覆盖的山岭间的阶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吩咐了静不下来的徒弟做苦力后，沈神医转头便又见到彦易这般“发呆”的样子。他几近可闻的叹了口气，走到彦易身侧，微低下腰轻声道：“殿下在看什么？”
　　“路。”这条蜿蜒而上的道路，不知为何，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上山还有段距离，殿下年幼又身体未愈，便让您的侍卫背着您上山，可好？”
　　彦易眨了眨眼，敛下了心中的疑惑，点头应下。
　　虽说这次低调出京，但是言炘止让人准备的东西确是不少，且无一不精，一路上若路过当地有什么有趣的物什，即使彦易并不需要小山和杜风也会买了来以供他玩乐，加上谷嬷嬷时常采买日用吃食，因此这零零总总倒是又多出了几箱的东西。好在沈神医一早便传书让门下的药童仆从下来帮忙，不多时清点完毕，仆从们挑了东西先往上走，杜风神医在前面引路，暗一背着彦易走在中间，后面便是拿着比较重要的小包袱的嬷嬷和小山。
　　虽山上满是积雪，阶梯上倒是清扫的极其干净，暗一背着主子更是格外小心一些，步伐便越发小了。于是待他们一路平稳到达山顶时，那些挑着箱子的人已经站着等候了一会儿，暗一一眼便注意到他们带着重物上山，此刻竟是一丝疲态也无，呼吸都未见片刻紊乱，可见身上都有些本事，这让他不由暗自注意了起来。
　　待暗一蹲下身，彦易便在小山的帮助下站到了平地上，却不想刚刚站定，便忽闻哪里传来雄浑的钟声，声声震耳，像似欢迎一般，整整敲满了六十四下方才停下。
　　“附近有寺庙？”小山四处张望，照理说这里是山顶，理应看得到才对。
　　“有的，不过位置较偏，这个角度不好见。”
　　闻言小山疑惑顿解，也就不在意了。只谷嬷嬷知道的多些，照理寺庙晨昏定省该是敲三十六下，按着宗门不同，有些还要打鼓，怎么这里却是敲了六十四下？她偷偷看了眼周遭，见众人皆是沉稳的样子，只道是这里与别处不同，便也不再想了。
　　“这里是‘中阳山’，我师父在这里开山为户，建了这‘佑勿庄’，到我这里不过两代，人丁尚且不多。殿下虽名义上是我的徒弟，却也是有封号在身，因此在这里大可放开了些，需要什么吩咐药童仆从便是……”
　　“还有我在！”沈神医正跟彦易说着，便见杜风趁着小山三人去整理房间的时候，凑到彦易身侧，兴奋道：“这山上是我长大的地方，再熟悉没有了，你有不知道的、好奇的事情尽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嗯，谢谢。”感受到杜风散发的善意，彦易便知道之前害他师兄受难的事情，他并没有记恨在心，面上便不由柔软了下来。
　　见到彦易隐有笑意，杜风心中更是喜悦，也不知怎么的，他总也想多让彦易多开心一些，便收敛了所有的心思，只放在了彦易身上，反倒比当初下山时还要纯然一些了。
　　沈神医一旁见状倒也没阻止杜风在彦易面前耍宝，只捋了捋胡子，笑着在杜风举止稍有过界时，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对方的头，而后笑道：“杜风虽说是你名义上的师兄，却也不用太过在意，只管差遣便是了。他本就闲不住的性子，殿下若是嫌烦了叫护卫叉了他扔出门去，门口蹲个一晚也就听话了。”
　　杜风配合着哇哇大叫，直叹自己拜师不慎，本来安静整理的东西的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一时倒是热闹了起来。
　　彦易见师徒二人感情甚笃，与周围仆从药童相处也极为融洽，思即那时见杜风与林朗月也是感情很好的，心中一时有些感慨。想皇家虽然兄弟姐妹不少，但是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情感，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死不休，即使一开始无意夺取什么，最后也会无奈被拉下漩涡挣脱不得……不过各人命数罢了。
　　夜里沈神医让仆从做了一桌菜给彦易洗尘，原本小山、谷嬷嬷和暗一是不好上桌和主子同食的，只神医这里本也就他跟杜风两个——药童仆从们收拾完又和他们三人互相认识后便各自回去了，杜风见场面冷清便提议大家一起围桌吃饭，彦易同意后，三人便应了主子的意思一起坐了下来。
　　“你们也不用太拘谨。”沈神医见三人还有些不自在，便笑道：“这里仆从药童多是镇上的居民每日里都有自己的活计，在这里干完就离开的，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他们说，殿下日常需要的东西不够了，也可以让他们去镇上采买，或者你们跟着一起去。这里不是京里没有什么规矩，你们也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三人闻言一一应了，心中原本多少有些不安的情绪也散了不少，他们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彦易一人。与彦易不同，小山和谷嬷嬷在宫中再如何有地位，只要出了那里，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况且沈神医本就地位超然，就是帝王都要礼遇三分，他们如今在人家地盘上自是不敢放肆的。如今神医发话，允了他们随意调度的权利，也给与了他们在这里最大的自由和便利，接下来这八年该是极为轻松了。
　　自这席话后桌上气氛就轻松了起来，小山和嬷嬷就近伺候着彦易用膳，只暗一兀自扒着饭，心神眼角却是没有一刻停下观察周遭的情况，这是他暗卫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使如今成了普通的侍卫习惯却一直都在，也不会想着去改变，毕竟这是他需要用性命去保护的主人。
　　沈神医本就非同一般，自是发现了暗一虽嘴上应和，心中却是有着自己的沟壑，他也不恼，不动声色的暗自观察着，任由他自己去布置安排便是了，左右他们的目的总是一样的。
　　彦易本就吃的不多，大家多也是为了让他能够适应一下才弄了这一遭，很快也就散了。毕竟到了这里，从这晚开始，彦易就要开始真正的治疗了。

　　沈神医对待病人从不吝啬药材，更何况是他一定要保护的人，自然更是精心。彦易情况特殊，他便不再准备普通治病的汤药，却是特意准备了药浴，每日里让彦易浸泡，加上药膳和针灸，隔三岔五还要带彦易去后山温泉处疗养，多管齐下下彦易的身体确是越发好了起来，来这里许久竟是未再吃过药了。
　　“这神医就是神医，你看宫里那些太医这一碗药那一碗药的吃着，殿下身体也还是总病着。到这里这么久，即使不吃药那身体也渐渐好了，还是神医有办法。我见着啊，殿下似又长高了些……”这段日子下来，眼见着彦易的气色渐渐变好，谷嬷嬷和小山便是越发对沈神医信服，两人闲来无事就不由多说了两句闲话。正说着，谷嬷嬷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对小山道：“前两日京里是不是送来了进贡的缎料？”
　　“是，除了这批，我们之前带来的库里也还剩着一些。”
　　谷嬷嬷这下便也想起了还剩的那些，思考了一阵便道：“剩的就算了，你且拿出来，我去镇上给殿下制衣服时顺便让人做些玩偶什么的，殿下正是爱玩闹的年纪，看到许是能开心些。”
　　“欸，还是嬷嬷想的周到。”
　　于是某天彦易泡完温泉回来时，就发现自己的床榻上无端多出了好几只布偶，围在枕头一圈，端的是憨态可掬，只是却让他哭笑不得。彦易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便就理了理，放在了脚跟的地方。总归他睡觉老实，也不会影响到便是了。却不知自己这番好心，却被谷嬷嬷以为自己猜对了主子的心思，这便马不停蹄，将自己的发现一封信告知了远在京城的帝王。
　　彼时看着手中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信件，言炘止竟是忍不住笑了，他自也是知道彦易的心思，只这番误会下，却也让他看到了彦易始终柔软的内心，心中大定的同时，原本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彦易的苦闷也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他又看了两遍信件的内容，而后小心的将之折好，放在了手边一个开着口的盒子里，若彦易在便会发现，这个盒子与那时谷嬷嬷帮他收纳令箭的盒子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个盒子容量更大，且已经放了不少同样折好的信纸了。
　　连日里因为天下局势不定而显得格外沉闷的宫殿里，传来一阵低笑，被拦在殿外等着帝王处理好‘重要事情’的昆瑞和胡丕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不过思及近来帝王并不算好的心情，这笑声可以说是个信号了。
　　“看来这次我们必能成功拿下那个弹丸小国了。”
　　“哦？”还以为作为武将的胡丕完全不懂帝王心术呢，原来还是蛮敏感的嘛，昆瑞点头，却也忍不住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欸呀，你想前两天陛下还因为迟迟攻不下密川大发了通火，如今却又笑了，可见陛下看到了前线新的奏报……”
　　“……”果然还是不该抱有太大期待的。昆瑞挑了挑眉，却也不提醒对方，帝王从没有习惯独自一人看军机要报，毕竟这个时期，这样的奏报需要随时和重臣讨论，也随时需要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传达旨意去前线。这般看着看着还笑了的更是不可能，这傻子怕不是忘了，之前大破蛮夷、收服天临六郡陛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早就知道这些小国不成气候。便是与他们这些心腹私下里说话，再是传来让人高兴振奋的消息，陛下也从不笑的……
　　昆瑞一直知道，言炘止是个合格的帝王，不然他也不会死心塌地的为对方出谋划策，即使是言炘止懈怠的那些年，他也从没有想过离开。而这两年帝王突然决定收复天下后，更是气势大涨，近来连他也不敢再多在帝王面前‘忠言逆耳’了，况且对方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帝王的决策自他决定开刀的第一个国开始，就没有出过错，该用的计谋该排的兵阵一样样如同早就准备好的一般，总是在第一时间吩咐下去，他们几乎成了摆设一般，只偶尔提出一些完善的建议。
　　越发威仪的帝王冷眼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这天下国家如同他手中随意玩弄的棋子，他想要哪个国家灭亡，都可以轻易的做到，这样的帝王有时让昆瑞都有些惶恐，总害怕有朝一日，他突然厌烦了这个游戏，掀翻了棋盘将棋子踩烂兀自离开了。直到他无意间发现陛下每五日总有那么一天，会独自一人屏退所有人在宫殿中看什么东西，待他出来时眼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昆瑞忽而就放下了心，他知道，他所担心的永远也不会发生。
　　只是午夜梦回时昆瑞总是忍不住心生好奇，这个得到了陛下全心喜爱的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