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宫墙圜》玛丽家的苏

13、第 13 章

　　彦易挣开眼睛时，因为不适而有些昏沉的脑袋还没有彻底恢复，感官也有些模糊，故而感觉是有些不真实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明黄色床幔，耳边似乎有谁在窃窃私语，只可惜他什么都听不清楚，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探寻，只是觉得很累。
　　他以为自己这次是熬不过去的。毕竟此世的身体比前世更为孱弱，他甚至以为这是让自己重活一世的代价，故而也从未在意过能否医治好。对于这突来的急症彦易并没有什么惶恐，一切顺其自然便是，却没想到还是被他熬了过来，想来是命不该绝？
　　彦易愣愣的看着幔帐，混沌的脑海里发散的想着些有的没的，连手边何时坐了人也没有注意。
　　“易儿感觉可好些了？”
　　听到问话，彦易这才清醒了一些，将视线转移到了声源处，惊讶的发现面前的男人，正在以自己从未见过的憔悴模样注视着自己。
　　“父皇？”彦易不确定的询问声，因为病弱而沙哑艰涩，却让言炘止如逢甘霖，他满是血丝的眼中忽而闪过光亮，握着彦易的手亦是足够轻柔，生怕让他感到不适般，只松松的虚扣着。
　　“暂且不要说话，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好。”见彦易乖巧地点了点头，言炘止原本因为彦易醒来的雀跃心情却是冲散了些许。他抿了抿泛着不正常白的薄唇，沉声道：“你此番得以醒来还要感谢沈神医，不过到底伤了根本，神医的意思是让你随他一同去山上调养几年，以根除病根……我，同意了。”
　　彦易闻言越发愣怔，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一件件越发偏离他所知道的轨迹，他自也是知道那位传闻中的沈神医的，却没想到今生竟有幸得见，甚至要跟着对方很长的时间。
　　“多久？”
　　“八年。”
　　言炘止话音中暗含着的愤怒和无奈，让彦易不知该如何继续对话。他已经习惯逆来顺受，对于言炘止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意外发现这次病重让他看到了对方不为人知的全新面貌，那是他穷极一生都未曾见过的真实姿态。他似乎在难过，但是彦易已经不会受对方的情绪所影响，只是不知道此刻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好在心中苦闷的言炘止并没有注意到彦易隐藏起来的心思，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太多人跟随，便就只下旨让一直照顾你的小山和谷嬷嬷一同随你去照顾日常起居，让暗一做你的明卫随时保护，这样安排多少我也能放心些……”言炘止似乎格外不放心彦易这次上山养病的事，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说着说着还会忍不住咳嗽几声，身形都显得消瘦了不少，俨然也是病的狠了。
　　彦易微微皱眉，有意让言炘止去休息，却是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若是前世的他恐是对方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要紧张的不行，急急去找了御医来。其实仔细想来，对方可是帝王，如何又轮得到他来关心体贴，可是担心的心情却是丝毫忍不得的，故而总显得格外殷勤。明明还记得那时自己是报以怎样的热烈心情，只是不知为何，如今看到对方这般模样，竟是只留下了正常情况下该有的淡淡感激。彦易忍不住晃了晃神，于情于理此刻他都该让对方去休息了。
　　“父皇，儿臣……”
　　似乎知道彦易将要说什么，言炘止及时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转而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温柔道：“易儿大病初愈，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等药来了我再唤你。”
　　“父皇……”
　　“好好休息。”
　　帝王的命令彦易无法违逆，便就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好在他本就疲累，很快便又睡了过去，就也没有看到对方注视着自己的复杂神色。
　　“陛下。”李公公的小声提示让言炘止回过神来，他复又看了眼彦易，确定对方确实睡着后，便在对方的搀扶下打算离开，只他胸口闷痛，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咳嗽却又怕吵醒了彦易，便只好拿着李公公准备好的锦帕，掩住口鼻闷声咳了一路，待宫人们将宫门关上才拿开帕子，长舒了口气。
　　“陛下身体还未大好，是否再休息一下？”李公公跟着言炘止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般模样，他并不知道那天遣散了所有人的帝王和神医在房间内做了什么，只知道那天后帝王便大病了一场，可对方却又因为担心彦易没能好好休养，身体便一直拖着迟迟不见好，这让李公公分外担心，忍不住出声规劝了两句。
　　“无碍。”言炘止缓过气来，只命人去取了药来，便直往议事殿走去。
　　李公公无奈暗自叹了口气，却也知道对方说一不二，便只得转身又交代了伺候彦易的宫人几句，就急忙跟上了帝王以便随时侍候左右。
　　其实方才言炘止很想亲自问彦易是想待在他的身边，还是随神医离开的，但是神医说的很对，彦易的身体已经不适合他再为了自己的私心留在这里，所以言炘止干脆自己来了个快刀斩乱麻，也免得彦易揣摩他的心思平白耽误了治疗，便就同意了沈神医的建议，放他们离开。
　　其实这样也好……看着手中关于快速收服周边小国扩充国力的奏折，言炘止压下了心中的闷痛和不舍，转而与重臣商讨起了其中的细节。

　　彦易再次醒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座禁锢了他一生的皇城，他一直以为自己此生也会一直待在那里，却没想到这“自由”来的这么的早。
　　耳边车轱辘的声响伴随着市集热闹的吆喝声，让彦易有了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摇头示意嬷嬷自己暂时不想进食后，他微微挑开车窗帘，看着外面分外陌生的景象，双目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车夫一起坐在马车前面守卫的暗一耳目聪明，窗帘一动他便听到了声儿，他低声询问了两句，确定彦易没有因为马车行使而感到不适后，便又转回前面，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以防有谁冲撞了主人。
　　“神医他们呢？”彦易自知恐怕是神医催促了言炘止，这才让他在昏睡时就出了皇城，竟是都来不及与帝王道别，实在是有些失了礼数。转而又想到最后见面时言炘止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彦易便又不由询问道：“父皇身体可大好了？”
　　“神医的车驾就在前面。”小山小心将彦易适才掀开的车帘整理了一下，以防止有风钻进来，听到彦易的询问后便照着吩咐，回道：“陛下身体已没有什么大碍，只行前多牵挂于主子，此番上山山高路远，让您多注意身体。若有什么，吩咐奴才们去做便是。”说着小山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颇为厚重的信封，将之交给了彦易，便就坐了回去。
　　彦易知道定是言炘止要交代的东西，便从善如流的拿过来兀自拆开看了起来。信的内容并不算多，大多在他那次醒时都说过了，不过在他一贯接触的帝王言辞下，这样事无巨细仔细叮嘱的内容还是略显繁冗，甚至都不像是那个人所能写出的。只彦易如今多少也习惯了这世帝王的不同便也没有太过在意，看完后就交回了小山，让其收纳好。
　　“主子，陛下还吩咐了看完信后，将这个锦囊交给您。”
　　彦易点头伸手接过，不想竟是有些沉甸甸的，心中疑惑，他眉头微蹙解开了束口，“这是……”
　　“主子！？”待彦易将东西拿出，饶是近来被历练的颇为稳重的小山也是忍不住惊讶出声。
　　连彦易自己也没想到，这件信中并没有被着重提及的随信物，竟是一块帝王令箭！有了这块牌子，彦易不仅能让沿路遇到的官员俯首听从，更是能调令部分守城将领。他握着这分量颇重的令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皱了皱眉，彦易看向了一旁神色淡然的谷嬷嬷，询问道：“父皇可曾与您说了什么？”
　　谷嬷嬷是宫中的老嬷嬷了，曾照顾过言炘止几年，故而言炘止上位后给了不少赏赐，只她不愿出宫便就一直留在宫中负责管理宫女的事务，不久前与李公公做了对食，在宫中地位也是颇为稳固了。
　　“回殿下，陛下并未多言，只交代了奴等好好伺候。”
　　倒也是意料之中的言论，彦易闻言点了点头不再问了，只这东西实在过于贵重，彦易想了想便干脆将东西交给了谷嬷嬷收起来，只道待要用了再拿出来。谷嬷嬷倒也没有再进言，当真是将东西当着彦易的面收在了一个红檀木的小匣子里，而后用锦布包好放在了马车床下的暗格里，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倒让彦易感觉对方怕是早就想到了。
　　谷嬷嬷会被派到他身边只怕是帝王明着的眼线罢了，彦易心知肚明却也浑不在意，他本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帝王的事情，看着便看着吧。彦易看着低垂着眉眼，极其恭敬的谷嬷嬷，一如往常道：“如此还要多劳烦嬷嬷。”
　　“殿下折煞奴婢了。”谷嬷嬷不敢受了这句话，急忙行了礼。
　　彦易本就身体欠佳，说了这么会子话便有些累了，在小山和谷嬷嬷的伺候下便又躺了回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又睡着了，却是不知谷嬷嬷在他睡下后偷偷写了张纸条交给了暗一，很快便有一只额头抹上了朱砂的信鸽朝着京城而去。
　　“师父，这……”时刻注意着后面车驾的杜风自是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只鸽子，转头看向显然也有所察觉的沈神医。
　　他捋了捋发白的胡子，笑道：“无事，陛下担心殿下，自是处处都要小心一些。以后再看到，也且当不知便是，也不用在殿下面前提起，免得他烦心。”
　　“是，师父。”杜风挠了挠头，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让在彦易面前提，只低声应了下来。
　　沈神医见徒弟如此懵懂，只暗自无奈叹了口气，眼角顺着杜风掀开的帘子看向外面，心中却也有些沉重。此番他有意将天命子带离那纷扰的世俗圈，只待长成后再入世历练，以成全小世界的运转，却没想到意外发现了帝王那堪称离经叛道的情感，也不知这对天命子的未来命数是否会带来影响……
　　说来他们二人本就命线交织，若非天命子看破命线而来，只恐怕又要多折腾一遭。想到这里，沈神医看向自以为隐蔽的观察着彦易车驾的杜风，忽而出声提醒道：“我知你喜爱殿下，但是平日里即使想多加照拂，也切勿太烦闹殿下。且记得终究君臣有别，殿下如今虽名义上拜我为师，却也还是千万人之上的存在，万不可打扰了殿下清净，可知道了？”
　　虽奇怪与师父对彦易的态度似乎过于恭敬，且言辞上也有些违和，但是杜风本就不是善于多想的人，只点头应下了吩咐，便就放下了窗帘，不再看身后的车驾了。
　　与此同时，一直紧绷着身体的暗一，也终于暗自调整呼吸缓下了精神，听了听车内彦易平稳的呼吸后，便又将心思专心放在了车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