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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魍魉血 ...

  •   第五章魍魉血
      新月十五的那天,修罗场闯入了两个不速之客,他们裹着披风,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他们看起来平淡无奇,然而月下,那两个人手中拿着的枷锁却发出了异常刺眼的光。
      荣尘正和大筒在前台说着什么,见到他们的那瞬间,满脸如纸般苍白。
      那两人甩开手中沉重的枷锁,冷然说道,“先生,该随我们上路了。”
      他们仿佛是来自阴间的勾魂使。
      荣尘半跪下来,让他们为自己套上枷锁。
      大筒则趁此机会,转身即跑,那两人要去追,却被荣尘疾声阻止,“如果你还想让我安分一些的话,最好不要在这里施行杀戮之事。”
      那两人垂首而立,其中竟有一个发出鬼祟般的笑声,“阔别多年,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重情重义,但是,我们不是先生,没有你这般的好心。”
      荣尘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那两人游走在人群里,见人就杀,于是那一夜连天上的明月都仿佛晕染着血色。
      不过,他们杀光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找到那些最关键的人。
      他们撬不开荣尘的嘴,无计可施,末了也只得带着荣尘离去。
      后半夜,不见新月,一场泼天的大雨淹没了整个大漠,实际上龙口大漠百年以来都不会有这么一场大雨,这一次或许是连天都在为他们哭泣。
      在这场惨无人道的杀戮中,大筒无疑是立了大功,他寻常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其实他比谁都精明,他偷偷地把折樱和鸩羽藏进了树洞里,并再三警告她们,“现在千万不要出去,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就是这样,才没有让杀戮蔓延得更快。
      可是,死里逃生的二人却一点都不开心。
      尤其是折樱,愤怒之余,她抓住大筒的手,险些没把他的指骨捏碎,“我可以杀了他们,为什么要让我躲起来?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抓走?”
      大筒满脸发白,隔了半天,才沉痛地说,“折樱,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是你的阻止就改变得了。”
      折樱忿忿地甩开他,一转身就去了卫宴的屋前,大筒跟着她追来,将她死死拖住,“你不可以进去,现在就让你师父一个人静静。”
      折樱大力挥开他的手,对他更加的生气,“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必须要问清楚,为什么师父装死不出手,为什么他们会把荣尘带走,他们凭什么从我们身边抢走我们的家人?”
      “荣尘他不是旁的人,他是我们的家人啊!”
      大筒无以反驳,他伸出去的手滞在半空中,终是无力地垂落下来,半晌他才虚弱地说,“折樱,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折樱一脚踹开门,疾步走了进去。
      她看见桌前放着一盏孤灯,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将那男子萧索的身影笼罩起来。
      看见她来,他稍稍抬起了眼。
      他过去就算是木讷和漠然,眼中也曾有着煜煜的光芒,而现在,那光没有了,留在眼底的都是一层阴霾。
      折樱在他身前坐下,她抓住他的衣袖,厉声质问道,“荣尘为什么要离开?我想你一定能告诉我这个答案。”
      卫宴慢吞吞地移开她的手,慢吞吞地问道,“你知道荣尘是什么人吗?”
      折樱一瞬间想到那风华绝代的男子,眼神里透着几许尊崇的光,“他的身份应该非常的尊贵才对。”
      “没错,他曾经是云荒的帝师,在天下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的。”卫宴说到此处,那种绝望几乎要从眼梢出溢出来,“他在龙口隐姓埋名多年,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找到了,呵呵,那个人说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看来真是这回事。”
      折樱脑海突然一片空白,缓了许久,才怔怔地问道,“他是帝师,你又是谁?”
      卫宴错开自己的目光,眼神依旧还是那么死寂,“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还是整日混吃等死,毫无志向的那种。”
      他说自己是商人,却会那样绝世的剑术,他说自己普普通通,却连闻名天下的帝师,也甘愿为他舍弃风华,洗手做羹。
      他怎么会像是他口中的普通商人。
      折樱咬着唇瓣,咬出了深深的血痕,“我才不信。”
      “想那么多干吗?”卫宴要去抚摸她的头,却被她冷冷地挥开,她还是第一次用那种满含戾光的目光看他,“荣尘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约莫是吧。”
      卫宴的脸煞白到了极点,他的声音更是低如蚊咬。
      折樱喘了口气,又问,“他会死吗?”
      他沉沉地答,“我不知。”
      折樱语气陡然凌厉,“那你猜,他会不会死?”
      卫宴不自觉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缩进了黑暗里,他的唇角忽然多出了一点笑,“小丫头,我可不是神仙,哪里能预知人的生死?”
      那笑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有到了极致的绝望。
      折樱失望地说,“我以为你会把他拦下来。”
      卫宴阖眼,摇了摇头,“他不会想让我把他拦下来的,因为他还不想牵连到我们。”
      “你就是个懦夫,喜欢他,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要去送死了,你为什么也不拦下他?”
      实在是对他的退让有着万分的失望,折樱对着他歇斯底里地吼出了声。
      “折樱,你知道什么是人吗?”他看着折樱愠怒的眼,满目都是颓然,“这便是人啊,最无可奈何,最贪生怕死,最执迷不悟的人,他背负着他的使命,也有他最终的归宿,不是我拼尽全力,就能阻拦得了的。”
      “但你至少也得告诉他,你一定会在这里等他,等多久也会等下去。”
      折樱说到后来,声音都在颤栗不休。
      可是,不管她如何过分地辱骂他,卫宴却只是一味地隐忍,好像荣尘不光是自己一个人离去了,还因此带走了他的锋芒,他竟然还对她说,“何苦徒增伤感,他没有牵挂才好,他要是知道这里有人牵挂着他,他会更加痛不欲生的。”
      她无力地跪下来,“我不懂。”
      “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他说完这一句,想扶起她,却又被她挥开了手,她冷冽地说,“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你这般的强大,但我至少不会向任何一个人屈服。”
      她起身,由不得卫宴阻止,她就猛然冲了出去。
      卫宴独自一人坐在灯盏前,身形僵硬,一动不动,终是和这清冷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大筒在门外,看着他委顿的背影,发出凄凉的一声叹息。
      折樱在大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在边界将荣尘找到,她眼中遍布血丝,“荣尘,你站住。”
      荣尘站在飞扬的风沙里,满身都是累赘的枷锁,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像她初见他时的那样,风华绝代,“你怎么来了,来给我送别吗?”
      他唇角勾着笑,眼底却满是怆然。
      看守他的那两人开始蠢蠢欲动,折樱一甩袖,地底钻出无数条大蛇,将他们牢牢缠住。
      他们得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于是,他们都不敢再言语。
      折樱看着荣尘,胸中闷着一口气,沉闷地说,“卫宴让我来的。”
      荣尘下意识张了张口,“啊?”
      折樱看着他的愕然,奋力地吼道,“他要我告诉你,他会等你回来,无论等多久都会等,就在龙口,就在我们的家,等你一起回来团聚。”
      她希望他能借此听见卫宴的心思,她更希望他此去,能够带上他们的思念一起。
      荣尘笑了笑,很浅淡的笑容,几乎都没有起伏,就在她满目的期待下,他的声音忽然一下嘶哑了,“折樱,谢谢你,但我比你更了解他,我知道,卫宴不像是能够说出这种话来的人。”
      折樱狠狠咬牙,几乎咬出了一嘴的血腥味,“他若说喜欢你,你也不信吗?”
      荣尘收敛笑意,竟反问她道,“什么是喜欢?”
      折樱怔然,她的眸光游离而躲闪,“我……我不知道……”
      荣尘仰头看着天,不由地怅然而叹,“折樱,你总有一天也会遇到的。”
      折樱见不得他那种哀伤,不禁满口生硬地问,“遇到什么?”
      荣尘仿佛想到了自己心上的那个他,眼中流光溢彩,霎是绚烂,“你会遇到有一个人说喜欢你,可这个人笨拙到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你会遇到有一人说要害死你,可这个人明明一直都在保护着你,你还会遇到有一个人嘴里骂着你,恨不得你去死,但是他却是世上最想对你温柔的人,那些喜欢,就是真正的喜欢。”
      折樱压着自己的心口,心口顿觉得有些钝痛,“难道卫宴对你的就是这种喜欢?”
      荣尘莞尔,“他总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笨拙,我们两个人呢,其实都不太懂什么爱,什么情,我们只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个世界,不管这个世界将来会不会破灭,我们都很清楚,生能割断的,死不能割断。”
      他虽然在笑着,但那笑仿佛是哀怮的,仿佛又是喜悦的。
      折樱咬着唇,问道,“我听不懂你讲得这些,我只问你一句,你还会回来吗?”
      但她等了很久,也不见得他做声。
      折樱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寂灭下去,“荣尘,就算他狠心不等你,我也要等你。”
      那个倔强的女孩,在大漠里癫狂地咆哮,“荣尘,我等你,我一定等你回来,我们一家人还要去北方看千年深雪,还要去南方看烟火篝会,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不顾的。”
      她吼到声音嘶哑,充血,“荣尘,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
      “荣尘啊……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不丢下你,可你为什么要选择丢下我们……”
      荣尘垂了垂眼,眼中似是带着些许湿润,“小丫头,如果等一个人等得太久了,太累了,就不要等下去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荣尘走了,她也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鸩羽抓住她的手臂,猛地一阵摇晃,“你为什么不拦下他?你明明可以杀光他们所有人,把他拦下来的,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鸩羽,我想我大概懂得,什么叫做无可奈何了……”
      她全身脱力,一个人瘫坐在沙砾里,把头埋到了膝弯里,埋到了最低的地方。
      身畔的大筒看着她,那寻常最喧闹的人儿,此刻竟如一块石雕,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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