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宫乱 ...
-
召外地兵马入京的文书发出不久，大将军何进便又以袁绍为司隶校尉、王允为河南尹，监视宦官及其家人。
袁绍与家中叔父袁隗商议后，便以大将军名义写信告知诸州郡，逮捕宦官亲属。又遣心腹持袁隗手书出京，使董卓驰驱驿上，准备进兵平乐观。
种种消息传到宫中，何太后果然妥协，下旨罢退全体小黄门，使归里舍，只留与何进亲近之人于宫中。
袁绍再次向大将军进言全诛宦官，大将军不许。
此时，已被逼到死路的宦官张让等请见舞阳君，言道累世受恩，骤然离宫，恋恋不舍，欲再见天子与太后一面。舞阳君进宫与太后转述，太后果然不舍，下诏召张让等入宫。
八月，袁绍再次进言，这次何进终于听从。入长乐宫向太后请旨尽诛诸常侍以下宦官，此时董卓兵马已快至平乐观，太后不得不从，下旨由大将军何进全权行事。
两人对话却被张让等人听见，事已至此，宦官再无活路。张让等人迅速的商量了一番后，赶在何进出宫前让小黄门截住，假称太后相召。何进全无怀疑，再入禁中，被张让等人斩于嘉德殿前。然后挟持住天子与太后，矫诏用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附，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怀疑有假，中黄门便掷出何进的脑袋，称何进谋反，已被太后下诏诛杀。
消息传到宫外，袁氏来不及弹冠相庆，袁绍便急急的调遣兵马入宫，借口宦官乱政，下令诛杀宫中宦官，以达肃清太后与天子耳目之目的。
甲兵凶悍，见到面白无须者便杀。彼时荀彧正于宫中入值，听到门外喊杀声，放下手中竹简出去看，却见两个兵士提着环首刀走过来，见到荀彧眼前一亮，快步朝他奔去。
这两人刀上染着血，院中官吏见其凶状尖叫着四下奔逃，只留荀彧一人。
两人几步就奔到荀彧身前，一左一右，环首刀狠狠劈下，俨然一副当场要他性命的架势。荀彧虽为文人，但君子六艺皆精，身子却并不文弱，千钧一发之际，他脚步后撤，同时侧身躲了过去，只手臂被堪堪划破。
“放肆！”他左臂上的袍服被血液染红，却仿佛全然未觉。只皱眉怒叱，有如女子的面容上现出真正的怒意，唇角紧抿着——却并不是为自己受伤一事而恼怒。
看到这两个兵士时，他便知事情有变，倘若大将军尚在，宫中如何会乱，必是袁本初——
两人见他威势，又见他身上官服，头上进贤冠，终于清醒过来，下意识的便要跪倒在地，瞥到荀彧手臂上的伤时，心底同时一凉。
他们已伤到了贵人，必是不能善了，他日贵人若要报复，岂不是伸出一根指头就能将他们这种人物捏死？
两人低着头对视一眼，心下一狠，同时提刀再次向荀彧砍去。
反正这一路上杀到的假宦官也不少，兵荒马乱的，只要将这人诛杀，谁能得知是他们二人下的手？
荀彧虽然不断在心中思索今日之事，却并未放松警惕，见二人神情有变，本能的后退一步，躲过了致命的两刀。
两人既已下了狠心，便再次近前，刀刀致命，毫不拖泥带水，誓要在他人来这里之前将他诛杀。荀彧虽然身体不弱，却并非武将，手中又无兵器，一时左支右绌，体力渐渐不支，被逼至角落。
眼看身前的两人面带狞笑将环首刀当劈下，一刀在脖颈，一刀在胸腹，左右皆无路可躲，便矮身撞进一人怀中，将他狠狠推出，躲过了脖颈一刀，便再无余力，只能眼睁睁的另一刀劈至胸腹。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一声怒喝：“住手！”那兵士陡然受此惊吓，手中一抖，环首刀便斜斜的向下滑去，刃尖在荀彧胸前又添了一道伤口，便跌落在了地上。
来者正是袁绍，他快步走到荀彧面前，对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的两人看都不看一眼，只关心道：“文若，可无恙乎？”看到荀彧身上两处刀痕，袁绍神色一变，转头阴沉的看了两人一眼，挥手道：“带下去，砍了。”
待随从拖着两人下去，袁绍提起袍角便撕下两条宽宽的布条来，欲为荀彧包扎。荀彧却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目光复杂的望了袁绍一眼，方敛了神情，说道：“大将军可已身亡？”
“是。”
“何人所杀？”
“张让、段珪等。”
“彼辈既已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将军却还有闲情为彧忧心？”荀彧望向别处，敛眸道：“天子在何处？”
袁绍顿时醒悟，将手中布条扔到随从手上，拍额道：“不是文若提醒，我几误事矣。”
他急匆匆的吩咐一人留下保护荀彧，便带人离开了。
荀彧目光平静的望着袁绍离开，又侧头看着天际隐现的火光，伫立良久，方才闭了闭眼，对袁绍留下的随从道：“出宫罢——”
入雒阳以来一系列事看在眼里，荀彧为此忧心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袁绍的权谋手腕。
他进言大将军尽诛宦官果是忠心？
张让之辈能再入宫中只是太后心软？
大将军之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难道不是袁氏借宦官之手除掉何进，届时袁氏门下僚属董卓入京，四方兵马多为袁氏门生掌控，天子年幼，太后也因宦官一事威望尽失，袁隗更是本就为与何进共同秉政的太傅，袁氏——
不管是出自袁隗的谋划还是袁绍的谋划，这些事却都是袁绍出面做的，威望归于他一人。更巧的是，素来与他有矛盾的袁术此时却不在京。
袁本初——
他出言提醒袁绍，只是怕天子被宦官挟持，为其所害。若是天子尚在，袁氏四世三公之淸名，尚有顾忌。若是天子被害，只怕袁氏再无掣肘了。
更何况，袁绍与袁氏未必齐心。
他回府时，荀攸已在府中等候，见到荀彧身上的伤和衣衫上满满的血渍，面上顿时血色尽失：“小叔？！”
“无事。”荀彧低头皱眉看了看：“待我包上伤口，沐浴更衣后再寻你。”
身上不止脏，还有异味，荀彧着实受不了。
他小心的避着伤处沐浴后，刚穿上一身干净的中衣，披上外袍，荀攸便急急的推门进来，看见荀彧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衣衫敞着，脸上又白了：“小叔！！”
多日不曾被小叔修理，他早已忘了小叔见人时定是要衣冠整齐的，哪怕自家人也是如此。如今这般模样让自己看见，怕是——
荀彧凉凉的瞥他一眼，只是这会儿实在不是玩笑的时候，他也有事要与荀攸商量，索性便一边拿着布巾擦着头发，一边道：
“公达——”
“小叔——”
两人同时开口，荀攸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小叔先说。”
荀彧将宫中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断说了，又道：“董仲颖虽然袁氏僚属，只是其出身西凉，性子桀骜不驯，其麾下兵马所至之处又多有乱事，只怕董仲颖入京后，雒阳又要生乱。”
荀攸冷笑道：“生乱又如何？既是袁氏召董卓入京，自然是由袁氏处置。”
荀彧擦着头发的手一顿，眉头微蹙：“公达，生民何辜？”
“嘿嘿。”荀攸摸了摸鼻子，他知道自家小叔的性格，便不再说话。
比起荀彧，荀攸虽然也心忧天下，更重的却是个人喜恶，不然也不可能和郭嘉臭味相投——郭奉孝可比荀攸更加显得‘冷酷’了一点。
荀攸眼见重阳绾起荀彧头发，暗道了声可惜——荀家人大概是因为基因问题，面貌都偏向女子般精致，在荀彧身上尤甚，荀彧小时气场不强的时候时常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上前调戏，长大后才无人敢造次。
——披着头发实在太tm好看了。
这话只在心里打了个转，眼见荀彧看过来，荀攸忙道：“正要与小叔说呢，方才我已使人至大将军府欲全前言，只是听何咸说曹孟德已使人接走了他妻子。”
“如此也好。”想到已经身亡的何进，荀彧叹道：“何氏也可保住一丝香火。”
“这曹孟德也着实不凡。”荀攸笑容玩味道：“想来他也是何咸所托之人，此番作为，益处颇多。”
何进虽然缺点多多，只其礼敬并起复士人这一点，就让不少人受其恩惠，包括荀攸。曹操不管是出于情义还是私心这样做，都能得很多人感激。
“对了。”因荀彧面色太过平常，荀攸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两处刀伤，面容严肃下来，紧皱的眉宇间隐带着怒火，问道：“小叔之伤出自何人之手？”
“误伤罢了，伤我之人已被袁本初斩了。”荀彧看着荀攸唇上的短髭，莫名的有些蛋疼。
今日袁绍带兵入宫诸除宦官，那两个兵士想必是因为他面上无须，才误会的。
就是长不出胡须，怪我咯？
荀攸看他神情，想到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忽然明白了，面上怒容褪去，嘴角抽搐，身子隐隐有些抖动，眼看要憋不住笑了，忙捂住嘴闷声道：“小叔好生休…….哈——”他终于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荀彧右眉极细微的抖了一下，唇角挂起熟悉的弧度，正要好好修理一下自家大侄子，就听下人来报：
“张让等挟持天子逃入北邙山后自尽，天子被并州牧寻到，此时已返回宫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宫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