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神仙系列》展无

4、眼疾 师徒（下）

　　屋内——
　　药枉然走进里屋一处案台旁，轻轻拈起桌上的熏香，手腕晃了晃，点点火光便自香头燃烧起来。霎时，不浓不淡的熏香在这座本就被熏香浸淫多年的屋子里飘散开来。
　　将香插入香炉，药枉然这才退了出来。
　　一入厅内，药枉然就见白玉堂站在座椅旁发呆。明明身后就有座椅都不晓得坐下，真是傻。药枉然摇了摇头，缓步上前道：“你便是站着，他的眼睛也不会立刻就好。”
　　“……”
　　药枉然挑眉，按着白玉堂双肩将人压在椅子上。
　　白玉堂却像坐在火上似的，立马跳了起来，失了神的双眸此时才有了片刻的光彩：“可是师父，他的眼睛……”
　　“坐好！”低喝一声，药枉然冷哼道：“若是早几日或许还有法子。如今拖了些日子，蛇血和妖气已经完全浸入他的双眼，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法子令他双眼恢复如初。”
　　一席话，白玉堂听得如遭晴天霹雳，跌坐在座椅上，呢喃自语道：“我竟不知，我竟不曾发现他的双眼看不见我……我，若是我早点儿发现，想法子逼出他眼中的蛇血和妖气的话，他……”
　　他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见？
　　白玉堂想这样问。
　　然而，药枉然并不给他机会。
　　他冷冷地呵斥道：“泽琰！这不是你的过错，你无须这么自责。”
　　“怎么不是？”眸光闪烁一瞬，便如破灭的星辰一样黯淡下了眸色，白玉堂苦笑道：“若是师父在的话，若是救了他的人是师父，想必就能趁早发现吧。我，果然还是很差劲……”
　　“泽琰，你听师父说。”看着他这般自责，药枉然捧起他的脸，对上他那双透着无声自责的双目，认真道：“泽琰，一切都是天意。上天让你从蛇妖口中救下他，并且照顾他到至今，便是他前世修来的造化。若是没有遇见你，他早就葬身蛇腹，一条命与一双眼眸，孰轻孰重？你又何须自责？”
　　“可、可是……”
　　指腹划到白玉堂紧皱的眉头，温柔地抚平眉间的沟壑，药枉然继续道：“泽琰，命中注定是你救下他，而非为师。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若是为师救了他就能发现他双眸出了问题这样的设想。傻泽琰，最先他遇到的人就是你，这便是注定的缘分。你救他一命，便是顺应天命。至于他的那双眼，许是他命中就此一劫罢了。”
　　“……嘴巴张开又合上，难过如潮水般涌来，湿润了白玉堂的双眸，“可他终究只是个孩子。”
　　“你于为师何尝不只是一个孩子？”眼里满满的疼惜，药枉然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如今，该想的是如何保住他这来之不易的小命，而非自责。”
　　“甚么？！”
　　药枉然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惨白得厉害，终是于心不忍，然而该面对的是还是得面对，该说的话，也仍是要说出口。于是药枉然解释道：“先前说了，蛇血与妖气已经入了他的双眼，时日久了，若是得不到控制，蛇血便会流遍他的全身，到时候……”
　　药枉然隐去的话不言而喻。
　　“师傅，求您救救他！”白玉堂一把抓住药枉然的衣袖。相处了这么多日，小孩儿如何的乖巧听话，他早已印在了心里。若是现在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儿死在自己面前，白玉堂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看着白玉堂这般认真执着地目光，药枉然眉头紧蹙。“泽琰，你当真要救他么？”
　　白玉堂坚定地点点头。
　　“救，求师傅成全。”
　　药枉然深深地看着他。白玉堂是他一手带到大的，脾气秉性他自然是了解的。在他的记忆里，白玉堂本是个性子极淡的孩子，七情六欲单薄，是个天生修仙的好苗子。如今，竟为了这么个小孩儿，露出这么副快哭了似的表情，药枉然看在眼里，半晌方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泽琰，你可曾想过？你与他无亲无故，何必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
　　“师父不是曾经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眸光一颤，蓦地，药枉然冷冷地问道：“呵，便是要你一命换一命你也愿意，嗯？”
　　白玉堂一愣，“非要如此？”
　　“自然……”
　　话未说完，只听“咣当”一声，木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凛冽地寒风倒灌进来，一时，多多少少吹散了屋内的熏香气味。
　　被这突如其来地推门声打乱了说话，药枉然冷眼看向门口。只见原本被白玉堂带到别的屋的小孩儿正站在门槛外，满脸倔强。
　　白玉堂则一眼就看到了小孩儿衣襟上大团濡湿的痕迹，顿时明白过来了。小孩儿也不知道滑了几跤才摸索过来的，当下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心疼。
　　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向着小孩儿走去。关切地问道：“昭儿，可有摔到哪儿？”
　　说着白玉堂弯下腰，就要将圆滚滚的小孩儿抱进了屋内。岂料，小孩儿却突然跟燎了火堆似的，一把推开了他，向后倒退而去。只是脚下不稳，穿得又多，便落了个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结果。
　　“昭儿！”白玉堂向前探去的双手在看到小孩儿的脸的时候，怔在了原地。
　　那样一颗颗硕大的透明仿佛融化的雪水一般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一颗颗落在地上、门槛上，碎在了白玉堂的眼里。
　　小孩儿得脸憋得通红，拼命地摇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白白……我能看见、我能看见、真的，白白……不要不要我……呜呜……”
　　这一刻，白玉堂恍然大悟。
　　自己不知道小孩儿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许很大一方面的原因是小孩儿不愿意让他知道，只因怕自己知道后会因为眼睛的事而不要他。
　　因为恐惧着，所以一直乖顺无比。

　　所以即使痛到忍不住抽泣也总是轻声细语的，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哭得厉害，惹人心疼。
　　他终究只是个小孩儿。
　　白玉堂扪心自问，这样的一个孩子，自己如何放得下他？自己又怎能放得下他？
　　他忍不住一把将这圆滚滚的小孩儿抱在了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哽咽着安慰着他：“昭儿莫怕，白白不会丢下你，你莫怕。”
　　只是那双本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隐约闪着光亮。

　　药枉然瞧着这一大一小顷刻间便抱作一团，大团子怀里的小团子更是哭得令人心酸，当下也心软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道：“泽琰，为师方才便说过，你从蛇妖口中救下他本是顺应天道，做的理所当然。如今你要救活命，却是违了天命。泽琰，你可清楚，你是修仙之人，应当知晓违背天命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药枉然的卦相向来是准的，他说违了天命，那便是违了天命。白玉堂从不怀疑。
　　身为修仙之人，白玉堂自然知晓，一旦违背天命，轻则命运多舛，重则……灰飞烟灭，永无轮回的那天，更别提有朝一日能登上仙途。
　　只是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做到却是另一回事。白玉堂是铁了心要帮小孩儿。或许在他跟小孩儿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如药枉然所言，就已经是命中注定。
　　救他，是理所应当的事罢了。
　　打定主意，白玉堂猛地双膝跪地，央求道：“师傅，徒儿心意已决，求师傅成全。”
　　下一瞬，药枉然身形似风般飘落到白玉堂的面前，撑住他的双臂，将他拉了起来。
　　“倒是长本事了，为师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这么随随便便就跪下来么？”
　　“……”
　　白玉堂缄默。
　　药枉然从以前就极不喜他弄伤自己，如今这一跪更是弄巧成拙，只怕，药枉然会更加生气。
　　如何是好？
　　白玉堂心中如何惴惴不安，药枉然自然清楚。药枉然又叹了口气，终究允了他：“罢了罢了。泽琰你呀，这倔强的性子只怕此生都难改了，为师应你一回就是。”
　　“师傅！”
　　白玉堂一惊，猛地抬起头，正对上药枉然无奈的笑容。顿了顿，药枉然话锋一转，又神情严肃地说道：“当然，泽琰，为师自然不希望看到你受天罚，所以，泽琰，既然你决心要救他，便收他做徒弟。”
　　“什么？！”
　　然而药枉然却是狡黠一笑，阴柔的脸上仿佛泛出温柔的光泽。只听他缓缓地解释道：“毕竟，师傅救徒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