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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永别 ...

  •   “姑娘当心,这有块石头。”星儿拉着我的手说,前面引路的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快点吧,夫人们等急了。”星儿听了有些不高兴想要回敬,我按住她的手。现在父亲不在府里,我们便像没有屋檐的鸟儿,大夫人有名正言顺管理我们的权利。

      王妃的大屋里笼着明亮的灯光,檐下两个通红的灯笼下正站着一个女奴。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跟着母亲过来这边的阿应。

      “阿应,你怎么站在这里?”我快赶两步,走上去问。

      只见她两眼委委屈地流着眼泪,只是看着我却不开口说话。

      “姑娘快进去吧。”那人又催促,我只好放了阿应,带了星儿进去。

      一夸进大屋看到的情景,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母亲跪倒在中间,王妃坐在最上头,二夫人陪坐在旁边,连茜浓也在,她站在二夫人身后。整个屋子静得可怕,只听到我母亲不断涰泣的声音,灯光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惨白惨白的,十分煞人。
      “娘!”我跑过去要扶起母亲,结果被王妃一声喝止。

      “汴姬!站到旁边去!”她厉声对着我,可是我没有听她的,母亲跪在地上,我岂能袖手旁观。
      “汴姬……”母亲抓住我的手,“你站到旁边去。”

      母亲低着头,没有抬头看我。她的头发从没像今天这样凌乱,像被人狠狠揪过一样。我顿时抬起头,不知害怕地瞪向高高在上的王妃和二夫人,我肯定,她们其中或者是两个都对母亲动了手。
      “哟!才多大的姑娘,就敢这么看咱们!夫人,您瞧瞧,这要是将来做了皇后,咱们还有活路么!”二夫人一甩绢子,嚷了起来。

      王妃冷笑一声,不紧不慢说到,“三姑娘不知道原因,只当咱们欺侮了她母亲,自然要恨咱们。她虽是冯氏生的,但也是老爷的种,学过诗书,懂得礼义的。把她母亲干的那丑事告诉她,她就懂了。”她接着看向茜浓,说道,“二姑娘,你来说。”

      我看向茜浓,茜浓支支吾吾有些不大愿意。二夫人急得跺脚,“这贱人敢做,你还不敢说么!”
      我听到二夫人骂我母亲是贱人,登时怒火攻心,“二娘,我娘到底做错什么你要这么说!”

      “你看看,”她伸出手直抖着那条绢子,“咬人了啊,什么坏坯下什么烂种!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啊?会画两笔画就了不得了?不过是狐媚浪荡的功夫把老爷迷得神魂颠倒罢了!夫人,这些你看得最清楚不过了,咱们进了王府这么多年,吃的用的,哪一样比得上她这个后来的?您是大将军家的千金,我怎么也是个御史的女儿,她算得上什么东西!”

      母亲倒在地上没有一句分辩的话,我气得两耳冒火,如果我够勇气,当时就该冲上去揪住那个长舌妇的衣领扇她的巴掌。

      “好了,别说这些污人耳朵的话。”等到二夫人骂得累了,王妃故意如此说。

      “汴姬。”她不屑地看着我,“你母亲背着老爷偷汉子,你说她还有礼义廉耻么?你二娘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可没冤枉她。哼,冯氏,你女儿在这里,你自己说清楚来,省得她以为我们冤枉了你,日后恨我们就罢了,若连老爷一并恨上,你还有脸活着么?”王妃说着又看向俯身在地上的母亲,母亲竭力制止着颤抖的身体,却仍然没有说一句话反驳。

      “娘……”我跪在她身边,巴望她能马上告诉我,刚才她们说的全是在污蔑她。只要母亲说上一句辩解的话,那我就会站出来替她抵挡这些利箭一般伤人的话语,不论王妃会怎么处置我,我都不怕。可是母亲只是跪倒在地,连看也没转头看我。

      “说不出口吧?”二夫人站起身走过来,那红色的绣花鞋就站在母亲的眼皮下。

      “做得出说不出?哼哼,还是我这没皮没脸的告诉她吧!三姑娘,你娘今儿不是去铜马庙了吗?回来时经过布庄,你们停了好久吧?你以为她去干什么好事?是去见她苏州来的老相好了!”她说着,蹲下身,拿手绢甩在母亲脸上。

      “不可能的事!我一直跟我娘在一起,她绝没和别人见过面!”

      “汴姐!别扯着脸撒谎了!”二夫人凶起来,“你们干了什么,可有人看得一清二楚呢!哎,冯氏,你不是这会想抵赖了吧?三姑娘在这,你可非要自己把话说清楚了!”

      母亲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我。她两眼通红,哽咽得不成声。

      “娘,我信你。”

      她却摇了头。

      “汴姬。”母亲尽力平复自己,屋内六个人,除了我和星儿,她们都漠无表情地看着。

      “娘对不起你……”母亲哭起来。

      “你对得起谁啊!话说清楚去!”二夫人阴阳怪气地说。

      “是娘不该……娘不该……瞒着你阿爹……去找那个人……”母亲几乎哭晕过去。

      “听见了吧听见了吧?汴姐,这是你娘亲口承认的,收收你那娇姑娘的眼睛,认个长幼尊卑罢!”二夫人赶着说。

      “怎么会呢?娘,你不会这样做的!”

      “好了。汴姬!老爷出征前把家院交给我掌管,我还能冤枉你母亲不成?况且,她已亲口在你面前承认,你应当以你母亲为戒,知诗书不一定就明了礼义!”王妃说完,不再容许我或母亲多说一句。她让家奴把母亲和阿应关在望南楼的偏屋里,派了她的贴身丫环把守。只有阿应是知道事情本末的人,可是现在我见不到她。

      不管大夫人和二夫人怎么说,母亲自己如何承认,我都绝不相信母亲会做出背叛父亲的事来。一定是她们趁着父亲不在家,抓住了母亲外出这个把柄,故意陷害母亲。她们的阴谋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母亲在大屋里伏在地上孤独无依遭人辱骂的情景,我的心就万分难受。那是生我疼我的娘亲,我不能教人那样欺侮她,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夜很深了,屋外寒风嚣嚣,画园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偏屋里冷冷清清,只有一张空空的木榻,母亲和阿应,此时一定正冷着。我不敢惊动任何人,悄悄走出房门,穿过走廊时,一阵冷风蹿入我的脖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让母亲逃走呢?还是该让她等到父亲回来还她清白?总之,我现在不能独自睡在厚实的床上,而让我的母亲在遭人欺侮之后遗弃在寒冷的房间里。我要去和母亲在一起,哪怕依偎在她身旁,让她不要害怕。

      穿过两道走廊,我才发现偏屋外那两个大夫人的心腹像夜猫一样抖擞精神地站着。她们是醒着的,并且没有一点偷懒的样子。我只能等到她们睡着或者偷懒离开。

      我在拐角处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身上早已被寒气侵透,可是那两个可恨的仆人,她们没有一点改变。我又不能冲过去与她们对面,那样只会让大夫人二夫人找到更好的借口连我也一起羞辱,但是我又不能在这里待一个晚上,这将要下雪的夜晚,实在寒冻得很。思索再三,我决定先行返回屋内,明日一早,我总能见到母亲,问出事情真相。

      我听着画园里呼呼的风声,想着母亲所受的委屈,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是星儿把我摇醒的,那时候天还没亮,她打着个灯笼,连屋内的灯也没点。

      “姑娘,快起来了。”她带着哭腔说。

      “我娘怎么样了?那两个人还在那里守着吗?”我边问边下床快速穿上衣服。

      “怎么回事呢!教你们看着,怎么弄出人命来了!”屋外传来大夫人责骂的声音。我的心咯噔一跳,再也顾不上什么,朝偏屋跑去。

      偏屋外已经站了一圈人,茜浓看见我来,低下头没说话。屋里的哭声传了出来。

      “三妹啊!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老爷那么疼你,就算知道这事也不会怪你,何况你还有汴姐,你怎么忍心撇下她来!”是二夫人的哭声。

      我冲进屋里。

      母亲和阿应,直挺挺地并排躺在地上。我的脑子一片嗡然,只晓得跪下去,跪在母亲身旁。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母亲青色的皮肤和紧闭的双眼,才意识到她死了,我再也没有母亲了。她那小小的身躯,将要被蝼蚁腐蚀化为泥土了!于是我伏在母亲的身上痛哭,我只记得痛哭了。

      仵作说母亲和阿应都是服食孔雀胆自尽的。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只想让母亲活过来。

      我抱着母亲的身体整整一天一夜不放手,我可怜的母亲,她聪慧多才,却只在世上活了三十三年,老天爷何其不公平!

      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本该按着一品夫人的葬礼规格入殓,可是大夫人说她败坏家风畏罪自尽,只让人在城郊随意找了一处地方作为墓地。我忍不下这口气,跑到大夫人那里,让她将我母亲安放在家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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