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恰少年》雅鸿

2、章二·初相识

　　1057年二月，白玉堂初见展昭，同屋共度一个下午之后，就去了下人房晃悠，直到天都要黑了，众人都以为这白家少爷会去各大酒楼找地儿住宿，也就没人顾及他。
　　白玉堂这时候在哪里？
　　呵……白玉堂在这开封府中，最熟的，怕就是这呆过一整个下午的猫窝了。
　　白玉堂其时，拎了寻到的一壶花茶，正在猫窝房顶仰头望月，整理离开猫窝在开封府中溜达时打听到的信息。
　　开封府的晚膳，白玉堂没有列席——这也是大家以为他白玉堂已经离开的理由之一。
　　但是，白玉堂并非没有去。
　　白玉堂不仅看到了那开封晚膳的内容，而且还在那些东西端出厨房前，在和厨娘谈天的时候试探性地品了一道菜。
　　于是白少当机立断地放弃了列席的念头。
　　倒不是说开封府伙食不好——包拯作为从三品的龙图阁直学士并从三品的开封府尹，一顿饭里两到三道荤菜，这在当时从三品官员伙食中算是定例；而展昭和公孙，一个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并四品御前护卫，一个是从六品的开封府判官，这开封上下的伙食水平，因为这几人的存在兼之大家习惯性一起吃的很体现团结精神的饮食习惯，而较之前任在时有了极大的提高。
　　但是！
　　凡事都有但是不是？这白玉堂白五爷可是锦衣玉食多少年的人物，这对普通百姓已经算是不错的饭食，说实话真的没资格入了他大少爷的眼。

　　白玉堂这收集到的信息，有很多地方，真的让他很是困惑。
　　展昭是江南展家的公子——展昭自己说的定是可信的——若是真的从小养在展家，断不会受得了这般粗糙的生活。
　　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展昭因为种种原因——最可能的是因为那展家和皇家世代的约定——而没能在展家长大，甚至可以说，过得很苦。
　　展昭当初成名，是因为剿了一帮马匪。
　　地点，是在宋夏边境，因为展昭收剑之时被过路寻找匪踪的一队士兵发现，方名扬江湖。
　　那领兵的人在检查了那些匪徒的伤口之后，惊讶地发现这伤口与在岭南和苏州的几处悍匪死亡之时的伤口完全一致，大家这才意识到那几桩一直找不到剿匪者的悬案是谁做下的。
　　江湖人展昭，由此，初成名。
　　其时，展昭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
　　一个孤身闯荡江湖的孩子。
　　展昭就好似是无根之水，凭空出现在江湖上，默默闯荡几年，一夕意外成名。关于其出身来历，江湖上一概不知，只是由于其自称出身江南，在十岁刚出道的时候又是在苏州一带开始步入江湖，故在后来，江湖威望累积到一定程度之时，人送称号“南侠客”。
　　这累积，说得容易，做起来有多难，看看江湖上那少的可怜的几个“名侠”就知道了。
　　而展昭做到这一点时，年方十五，尚且，还算得孩子。
　　在江湖上闯荡的这些日子，无论是最开始还是最后，展昭始终都是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没有师承、没有同伴，神话般的，孤独的一个人。
　　江湖有多危险，白玉堂清楚得很。在这江湖上靠着孤身一人走到此等地步有多难，白玉堂不清楚，但是可以想象。
　　白玉堂身为锦毛鼠，有亲兄弟和结拜兄弟帮衬，在江湖上也是历经磨难度过重重危机方有如今地位，那展昭，却一直是一个人……
　　便是再孤傲，到了这地步，也是会寂寞的吧？
　　白玉堂饮下一口茶，却听见开封前院一阵的骚乱。
　　白玉堂皱了眉，往那里赶过去，路上随便拽了一个人，“劳烦，前院这是？”
　　“啊，您是白玉堂白五爷吧？您问前院啊？嗨，还不是又有人来找展小哥麻烦！要我说啊，展小哥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不过您不用担心，展小哥可是一等一的厉害，过不了一会儿就能静下来了！”
　　“这样啊……多谢。”
　　白玉堂放了人走，眯了眸，身形一转，就往前院掠去。

　　前院，白玉堂远远就看见十六个大汉在围攻一个人，被围攻的那个人闪躲腾挪，手中所持，却是连鞘的剑——展昭居然不肯拔剑出鞘！
　　江湖人都有傲气，更何况是这些上门找茬的家伙，这傲气自是更重。
　　展昭不肯拔剑，这些人自然觉得受了轻视，手下攻击得也是越发狠厉了。
　　那些大汉大多使刀，展昭连日劳心劳力未曾好好儿休息，这打斗之中，便有些力不从心，有些原本很轻松就能完成的动作，居然出现了失误。
　　失误的结果就是，白玉堂赶到时，正来得及看见一把刀往展昭背后落下，展昭却在此时一个晃神，身形不稳之下，这一刀，几乎已经避无可避。
　　展昭计算了一下伤势，本能地将身子一偏，将那刀往左臂引去，准备用左臂轻伤换后背重伤。
　　预计的、身体早已熟悉的痛楚并未加诸于身，刀被引偏的同时，展昭余光瞥见一物遥遥掷来，当地一声荡开刀锋，崩出一地汁水和零星碎末。
　　——正是白玉堂情急之下，将手中茶壶掷了过去，荡开了刀锋。
　　那持刀的大汉见到这突发状况，有些怔愣，只这一晃神儿的功夫，眼前就多了一片雪亮刀光。
　　白玉堂手执大夏龙雀，刀尖斜斜指地，看似随意，全身上下却是一丝破绽也无。
　　白玉堂就那么站在那里，斜了眼角，整个人慵懒孤傲，如同是一只正巡视着自家领土的大型猛兽。
　　“真是，大名鼎鼎的关东十六刃居然就会欺负一只病猫儿，看来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啊~”
　　白玉堂这话说得不留情面，那语气偏还是气死人的肯定语气，用了桀骜锐利的语调，让那十六个大汉羞恼至极。
　　“白兄……”展昭很无奈，“刚刚有劳白兄解围，展某不甚感激，但是，这是……”
　　“这是江湖事，白爷爷管定了！你个连着半个月没有睡足两个时辰还天天半夜出来打架玩儿的病猫儿现在拦得下五爷么？看看看看，这眼圈儿黑的，都要变成猫熊了！走路都飘着的，还想拦了五爷扶助弱小？”
　　“……白玉堂！你说谁是弱小？！”展昭炸了毛。
　　“你这猫要是再这么撑下去，很快就不是弱小，是尸体。”白玉堂语气平淡，完全似在陈述事实。
　　展昭涨红了脸，握着巨阙的手死紧。
　　白玉堂觑见那猫闭了眼睛口中还念念有词，细细听去——
　　“我不跟耗子一般见识被气死了划不来我还要帮着包大人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出手杀人会连累包大人……”
　　白玉堂黑线。
　　谁说南侠稳重温润少年老成的？到头来还不是个孩子？！
　　江湖传言什么的，果然是不可尽信的啊……
　　白玉堂看着这样的展昭，忽然间，对这人充满了好奇——真想再看看，这人，还会有什么样有趣儿的表现啊~
　　——此时的白玉堂尚且不知，这一时的好奇，将给自己的后半生带来怎样的巨变。
　　这时的白玉堂，只不过，是有那么星点的好奇，仅此而已。
　　喊出白玉堂名字，展昭自己并不觉得如何，但那十六大汉，却是齐齐吓得倒吸了口气。
　　“敢问……阁下可是陷空岛锦毛鼠白五侠？”那些大汉中有一人被推出作问。
　　白玉堂一扬袖，一个普通的动作愣是带了三分睥睨天下的傲气；眉梢一挑，桃花面上似笑非笑，“怎么，还有人能仿得来白爷爷我？”
　　那群大汉面面相觑，都不敢妄动了。
　　你道为何？
　　这锦毛鼠的名声可不若南侠温厚，乃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随心所欲，要是惹了他心情不好，怕是连死都是大幸。
　　只是——
　　这猫鼠自古不两立，如何就会来维护？莫不是自己兄弟搅了猫鼠相斗，这白玉堂才会转而向自己兄弟撒气？
　　白玉堂不管那群大汉作何感想，屏息听着展昭那委委屈屈持续不断的碎碎念，终于是没忍住，扑哧一声喷了笑，抱着肚子打跌，“哎呦我说展小猫，你这是在削弱白爷的战斗力么啊？白爷现在是你战友，可不带公报私仇的！”
　　展昭茫然抬头，“什么？”因为疑惑微偏了脑袋，展昭这动作落在白玉堂眼里那就是活脱脱一真猫。
　　白玉堂再受不住，拄着刀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我说猫儿啊……你……这名字起的真贴切喂……”
　　猫炸毛了，呛啷一声巨阙出鞘，雪亮刃光惊现，“白玉堂你给我闭嘴！叫谁猫那，我有名字，才不叫猫！”
　　这招式一出，被忽略了许久的关东大汉齐齐傻了眼——就是再白痴也看得出来，展昭这是动了真火儿，而这招式，他们就是十六个合力，或许拦得住，但绝对会受伤！刚刚展昭不肯拔剑怕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怕真正伤了他们自尊！
　　白玉堂却只是将拄着的刀轻轻弹了弹，看似毫不着力，只是随随便便将刀拔起一样。
　　展昭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于白玉堂能接住这一招，巨阙被拦之后，顺着势错了个身往前一探，剑尖直逼着白玉堂胸腹之间，脚下也不含糊，足尖一点，身子就配合着手上的剑将白玉堂往后逼退。
　　白玉堂眼中仍旧是那副神态，气势却是一变，俨然已经认真了起来。
　　展昭从官而来积了这么久的怨气一夕爆发，来势汹汹，但是尽管心态上很想揍那耗子一顿，但是身体劳累太久，武力值瞬间爆发到这般程度，明显有些受不住了。
　　白玉堂原本已经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作都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严阵以待，却没想这气势汹汹的家伙居然一路逼近，半路就倒了下去。
　　这完全不符合白玉堂的任何一种预计，事发突然，白玉堂只知道本能地倾身贴上将那人扶靠在怀里，伸手就捏了那猫脉门——
　　这一捏，白玉堂头顶青筋递次盛开。
　　这猫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就这么些日子就把自个儿弄得去了半条命，他这么多年在江湖上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睡眠不足，忧思过重，食欲不振，以至于全身血气虚弱，多处气脉近乎于凝滞……这对武者而言可是大忌！这猫难不成是傻的么，为了一个开封府，连命都不要了？
　　感觉到白玉堂身周越来越接近于实体化的煞气，关东十六刃互相看看，赶紧识趣儿地退场了——锦毛鼠可不是个好惹的，为了保命，还是快撤了吧！
　　站在廊下的包拯和公孙策看着白玉堂收了大夏龙雀背了巨阙抱了展昭回房，对视一眼，都有些欣慰。

　　展昭被抱回房间放上床，居然一丝丝反应都没有。
　　白玉堂看着这家伙，只觉得头疼。
　　身为武林中人，对他人气息的警觉性绝对是很高的，不然早就指不定死在什么地方了。而到了自己和展昭这般程度，别说是这般身体接触，就是隔了十步二十步远都该是有所反应的，那反应不论是什么，总之绝对不可能会是这样……
　　白玉堂看着那猫崽子一样往自己身上蹭了蹭的家伙，不由得再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反应，须得是对极度信任的人才会有的，可是自己和这家伙才不过见面第一天而已，自己的亲和度又一向不高，于是这状况该作何解释？这家伙对他人的警戒心是不是有点儿太低了？
　　饶是心里的担心真是不少，可是谁来告诉他，那冒出头来的丝丝窃喜……那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白爷我为什么要窃喜啊！
　　白玉堂纠结着看着睡得极安稳的人，叹出了今儿晚上的第N口气，伸手将展昭往里推推，和衣躺下，一面躺倒还一面嘟囔，“白爷肯睡你这儿是给你面子，绝对不是可怜你那凑过来的可怜样子，绝对不是！”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白爷，您那将人往怀里圈的手臂，难不成是本能反应么？
　　口不对心什么的……白爷，你傲娇了=-=
　　展昭感觉到身边靠近的温热，本能地往那里窝了窝，整个头都埋进了白玉堂胸口，之后满意地蹭了两下嘟哝两声，再没了其他动作，满屋子里只剩下展昭轻缓悠长的喘气声和白玉堂那莫名变得很快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