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痕]白发如雪》容予之

33、敞开心扉

　　初九半躺在榻上，面色已比之前好了许多。曾让她疼到想再次封印自身痛觉的疼痛，亦不知不觉消散了。

　　之前，她被仙力所伤，两股力量在经脉内打架，彼此寸步不让，也让她疼痛难当。于小雪所注入的灵力，帮助她抵抗仙力，并缓缓修复着她的经脉，而古月圣帮忙驱逐出仙力后，又受到古月仙人桃花真气的滋养和治疗，初九的伤已好了大半。

　　突然见到宇文拓进来，她先是一惊，本能地瑟缩了下，随后伸手拿起枕边的崆峒印，弱弱地道：“哥哥……我拿到崆峒印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由于初九极为着紧崆峒印，即使短暂清醒也要看到崆峒印才安心，是以崆峒印被然翁放在了她的枕边，片刻不离身。

　　宇文拓板着脸，本欲吓唬吓唬初九，但看着少女憔悴的面容，终究还是心底一软。他伸手接过崆峒印，长叹道：“你啊……”

　　临行前的百般叮嘱，果然还是做了无用功。

　　“我知你极为看重搜集神器之事，但也太过胡来，倘若你真的出事，搜集神器又有何意义？”

　　听着宇文拓的话，初九乖乖低头：“下次我不敢了……”

　　宇文拓横眉道：“还有下次？！”

　　初九不敢说话，悄悄抬眼，望见随后进来的拓跋玉儿，立即转移话题：“拓跋姐姐！原来你也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

　　“是，多亏两位仙人击退了饕餮，我才得以平安无事。”拓跋玉儿看了看初九，又偏头望了望宇文拓，无端地对宇文拓生出了几分同情，“宇文大人说得对，你该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别再让人担心了。”

　　“怎么连拓跋姐姐也……”初九无言。

　　“对了，”拓跋玉儿道，“小雪呢？宇文大人不是说小雪也来了吗？”

　　“小雪……小雪为了救我，把她的灵力给了我……”初九垂下头，闷闷地道，“古月仙人说，小雪没事，只是灵力损耗较大，需要好好休息，在灵力恢复之前，不能随便动用灵力。”

　　“罢了……”

　　宇文拓一声长叹，面对自己惯出来的妹妹，又是为了替自己完成心愿才受的伤，有再多斥责的话也说不出口。

　　“阿鸾，你先好好休息。杨将军，你随我出去，向我详细讲述一下此行发生的事情吧。”

　　“等一下！”初九急忙道，她轻轻咬住唇，沉默片刻，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轻声道，“我现在精神很好，你们不用避着我……而且，我有些话想和哥哥说，也有些话要跟杨将军说。”

　　见三人有事要谈，拓跋玉儿便主动告辞离开了。

　　初九望向杨硕，道：“杨将军……你先说吧。”

　　杨硕于是按宇文拓的要求，从出海开始说起，讲他们遇见氐人族，发现崆峒印踪迹，直到龙宫中破解幻阵，初九同崆峒印一起失踪。

　　“我被法阵传走，落入西母峰外围。”初九补充道，“据传西母峰曾是西王母居所，虽然如今西王母已不在此处，但外围仍有强力阵法守护。我那时心绪混乱，灵力失控，触动了阵法禁制，导致被仙力重伤，好在然翁仙人路过，救下了我。”

　　“鸾小姐……”杨硕最在乎的还是那天在幻境中看见的一切，“幻阵所显示的一切，是真的吗？”

　　“是真的。”

　　回答他的，不是初九，却是宇文拓。他微叹了口气，向两人解释道：“大业四年，蜀王奉命监修永济渠。彼时，除了监修之外，蜀王曾在那一带暗中搜集美人，奉送给陛下以及王公贵族，讨他们欢心；又私自贩卖人口，从中牟取巨大利益。直至年末，东莱三人死亡一案，方才暴露了这条利益链。”

　　“原来那件事与蜀王有关？”杨硕惊道。

　　“不错，”宇文拓颔首，“当时，查案之人其实已查到首恶，将案情上奏，但陛下不愿处置蜀王，因此只追究到两州刺史为止，对蜀王仅另找由头，免去监修之职，命他返回封地思过。”

　　“竟有如此内情……”杨硕语气沉痛，“父王他，实在是……”

　　宇文拓道：“那天，我因公务恰巧在东莱附近，忽然与阿鸾互生感应，于是赶去查看，正好救下了重伤的阿鸾。截杀她的将领与士兵均受神器之力影响，自相残杀而死，场面极其惨烈。我认出死亡将领乃蜀王亲信，感到此事十分诡异，多方调查，才查到了其中内情。”

　　“正因为阿鸾破坏了蜀王的计划，害他损失巨大，所以蜀王记恨于心，暗中派人杀她，不想队伍反遭全灭。为避免蜀王再生祸心，这些年来，我亦多有留意……”

　　“不……不是这样的。”

　　初九听着宇文拓缓缓道来，讲出了不少她亦第一次听说的隐情，但她非常清楚，蜀王之所以派亲信来杀她，绝不仅仅是因为害他暴露贩卖人口之事那么简单。

　　“对不起，哥哥，我瞒了你很多很多年……我其实，是蜀王的女儿，是他与广平公主的私生女。他是为了除掉我，掩盖一切证据，才来追杀我的。”

　　“竟有此事？”

　　这回轮到宇文拓震惊，他下意识转头望向杨硕，却见到对方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刚出生时，蜀王便要杀掉我，以绝后患，但幸好，我被爷爷救下了。”初九垂下头，绯红的瞳中涌动着痛楚，“爷爷他是府中的老仆人，服侍蜀王多年，为了我告老还乡，带我去了东莱，躲避蜀王。”

　　“爷爷以为我不知道，”初九轻轻抬了抬唇角，似想微笑，“但我和常人不同，我生来就是妖孽，拥有妖怪一样的记忆力，从出生开始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随着她话音落下，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宇文拓正在沉思，而杨硕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杨将军。”

　　仍是初九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转头望向杨硕，问道：“你其实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

　　“不错，”杨硕点头承认，“倘若……倘若你真的记得出生之后的所有事情，那么应当记得，仁爷爷把你藏起来之后，我曾经去看过你。”

　　“我记得。”少女默然片刻，轻轻开口，绯红的瞳中满是雾霾，“但是，我很清楚，人都是会变的。长大之后，我就再也无法信任你了。”

　　就像曾夸她发白如雪的邻家哥哥，会为了一袋金钱将她出卖；人们一旦利益攸关，便会将利刃捅穿那些毫无防备的后背。

　　“父亲的想法，并非我的想法。也许你无法相信，但我从未升起过那些念头。”杨硕摇摇头，双拳轻轻握起，“对我而言，皇室身份不过是桎梏。从军之时，我已被父亲逐出家门，如今只愿守护国家与百姓，以及守护自己想要守护之人罢了。”

　　“是吗……”少女微微一叹，像是终于卸下了某个沉重的负担，“我明白了……谢谢你。”

　　直至此刻，初九终于理解了杨硕，理解了他默默守望的目光。与暗中怨恨他的一无所知时不同，她想，原来自己不是那么悲惨，原来她也能够拥有即使知晓一切，仍愿意站在她身边的至亲之人。

　　“经你们一说，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以前未能弄清楚之事。”宇文拓终于出声道，“为何当年东莱案发，蜀王不着急掩盖线索，反而先千里迢迢派人追杀案中微不足道的小女孩；为何义父认阿鸾为义女时，阿鸾死活不肯姓杨，最终随我姓宇文；为何杨将军有官职不任，偏偏不顾反对，执意投奔我麾下，从头开始……”

　　“不，宇文大人，”杨硕脸上赧然，急急辩解道，“虽然有鸾小姐这层原因，但属下真的是向来景仰大人南征北讨之军功，这才前来投奔大人的！”

　　“好了好了，你不必辩解。”宇文拓被杨硕着急的表情逗得一笑，随后认真道，“兹事体大，涉及皇室秘闻，为了你们的安全，有关阿鸾身世之事，切勿再向其他人提起。”

　　杨硕惶恐地道：“宇文大人，几个时辰前，鸾小姐昏迷不醒，属下实在受不了心中愧悔，将属下知道的那部分真相告知了小雪姑娘……”

　　“小雪知道了？”初九胸口滋味陈杂，“她会不会讨厌我……”

　　“小雪姑娘温柔善良，识大体、知轻重，应是不会泄露出去。”宇文拓道，“阿鸾，你既然把小雪姑娘当做朋友，便该相信她才是——她不是那种会因此而看轻你的人。”

　　“嗯……”初九点了点头，接受了宇文拓的说法，然后想起了什么，又开始紧张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宇文拓，“那……哥哥……你知道了我的身世，不会因此不要我了吧……”

　　“胡说什么呢？”宇文拓失笑，屈起食指，在初九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身世如何，与我没有关系。我既认你为义妹，便永远当你是妹妹，绝不可能将你抛弃。”

　　“好……我相信哥哥……”

　　初九伸出手，将宇文拓的手紧紧抓住，感受到手心中传递而来的温暖热度，终于安下了心。

　　“唔，杨硕将军，”宇文拓甚至十分有闲心地转头看了旁边的正牌亲哥哥一眼，朝对方微微一笑，“抱歉了，本座并不打算把妹妹还给你。”

　　“……”杨硕哑然。

　　心里刚冒出头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这么被宇文拓无情地掐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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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最后一块拼图，过去的故事终于讲完了。
因为分了三个视角来讲述，有点碎，在这里理一下：
开皇二十年（公元600年）初九出生，离开蜀地
大业四年（公元608年）修永济渠，东莱事发，初九随爷爷离开，中途被宇文拓所救
大业六年（公元610年）杨广第二次南巡，杨硕在龙舟上见到初九，决定从军
现在则是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
后面会放几章杨硕和初九从前的小番外。
这文其实亲情线是主线，并且有点虐，所以小雪线设置得比较甜，小雪永远会站在初九身边支持她的，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