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痕]白发如雪》容予之

13、坦诚相告

　　初九其实已经在客房门口站了一小会儿了，只不过她脚步太轻，房中的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她，直到她自己主动推开门。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于小雪同意与陈靖仇两人离开的准备，正在考虑拦下他们，没想到的是，于小雪居然拒绝了。这让她十分开心，但又暗暗地有些惭愧——一路上，她对于小雪多有算计，行事也只凭自己意愿，但于小雪却待她至诚，并无半分欺瞒。

　　所以，当陈靖仇准备再度劝说于小雪的时候，初九不打算让她为难了。

　　然而她的狠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又惊又急的于小雪打断了：“初九，你怎么又乱来？！”

　　“啊？”

　　初九一愣，反应过来于小雪说的是什么，匆匆将方才受伤的手指藏到背后，随即又觉得不对——什么时候，连于小雪都可以对她的身体指手画脚了？

　　于小雪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袖衫，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初九身边，将大袖衫给她披上，又去捉她藏在背后的手：“伤得怎么样？让我替你治疗一下——”

　　初九拼命往后躲：“就划了一道小口子而已，不用！“

　　拿着刀的拓跋玉儿十分尴尬，被眼前的闹剧弄得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好在她及时回想起来自己还身处险境，用刀尖指着初九，恨恨道：“你果然和宇文太师是一伙的！”

　　“是又如何？”初九俏皮地朝他们吐了吐舌头，“反正神器已经归我了。”

　　“可恶！”拓跋玉儿大怒，“把神器还给我们！”

　　“那当然不行，”初九笑道，“拓跋姐姐不会觉得，你们闯入敌人的老巢，还能全身而退吧？”

　　拓跋玉儿动作奇快，她欺身上前，伸手便想抓住初九作为人质。初九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待拓跋玉儿的攻击，她身旁的于小雪却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朝拓跋玉儿扑了过去：“拓跋姐姐！”

　　拓跋玉儿险之又险地移开刀锋，止住身形，望着拦在她面前的于小雪，恼道：“小雪，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就算这样，你也要护着初九吗？”

　　房中的陈靖仇也跑了过来，摆着双手，劝解道：“玉儿姐姐，你也知道初九的身体不好，我们……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小雪，”被少女护在身后的初九轻轻开口，“希望你知道，我也是有一定实力的，不会轻易行无把握之举，并不需要你次次如此以身相护……”

　　“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就这样看着不管！”于小雪颤声道，声音中带上几分哭腔，“我不想看到初九和拓跋姐姐这个样子，我觉得好难受……”

　　说着说着，她不由抽噎起来。拓跋玉儿纵使还在生气，此时也难免心情复杂，再也生不起半点动手的心思。

　　初九静静地凝视着于小雪的背影，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之前我在豆子坑和大梁时，的确受了不少你们照顾，我还是十分感谢的。”

　　陈靖仇和拓跋玉儿是少数不歧视她的外貌的人，初九其实对他们并没有恶感，加上一路上受了不少照顾，对他们纵使没有完全说实话，倒也有七八分的真心。但神器是他们之间无可化解的矛盾，她和他们走到今天这步，也是无可奈何。

　　“夜色已深，趁还未惊动我兄长，请两位先回去吧。陈哥哥和拓跋姐姐若想知道神器的事情，不如明天白天再过来拜访。”一边说着，她一边悄悄挖苦了两人一句，“对了，记得走大门。”

　　“拓跋姐姐……我们、我们还是先走吧？”陈靖仇劝道。

　　潜入之前，两人做过调查，陈靖仇知道这里乃是江都的太师别府，也知道宇文太师近期正在江都，他担忧万一惊动宇文太师，两人会更加不好脱身。

　　“好。”拓跋玉儿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她干脆地点头答应，还刀入鞘，同陈靖仇离开了。

　　初九走回庭院之中，检查了下院中被放倒的守卫们，发现他们都只是被偷袭打晕，伤势并不严重。有几个守卫悠悠醒转，见到面前的初九，无不大惊失色：“宇文小姐，您没事吧！府内有敌人闯入，属下这就去通知其他人应敌！”

　　“不用，闯入者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你们回岗位去吧。”初九摇了摇头，“兄长已经睡下，此事不必惊动他，明日再报即可。”

　　处理完守卫的事情，初九返回客房，看到于小雪坐在床边，仍是满脸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安慰一下她……？

　　初九向来任性自我，所作所为从不顾及他人感受，还真不懂该如何安慰人。她纠结许久，最终走到于小雪身边坐下，轻声道：“小雪……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嗯……”于小雪低低应道，声音犹有几分沙哑。

　　“那个……要不，我陪你一块儿睡？”初九道，“你不是说，有好些问题想问我吗？今天晚上，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保证不骗你——仅限今晚哦。”

　　“真的吗？”于小雪一怔，没想到初九居然提出陪她一起睡，脸上不由红了红，心底觉得难为情，又忍不住十分期盼。

　　“当然。”初九微笑道，“从前听那些贵女们说，她们出门拜访闺中友人，若聊至天晚，便时常会留宿，与姐妹同榻而眠，互谈心事……”

　　说着说着，初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没有朋友，唯一来往多点的，便是独孤宁珂。她们曾经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但从独孤宁珂故意泄露神农鼎下落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可能了。

　　两名少女肩并肩躺在榻上，柔和的月光自窗外探了进来，在地面洒落一地银光，一如她们铺满枕头的柔顺白发。帘幔落下，将床榻围成一个封闭的小小空间，于小雪数着枕边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渐渐地安下心来。

　　从被迫永远地离开家乡，踏上无止尽的旅途之后，于小雪觉得，自己就像没有根的浮萍，不知该飘往何方。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突然落了地，找到了自己的依靠。

　　“初九，”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你和宇文大人要收集神器，炼万灵血珠？真的是为了那个什么‘九五之阵’吗？”

　　初九不答反问：“小雪，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不管我的回答听起来多荒谬，你都会相信吗？”

　　“会，”于小雪毫不犹豫，“你刚才说过，一定不会骗我。”

　　“我说的是仅限今晚……算了，反正没差。”初九咕哝了句，随后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从豆子坑去大梁时，我在船上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九五之阵’，通过五样上古神器列出来的，是‘失却之阵’？”

　　“嗯……我记得。”于小雪点了点头，“但是陈哥哥好像不太相信……”

　　“‘九五之阵’关系到陈朝复国，他当然不愿意相信了。”初九暗讽了句，“那天你们问我失却之阵的作用是什么，我说不知道是骗你们的，我其实对此非常清楚——五样神器分别有不同的功能，以不同的神器作为核心，便能发挥不同的功效。比如，以昆仑镜为核心，可以穿梭时间；以女娲石为核心，便可重生结界。”

　　于小雪听得懵懵懂懂：“然后呢？”

　　“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小雪，白天时经常能在天际看见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红色星星，你记得吗？”看于小雪点了点头，初九才继续道，“那颗星星叫做赤贯，将会在下一次天狗蚀日之后，把守护我们的神州结界完全割裂，届时西方魔界会入侵中原，神州大地将会生灵涂炭——我们是为了阻止这场浩劫，才会到处收集神器的。”

　　“这、这是真的吗……？”于小雪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初九道，“我们开始也不相信，直到哥哥自损元神，以昆仑镜之力预测未来，这才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初九道。

　　“昆仑镜？昆仑镜不是在……”于小雪有些迷惑，但她没有问出口，静静听初九接着往下说。

　　“炼万灵血珠则是无奈之举，因为若要列失却之阵，以女娲石之力重生神州结界，需要先列‘虚空之阵’抵达赤贯星之上，但最重要的东皇钟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初九道，“于是我们另寻他法，以大地六芒星阵代替东皇钟，以万灵血珠代替炼妖壶，以天狗蚀日代替盘古斧，以通天塔代替昊天塔，再加上哥哥原本持有的轩辕剑，这就是所谓的‘巴别之路’，亦可抵达赤贯之上。”

　　初九一口气说了太多，信息量过大，于小雪已经完全听蒙了，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来。她只弄明白了一件事，初九他们并不是为了所谓的野心，而是为了拯救大家，才一直在做这些事情……

　　“小雪，我知道这些事情很荒谬，很难以令人相信，而且倘若传出去，很容易引起谣言和恐惧，所以，就算是哥哥的心腹部下，比如韩老将军他们，对此都不太清楚。”初九静静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今晚的这些话，就止于你我二人之间，不要再告诉其他人，好吗？”

　　“我当然是相信初九的，”于小雪定了定神，“你也说过不会骗我。”

　　“都说了仅限今晚啦……”初九小声辩驳道。

　　“那陈哥哥和拓跋姐姐，他们岂不是误会了……？”于小雪想起陈靖仇和拓跋玉儿，欲言又止。

　　“那又如何呢？不可能让每个人都理解我们。”初九淡淡道，“哥哥也曾说过——承担大事者，要以大局为念，不惧背负恶名，以力拯更多之人。”

　　“宇文大人……”于小雪喃喃道。想起自己之前对宇文拓的诸多猜测，她不禁有些惭愧。

　　“哥哥他的确……”初九叹了口气，摇摇头，“当然，小雪你不用敬佩我，因为对我来说，天下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我只不过是因为哥哥他打算拯救天下苍生，所以陪着他一起罢了。”她淡然道，“责任也好，骂名也好，我都与他一同承担，哪怕与天下人为敌，我也定会站在他的身边。”

　　“那、那我也……”于小雪听得心潮澎湃，“我也陪初九你们一起！就算陈哥哥和拓跋姐姐他们不理解，我也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于小雪悄悄握紧初九的手，似乎试图传递给她一点小小的力量。初九侧过脸，晶亮的绯红双瞳望着与她并肩而卧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