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码头之争 ...
-
一艘官船缓缓驶在宽敞的河道之上，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船上大隋的旗帜分外显眼，附近的民船见了，都纷纷避让开来，生怕不小心冲撞到官船，然后惹来一身事端。
身着红襦的少女躲在船上的阴凉处，极少离身的大黑伞仍旧放在旁边，微风拂过她光洁的面颊，轻轻带起鬓边雪白的长发。距她不远处，另一名白发少女倚在船舷之上，怔怔地望着远方。两人分明相距不远，却是谁都没有和谁说话。
船舱的门忽地打开，一名青年从中走了出来，他脱去了甲胄，作常服打扮，深青色的圆领长袍稍稍淡化了身上的肃杀气息。他看了看船舷边的两名少女，有些头痛地轻叹了口气。
“鸾小姐，”他出声唤道，“看行程，今天便可抵达江都了。”
“嗯。”初九低低应了声。拿到两件神器的兴奋劲过去，越是靠近江都，她越是发愁——等见到宇文拓，她该用什么话开脱，才能让他不生气？
杨硕看了看沉默地站在一边的于小雪，略微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劝道：“鸾小姐，恕我多言，你还是把小雪姑娘放了吧。”
自那晚之后，于小雪便被初九强行封住了灵力，无法使用鬼谷道术，连防身用的铜环都被收走了，只能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们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
不知道陈哥哥和拓跋姐姐怎么样了，神器不见了，他们肯定很着急。于小雪心想着，幸好救命的药已经炼出来了，至少不会耽误陈哥哥救他师伯……
“都知道自己多嘴，那就干脆不要说了。”初九头都没抬，一句话堵了回去。她走到于小雪身边，背着手围着她转悠了几圈，宛如在打量自己满意的战利品，“我就是喜欢小雪，我就要她跟我走。”
“喜欢？”又一次从初九口中听到这个词语，于小雪呆了呆，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没错，”初九点了点头，“靠自己的能力，去得到喜欢的东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青年稍稍沉默了片刻：“但是，鸾小姐，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谁要听你说教！”少女一下子恼了，从船舷边直起身，往船舱内走去，“啪”地关上了门，“外面的阳光又晒又刺眼，真令人烦躁，我先回去休息了！”
于小雪无言地望着紧闭的舱门。所以，这才是初九的真性情吗？既任性又蛮横，以及完全罔顾他人意愿的自私和冷漠……
目送着初九远去，杨硕默默地走到她之前的位置，将那把被她丢在旁边的大黑伞收了起来，立在船舱的出口处。抬起头，发现于小雪依然站在原地发呆，青年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抱歉，小雪姑娘，”杨硕对她道，“鸾小姐身体不好，大家都尽可能容让着她，是以她素来胡搅蛮缠惯了。但是，希望你明白，鸾小姐其实心地善良，并不是个坏孩子。”他无言片刻，最终淡淡道，“她只是，还有许多许多未曾明白的东西……”
“我知道的。”
出乎杨硕的意料，于小雪坦然点了点头，道，“初九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无论初九是像初遇时那样柔弱又无害，亦或是现在这般骄横而任性，于小雪都记得，大梁城中，她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挺身而出的那一刻。
“那就好。”杨硕松了口气，“小雪姑娘，你暂且随我们到江都，待见了宇文大人，我自会禀明宇文大人，请他放你走。”
“宇文太师？”于小雪问。
“是，”杨硕回答道，“宇文大人素来通情达理，定不会由着鸾小姐胡闹。”
一提起宇文太师，于小雪便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日泰山山顶的血光和无尽的悲鸣，想起他们差点杀了杨硕，不由问道：“你……不报复我们吗？”
“技不如人罢了，”杨硕淡淡道，面容冷肃，“谈何报复。”
而且那一天，他猜到初九会来，故意令手下放松警戒，为他们上山行了方便，不得不说是某种程度上的自作自受。
于小雪忽然觉得，眼前这名青年，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布置万灵血阵……是宇文太师让你们做的吧？”她道。
杨硕沉默了片刻。
“是，”他回答道，“我等既然追随他，就会服从他的决定。”
“那可是，六万条活生生的人命……”于小雪喃喃道。
杨硕微微闭目，似乎也回想起了山顶之上那冲天的血光。但不过片刻时间，他的表情便重新变得坚定，他道：“我相信，宇文大人自然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是吗……”于小雪沉默了。
“宇文大人并非你们想象中那样，”杨硕道，“待见到他之后，你便会明白的。”
于小雪默默地点了点头。
待到午时左右，行船终于抵达了江都码头。几名船夫将绳扔上缆桩，用力旋转绳盘使船靠近。待船距离码头只剩几丈时，另一条船不等他们停稳，飞快抢靠过来。船夫们一时避让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条船撞在了一起。
船舱内传来初九的惊叫声，船头的于小雪身体一晃，差点掉进江中，急忙抓紧了栏杆，一时有些天旋地转。杨硕比她稍好一些，他很快稳住了身体，转身便冲向了船舱内：“鸾小姐！你没事吧！”
拉船的船夫被震得掉下去了两个，还剩一个紧紧拉住绳盘，靠其他船员的帮助，堪堪将船靠了岸。才刚停稳，隔壁船便派了人过来，来者看见船头一身麻布衣裳平民打扮的于小雪，当即兴师问罪：“大胆！你可知这是谁的船？”
“这……”
于小雪完全没想到，明明是对方造成的事故，他们却率先找起麻烦来，不由一时呆住了。
“这可是蜀王殿下的船，船上装满了献给陛下的珍宝，由世子殿下专程运送。不管是损了陛下的珍宝还是害得世子殿下受伤，都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我当是谁，原来是蜀王殿下的船。”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初九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方才的震荡中，她站立不稳，不慎跌倒了下，现在走路还有点摇摇晃晃。一旁的杨硕伸出手，想扶一下她，却被初九恼火地甩开了。
“我在窗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我们的船先靠岸，你们却不耐等待，非要抢先，这才撞上的我们。”初九冷笑道，话语中满是不客气，“听闻蜀王殿下在蜀中治理有方，颇得名望，未料到百闻不如一见，手下之人竟是如此骄横无礼之辈，当真令人失望。”
“你！”
随从大怒，正待骂人，后方忽然有几道人影走了过来，他转头一看，慌忙指挥着众人让出了条路：“世子殿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首者着一身黑色锦袍，头戴玉冠，手中摇着一柄折扇，年纪也就刚刚及冠，看起来是个锦衣玉食的年轻公子哥。午时的阳光既炎热又刺眼，他用折扇遮了遮太阳，脸上显出几分不耐烦之色。
“世子殿下，这艘船在靠岸的时候撞到了我们的船——”
初九反唇相讥：“还真会恶人先告状，你们若不抢先靠岸，又岂会撞上？”
“等等——”
没待几人继续争执，蜀王世子忽然盯紧了杨硕，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忽地眼睛一亮：“硕哥！是硕哥吧！”
一直没出声的杨硕，只得无奈一笑，朝蜀王世子一礼：“硕见过世子殿下。”
“硕哥何须对我如此多礼！”蜀王世子大为高兴，伸手便一把握住了杨硕的手，“几年不见，硕哥变化甚大，我险些没有认出来！硕哥便像从前那样唤我砎儿便好。”
“世子殿下，礼数不可失……”杨硕摇头道。
杨砎把脸一板：“我可不知硕哥竟是如此讲究礼数之人。你我本为兄弟，若再如此见外，我可要生气了。”
率先找茬的随从听得都呆了：“这……这是硕公子？我们撞上了硕公子的船？”
杨砎道：“罢了，结果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待我将东西送至离宫，便做东请硕哥吃上一顿，聊叙别情。”
随着杨砎发话，随从们个个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了头，生怕世子殿下计较他们冲撞杨硕一事。但是他们不说话了，初九却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她扬起眉，道：“等一下。”
“这位是……？”杨砎早就注意到相貌不同常人的白发少女，也注意到杨硕对她若有若无的回护之意，不由疑惑地问道。
“是当今镇国太师宇文拓之妹，宇文鸾小姐。”杨硕低声道。
“原来是宇文小姐。”杨砎点点头，“不知还有何事？”
“我方才说过，是你们的船撞到了我们的船。”初九淡淡道，“你们说不计较便不计较，可有问过我们的意思？”
“宇文小姐的意思是？”
“向我们道歉。”初九道。
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当着自己一众随从的面，杨砎显然拉不下面子，脸色稍稍有些变了。杨硕见状，不欲两人关系恶化，于是劝解道：“鸾小姐，砎儿，既然货物未损，双方也无人受伤，不如就此和解吧——就当给我个面子。”
“给你面子？”
初九拖长了声音，脸上似笑非笑。她斜睨杨硕一眼，轻耸了下肩，忽地挽住身旁于小雪的手，曼声道：“好，那就给你个面子。小雪，我们先走吧。”
“哦……”于小雪懵懵懂懂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杨硕眉头微皱，心中忽有不好的预感。蓦然之间，码头边传来一声爆响，停靠在码头边的蜀王船只不知为何竟突然烧了起来，霎时间火光冲天。已走出几步路的白发少女撑着伞，状似惊讶地回过头，掩嘴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停在岸边的船忽然起火了？”
想起船上载的各色珍宝，杨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愣着干什么，快救火！”
随从们纷纷往船上冲去，片刻后有人哭丧着脸来回报：“世子殿下，这火邪门的很，用水竟然浇不灭！”
杨砎抬脚便踹：“浇不灭就另想办法扑灭，若献给陛下的宝物有失，你我都得掉脑袋！”
“发生何事？”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与此同时，正看杨砎笑话的初九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急忙压低伞沿，拉着于小雪，用她的身体挡住自己，蹑手蹑脚地往角落逃窜。杨硕闻声抬起头，望见来人，顿时松了口气：“宇文大人！”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码头之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