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2008年)•
电视在播舌战群儒,孔明白氅涮遍江东书生,张昭程秉步子山,淮扬硕学黯然垂翅——有没注意到,人群里就有陆绩和虞翻。
就是陆绩、虞翻呀!这你都不认得。
我也不认得。
写《日南》纯粹因为手痒。当时在广州泡了数月的图书馆,日新日暮之时过书院回廊,隔着玻璃看庭院里几株参天的木棉,彼时正当三月。景色是这样的:半亩中庭,由下而上,自青萍而兰草、而巨蕨、而蒲葵,深浅绿意交叠,最后一跃而至木棉树冠,白亮的天色下,满目荼火辉煌。那的确是很晃眼的,犹如暑天发痧时弥漫在眼的幻觉。
顺说有本《广东通志》里讲岭南多风,所以广东人容易发疯。
= =!
那么秉着这方水土,何妨痴狂。
我想写点什么,不出其外是三国,那该是个艳丽的故事,题目叫日男厄……《日南》。
所以男一号就是当过广州市长的虞翻。
男二号是谁……
也不知怎的就给陆绩了,九成因为这厮传记短。下笔之初就是如此,由木棉花火而生舞文之意,甚至没发现日南郡在越南,跟广州没半点联系= =![历史肓蹲]
谁叫广州三月那么妖孽,引人遐想些艳靡的事。所以《日南》散乱不经,只为三月新日、如火红棉,作无中生有之情。至于当事人是谁——何妨,他们只需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段里,无所依据地大众脸X大众脸。
不料写到最后竟然爱上这两位,寻章摘句老雕虫。
我总认为只有无法名垂宇宙的人才去顾看经史。“使君与操”只四字,孙郎章表全让张纮代笔,搞文史的人笔下圣贤千古,无非是拿别人的挥斥方遒排解自己的蝇营狗苟,请君试看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可算写完《日南》却喜欢上虞翻和陆绩。与钦慕无关,更非嘉许,近于一种腻歪歪的习惯。
娘说这叫自屎不臭。
臭或不臭,他们于我确是一种牵涉有情的存在。哪怕故事全系伪造,而造作出他们的人也知道,那是为博君一笑才作的跳梁种种。与其说文如其人,不如说文气如其人。吴绫袂、越傩舞、山阴醇酿、锡兰茗香,美好物事属于纨绔膏梁,这种珠玉文章。大抵是自饰者的笔触。
只是书中人在衣轻马肥的情薄时,竟也留了惆怅。
哪怕只是相谈时动生一念,随话题流转而潮涨汐去,转瞬已无人介怀。一旦付诸笔墨,却总是煽人心情。
所以文字与巫蛊实为一类——这大约也是谶纬之所以须由儒生来掌的原因——有了文字的凝练和重组,在浩荡青简之间,感情莫须有,亦不必无。
虞翻写过很多书,而他传世的唯一一本与人合撰的著作,便是跟陆绩;这种情况,对于同样著作等身的陆绩也是一样。
那大概是他们在吴下时的事情,当他是束发少年,他是不惑蜀黍之时。
《日南》以后,这件史实是否带些甜意?
然而史实也好,故事也罢,剥去那巧笑倩兮的文艺造作,更多的是凉薄。陆绩聪明外露,才子轻狂,虞翻活到七十岁,冗长的传记里没半点循规蹈矩。以他们这样的明达,大抵不恋人间相守。
史实也是他们只因地望相近而相逢,又因山长水阔而散,数千里的距离是各安天命的充分条件,除了假造的“拿人生百年,等一回骈马并肩”,谁也没为谁付出过世俗间的代价。
淡得像点头之交,纵无碍倾盖如故。
手记到此结束,据说《日南》很虐,于是我写这篇,是来治愈的。[蒙古大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