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平行线》泠镝

80、没关系的背后，你为什么看不到呢

　　当手术室的灯光熄灭，春晓与叶予枫慌忙地走到门前，焦急地向里面张望着。担架轮子的声音由远而近，最后门被轰然打开。
　　那是一片的白色，白的是那样的刺眼，叶母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她的四周插满了各种管子。各种颜色的排列在周围，让你连掀开被角都要小心翼翼的。
　　春晓随着护士们把叶母送到了病房，而叶予枫停在那里，听着大夫对母亲的病情做出来的诊断。
　　“病人有多处合并性骨折，我们已经为她处理妥当。至于头部的撞击伤，还要等她醒过来才能判断。”医生说道。
　　“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恐怕以后的行动能力会不太乐观。”
　　“那母亲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叶予枫问道。
　　医生却摇了摇头，
　　“头部受到了撞击，里面有积液，虽然人为的已经排除，可到底损伤到了什么程度，还要等醒来才能判断，至于什么时候醒来的话，这个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了。”
　　叶予枫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当初的父亲，就是这样，医生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于是就那样等着，期盼着，度过了一天又是一天。可最终呢，后面的结局，是他不敢再想下去的。
　　他认真的听着，不由得眼神里就流出了悲伤之情，他谢过大夫，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叶母的病房走去。
　　走到门口，通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张望，看到春晓正细心拿着一个水杯，用勺子沾了少许的水，轻轻地在母亲嘴边湿润着。她躬着身子，是那样的认真与仔细。
　　叶予枫的心里五味杂陈，很累，很焦急，也很彷徨，很害怕，很忐忑。他害怕失去母亲，也害怕失去春晓，可是他却没有能力在他们之间平衡，她那倔强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会听他的劝解。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踌躇与绝望，可是在推开门时，见到春晓的时候，他还是努力地微笑着，轻轻地接过春晓手里的杯子，小心的把她拉出了门外，说道：
　　“春晓，天都这么晚了，你先回家吧，这里由我守着。”
　　“可是，我。”春晓和叶予枫目光对视过后，又马上移开了目光，也努力的一个微笑，马上说道：
　　“好，我回家，给你准备些吃的，还有衣服。”她转身去拿椅子上的挎包，一边说道：
　　“我会让保姆阿姨替我送来的。”说完，春晓便走出了病房。
　　叶予枫知道，春晓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还想去解释些什么，可是嘴巴却无力的张了张，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那晶莹剔透的杯子，随着灯光来回的闪烁着。
　　春晓挎着手里的包，坐在医院绿地的长椅上，凌晨的时候，连细小的微风都带着阵阵的凉爽，绿地周围的树木还窸窣着来回摆动，路边的长灯前，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飞虫，来来回回的扑棱着翅膀。
　　春晓就坐在那里，许久，任凭微风坲过长发，撩起她的衣角，她面无表情，现在的她，说不出是伤心，亦或是难过，只是失落，与孤单，绵绵悠长，挥之不去。
　　许久之后，远处的天空中亮起了一抹幽黄，她才疲惫的站了起来，迎着黎明前的天空，独自一个人向前走着。
　　渐渐的，天空越来越亮，在那碧蓝的天空中，镶嵌着一朵接着一朵的雪白云彩，就像是棉花糖一般的绵软香甜。抬头看天时，竟会有一时的错乱，以为是那么的接近，以为只要伸出手时，就能够到，把它们尽情的拥入怀里，贪婪的享受。可是真的伸出手呢，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连过去了十天的时间，叶予枫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前，焦急的等待着，睁望着母亲能快点醒来。
　　他每天都会去询问医生母亲的情况，问他们为什么到现在她都没有醒，可是医生们的回答就像是商量好似的，千篇一律。
　　“这是正常情况，没有其它办法，只有病人醒来以后才能判断。”
　　他每天都和母亲说很多的话，说他们从前的故事，可是直到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和母亲在一起的记忆是那么的稀少，而在那些许的记忆里，最多的也只是儿时的童年。他只能说着同一件事情，一遍又一遍。
　　春晓呢，每天的早中晚，都会特地做了饭，再给叶予枫包上几件干净的衣服，让家里的保姆阿姨替她送过来。而她呢，也真的一次也没踏进过叶母的病房，就算是来了，也只会偷偷地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又一眼，一直站到双脚有些麻木了，才离开。
　　叶母就这样睡着，仿佛变成了一座高墙，就那样矗立在春晓与叶予枫的之间，虽然无形，却带着巨大的力量，坚不可摧。
　　自从那天起，叶予枫就没再回过家，他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春晓。而春晓呢，也不勉强，她就这样，甚至从不勉强任何一个人。那她是否害怕失去呢，她当然害怕，可如果那真的是叶予枫的决定，那她也会去尊重。
　　幸福就是这样，总是转瞬即逝，甚至是它的尾巴你都来不及抓住，只能在后来，无限的惋惜了又惋惜，后悔了又后悔。

　　不是有那样的一句话吗，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像是《圣经—马太福音》第25章，第29节里说的那样，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让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也要夺过来。”
　　想一想，在这一世，春晓到底真正的拥有过什么呢，要是说不公平的话，要不公平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善罢甘休，才能放过她呢。
　　最讨厌的就是，既然都给了，可为什么还要拿走，那不就是最值得痛恨的吗，可是为什么还要她学会原谅，还要要求她能用善良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呢。
　　这一世，连最平常不过的爸爸两个字都是没有说出口过，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因为从没一次真正的呐喊过，怎么会了解到其中深刻的含义。
　　到底是这人世间何种伟大的感情呢，对于别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在她这里为什么却变得如此奢侈。
　　是该去责怪谁吗，那又有何意义，只不过是想问问，是不是真的，在此生受尽了折磨，在来生就真的能拥有所有，是不是真的此生经营，来生享乐呢。如果是真的，那就请对今生受尽折磨的人，在来生，不要再对他们吝啬，倾其所有，也要给他们最好的。

　　手指尖的触碰似乎还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还带着对方的香气，那带着笑眼的脸庞尚且依稀还在面前。
　　下意识的觉得春晓就在眼前，伸出手，打算紧紧的搂住，可是就扑了一个空，等自己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身体在混沌之中，眼前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连空气都带着浑浊感。
　　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可是为什么就在一瞬间乌云密布，竟黑得连自己都开始沦陷，就像是掉入深渊，没有尽头一般，一直悬在半空中。
　　一瞬间，许多人的面庞闪现在眼前，最先的是父亲，那慈祥中带着严厉的训斥声，仿佛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一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委屈与难过交替着，伸出手，想要去牵住他那震怒着的，在空中来回摆动的大手。那是布满老茧的双手，抓在自己嫩滑的手中，甚至还带着刺痛。
　　他们手牵着手，一直向前走着，过了黑夜，迎来光明，又送走日落，继续沉寂在黑暗中，只觉得疲倦席卷着全身，可不知为什么，还是紧紧地牵着父亲的手，继续硬撑着向前走去。
　　只是一个不留心，便在跌倒后松开了他的手，可父亲似乎并没有察觉，他趴在地上，努力的呼喊着，挣扎着向前伸着手，可是却是徒劳的，父亲那宽厚的背影，就那样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的模糊，再也看不见，再也抓不住，再也找不到。
　　而自己似乎是又一次的沦陷，被困在黑夜里，也无力再向前迈动一步，又像是在等待，等待着父亲的转身回头。
　　可是又是数个日夜，空气里遍布着沉闷的空气，似乎吸进身体后，就堵在了心里，再也未能排挤出来。是个熟悉的声音，猛然间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母亲温柔的目光，欣喜的感觉胀满了整个胸怀，忍不住，扑上去，紧紧地搂住她，泣不成声的说道：
　　“妈，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谢谢您没丢下我。”
　　话音也才刚落，就觉得从四面八方袭来了阵阵狂风，忽觉脚下猛的一空，眼前的母亲就从自己怀里落了下去。
　　只觉得仿佛自己的心脏也随着母亲一起落了下去，重重地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眼睛再也没有能力睁开，但是眼前依然是鲜红迸溅，惨不忍睹。
　　叶予枫嘶吼着醒了过来，却看见母亲依然一动一动地就躺在床上。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梦。”他还在唏嘘着，可是梦里的疼痛却在醒来后依然清晰可见。他疼惜地看着母亲，轻轻地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期望着这在梦里痛失一切的感觉赶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