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平行线》泠镝

81、眼前一片漆黑

　　夜晚的风是急促的，卷着窗帘上下翻飞。整栋房子的窗户全都打开着，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这里是春晓和叶予枫住了一个月的家，位于市郊的两层小楼。它依河而建，远离城市的喧嚣，只有花鸟鱼虫。这是当初选择这里的原因，可在今天看来，这里却过于的凄冷与寂寞。
　　一颗一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浸湿了枕头。春晓蜷缩在窗户边的地台上，风吹进来的时候，感觉冰冰凉凉的。
　　白天上班的时候，就觉得胃里胀胀的，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所以就饿了一天。晚上回到家，更是没有胃口，可是却接二连三的吐个不停。现在的她就着黑夜，无力的躺在地台上，胃里就像是有把刀子，在一点点地拉着，看不见血肉。
　　看看时间，也才不过是十点钟，可为什么每一分钟都是这样的难熬。墙壁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就像是对生命的倒计时一般。
　　不知何时，眼前一片漆黑，意识也变得模糊，唯有疼痛感还是一层接着一层，层层叠加的涌来，以为只要忍着，这疼痛就会减轻，可是却愈演愈烈。
　　双手用力的捂住腹部，身子蜷缩在一起，每次疼痛袭来，呼吸也愈发沉重，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夜，她的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头发也被汗水完全浸湿，黏在额头上，脸颊上，脖子上。
　　就这样挣扎着一直到了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她看了看表，本打算硬撑着去给叶予枫做早餐的，可是却在站起来的一刹那，才发现自己竟只是站起来，就使去了全部的力气，哪里还说什么做早餐呢。
　　吃力的找到手机，拨通了保姆阿姨的电话，虽然努力的振作了精神，可是声音听起来已然是苍白无力的，
　　“阿姨，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的阿姨却似乎有些兴奋的说道：
　　“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你忙你的吧，这几天的饭就不用担心了，包在我身上。”
　　“嗯。”春晓挂了电话，又吃力的躺回了地台上，可是却觉得这里寒气逼人，浑身也酸痛难受，刚想重新爬起来，可是一用力，腹部就又是一阵绞痛。她紧紧的闭上眼睛，咬着牙，轻微的沉吟着，想着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会过去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叠加着，可是这股疼痛似乎真的没有半点消退，春晓这才意识到，非得去医院不可了。于是她强撑着拿起包出了门。
　　风里的她穿着一件白色雪纺连衣裙，因为觉得寒冷，还特意披了件针织长外套，尽管如此，可是她还是微微发抖。
　　一直沿着大街走了很久，可能是还早的关系，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环卫工人，车子更是少的可怜。
　　这栋别墅曾经的优点，但在现在看来却变成了致命的缺点。曾经的两个人，现在也形单影只 。
　　只觉得脚下像是踩着棉花糖一样的松软，她喘着粗气，汗水又一次浸湿了衣衫，可是心里依然瑟瑟发抖着。
　　春晓也下意识的掏出过手机，想给叶予枫打个电话的，可是刚一解锁，就又后悔似的放回了口袋。现在的她还不能在他面前生病，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一定会因为心软，而无法做出真正的决定，她不要他这样。
　　于是就硬撑着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还是依然的人烟稀少，她无力的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低着头，脑子里无法再去想其它的，只能感到阵阵袭来的疼痛感。
　　她有些生气，以前明明也是这样的疼过的，可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会好的，可是今天为什么会这样，那样的疼，突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每天按时吃饭呢，是不是只要按时吃饭，这种疼痛就不会有了呢。
　　“小姑娘，你没事吧。”
　　抬起头来时，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穿着工作服的清洁工阿姨，她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铲子，现在的她正努力向下弯着腰，脸上满是担心的看着春晓。
　　“她一定是干了很多年的保洁员吧。”春晓想到，她那黝黑的皮肤上满是干瘪的皱纹，又深又长，两只手也粗糙的满是裂纹。
　　“阿姨，”说着，春晓的眼里竟流出了泪水，
　　“我想去医院，可是都打不到车。”说着，更是抽泣了起来。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远处的两三个阿姨也围了过来，问道：
　　“春花，这怎么了？”
　　“哦，小姑娘，想去医院打不到车。”叫春花的保洁员阿姨说道。
　　“是啊，那这个时间点想打车的话，确实有些难办呀。不过，你看看她，脸色真的是不好呢，哎呦，真是可怜的。”
　　“不如，我们帮帮她吧。”
　　“好的呀。”
　　说话间，阿姨们就又散开，春晓只是无力的低着头，捂着肚子。可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真的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的跟前。几个阿姨热情的把她扶进了出租车，看着她离开后，才放心的又回去工作了。
　　春晓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车子就已经驶离了很远。她蜷缩在后驾驶室里，司机师傅也加快了油门,朝着医院的方向赶去。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吃力的付过钱之后，又吃力的下了车，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进医院的办事大厅。上了电梯，四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忽然心中升起了落寞的感觉。
　　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似乎根本就没发生过任何变化，难道自己的命运就注定这样孤独无助吗。好难过啊，真的是好难过啊。
　　医生把胃镜插入喉咙的时候，似乎全身都在抽搐着，本能的身体排斥感，一阵阵的袭来，再看看医生的表情，无动于衷四个字就已经可以描写全部。
　　是因为见过太多的痛苦了吗，所以才可以如此平淡的看待每一个灵魂的扭曲。
　　做了很多的检查之后，春晓才安稳地打起了吊瓶，不知道医生开的白色药片是什么，只是在吃过之后，疼痛就真的缓解了不少。此时坐在椅子上，她才能开始均匀的呼吸。
　　一瓶接着一瓶的输液，一直到了早晨，天空放晴，医院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小孩子的哭闹声，老人的叹气声，还有家属的喧闹声，充斥着整个门诊大厅。春晓靠着椅子，闭着眼睛，一夜的疲惫，似乎在这个时候，全部的袭了上来。
　　忽然间，一双松软的大手拉住了她的手，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站在自己前面，她佝偻的身躯让春晓竟有些熟悉。
　　“孩子，我女儿买给我的，我吃不完，你也吃点，不要嫌弃呀。”老人用苍老的语调说道。
　　原来是杯热牛奶，还有一个面包。
　　老人微笑着看着春晓，继续说道：
　　“孩子，一个人啊，我这就要走了，快点吃吧，真是可怜的孩子。”
　　“妈，你在这儿呢，咱们回家吧。”似乎是老人的女儿，她几乎是欢呼雀跃地说道，看见眼前的春晓，便喜不自禁的对春晓说：
　　“今天是我妈出院的日子。”然后是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微笑。
　　春晓也勉强的露出来一个微笑，不用说也知道，她的这个微笑会是多么的苍白又无力。
　　看着老人在女儿的搀扶下，说说笑笑的离开，忽然间心头涌来一阵暖意，那不是热牛奶带来的温度，也不是因为陌生人的关心，而是因为看到了亲情的温暖，那女儿因为母亲痊愈而满心欢喜，她替老人开心，更为她的女儿感到开心。
　　当目光停在面前不远处的玻璃表面的时候，那里面那个头发紧贴着皮肤，脸色煞白，看起来有些干瘦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吗，那重重的黑眼圈，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春晓自嘲的笑了笑，怪不得老人会用那同情的目光看自己，也难怪她会把面包留给自己，的确，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的病人。真是有些庆幸，还好没打电话给叶予枫，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一定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吧。
　　一直挨到中午的时候，开的所有药才打完，护士把化验单交给她，说让她再去找大夫。她拿着一叠看不懂的化验单重新坐回到大夫的办公桌前。大夫皱着眉头，一张接一张的翻看着，还时不时的问她些问题。
　　“饭吃得怎么样啊，有没有按时吃早饭。”
　　“吃得挺好，有时会按时吃。”
　　“嗯，”医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腹部会感到疼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经常发作吗？”
　　“不是经常，也才最近的事。”
　　还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医生在纸上胡乱地写着什么。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她问题春晓：
　　“你有家人吗，来了没。”
　　“没有，我一个人。”
　　医生不知道为何突然叹了一口气，听说过大夫总是会故弄玄虚的，现在没人会真的把他的表情当成一回事了。
　　他把一个单子交到春晓手上，说道：
　　“你再去做一个胃镜，还有一个CT。结果出来后，你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希望你的家属也会在场。”
　　“可是我已经不疼了，大夫，你能不能再把那白色的药丸给我开点，吃过那个以后，就真的不疼了。”春晓一脸天真的看着大夫说道。
　　医生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烫着一头的卷发，但是却短短的，紧贴着她的脸颊。听到春晓这么说，她的目光似乎带着愤怒。又看了一眼病例，说道：
　　“你这孩子，才不过二十五岁，听我的话，什么都能省，就看病不能省。你放心，医生也是有医德的，决不会故意多收你费用的。”
　　医生都这么说了，春晓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就乖乖地去做了检查。可是这一次，医生并没有立马下诊断书，只让春晓隔天再来取结果。
　　那一天的中午，叶予枫又吃到了春晓做的饭，依旧是那个味道，可是他却并不了解在这背后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波折。也许总有一天，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会后悔他的粗心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