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平行线》泠镝

72、最后的陈述

　　害怕，总是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到无力，似乎就要失去什么。
　　犹豫再三，推开了门，抱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再次回到家里，这里曾经珍藏着叶予枫最珍贵的回忆，可是为什么向里面每走一步，都能听到破碎一片的声音。
　　今天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从法庭回来后，不自觉得就来到了这里。就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忽然觉得很后悔，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叶母的声音：
　　“既然来了，就喝口水吧。“
　　叶母的声音苍白无力，像是年迈的老人，每个字都带着长长的尾音。
　　站在门边，连抬头向里面看的勇气都没有，又凝思半晌，方才朝里面迈开了步子。
　　那是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又暖暖的，不是花香，不是饭香，不是单一的香，是无数味道融合在一起的香气，那是属于这里独有的味道。
　　叶母照样收拾的利落，哪怕是在家里，她的头发也从未乱过一丝一豪，只是那过去总是无意中透出的胜气凛然，现在却已失了七分。
　　看到这样的她，不知为何叶予枫的心里却感到阵阵难受。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神采仿佛随着这一声叹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予枫啊，”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空荡的客厅里面，显得异常沉重。
　　这个名字曾被她无数次的唤醒，总是伴随着温暖的怀抱，一同而来，却在今天显得异常凄冷，仿佛是万年的寒冰，驻扎在心里，挥之不去。
　　叶予枫站在叶母所坐沙发的后面，眼睛看着别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心口在一点点的收紧，就仿佛是要窒息了一般。”
　　“予枫啊，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叶母面前朝前面，似乎也没有勇气回过头来，看一眼她的儿子。
　　叶予枫嘴里的唾液变得粘稠，鼻子阵阵的发酸。
　　“曾经的我，是潦倒的，生活在人们的最底层，整天和一群混混们呆在一起，打架，斗殴，说脏话，都是家常便饭，穿着奇装异服，混迹于社会，似乎这就是人生，我人生的全部。”叶母的嗓音微微颤抖着，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就只能那样活着。为了活得更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她微微停顿，带着冰冷地嘲笑继续说道：
　　“只要能过得比别人好，就算是杀人放火也无所谓。”
　　叶予枫低着头，仿佛有彻骨的寒意朝他袭来，全身冰冷。
　　“就这样，”叶母语气变得平稳，
　　“我有了钱，有了别人不能及的生活，同时也和流氓匪徒划了等号。那时候我也才不过二十几岁，也会看到别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裙子，挽着爱人的手，去吃饭，逛街的时候，心生羡慕，可看看自己，却整天穿着男人穿的衣服，整天拿着刀去和人拼命。”忽然，她冷冷一笑，满是无奈地说道：
　　“凭什么，心里满是不服气，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我，就活该这么活着吗？”她又无限悲愤：
　　“人人都说老天有眼，可是我却说，老天早就瞎了眼。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无情地对我，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是干干净净的从娘胎里出来的，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干了什么样的缺德事了，他要这么对我。你说，他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叶母又是冷冷地一笑，整个人仿佛都抽搐了起来。
　　叶予枫握紧了拳头，继续听着，那是属于他母亲的悲惨遭遇，可他却不曾知道半分。
　　“所以我不再抱有幻想，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不再去祈求他会可怜我，让我的日子有丝毫的转机。就这样，我彻底沦陷了，我变成了搜刮金钱的机器，也成了挣钱的工具。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仿佛是林间的流水，日复一日的流淌，不被周围所阻挠。”忽然，她的心似乎被无形的利器所揪紧，声音无法再平和，眼泪也溢满瞳孔，带着几分的哽咽地说道：
　　“可是谁又会想到呢，居然让我在最黑暗的人生里，遇到了你的父亲。他英俊潇洒，气度非凡，仿佛是带着无限的光芒，似乎只有他才能照亮我的整个人生。于是我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也穿着裙子，学着平常女孩子的样子，语气温柔，举止端庄。我以为······。”叶母忽然哽咽的说不出了字，半天，才继续说道：
　　“我以为我只要这样，你的父亲他就能多看我一眼，他就能喜欢我多一分。”眼神里只是片刻的明亮后，又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迷雾，她又一次心酸似的笑了，
　　“可是那一天，当我看到你爸爸牵着单晓的手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所失去的东西，再也没办法找回来了。”
　　“你知道单晓是谁吗？”叶母似乎是自问自答地说道：
　　“她就是春晓的母亲，在嫁给春卓之前，原本她和你爸爸才是一对。”略带着嘲讽，却又是无限的羡慕之情：
　　“单晓本来就是个可人儿，长得秀美端庄，气质优雅，又是大学里的研究生，”说到这儿，又略带着几分嘲笑自己的意味说道：
　　“有些东西，是再装也装不出来的，一个流氓和一个优质淑女，怎么可能会有可比性，当然连想都不用想，在这样的女孩面前，你爸爸自然不可能多看我一眼。”
　　“耻辱，痛彻心扉的耻辱感，似乎在我见到单晓的一刹那就崩裂开来，于是我逃似的跑回了家，”叶母即便在现在说起时，也是一脸的愤怒：
　　“然而在那无限的耻辱过后，便是愤怒，我暴跳如雷地砸烂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即便他们价值不菲，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就是个物件，再怎么值钱，还能换回我所丢失的童年，少年时光吗？”她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地靠在了沙发背上，有些无力的说道：
　　“然后我便呆在那一片狼藉中，痛哭流涕，从未有过的悲伤，又或是这一世的悲伤，全在那个时候，涌上了心头，我发了疯似的哭泣着，怨恨着这老天的不公，悔恨着自己无力的人生。”
　　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敲打树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沉闷而有力，可是回头望去，竟找不它的出处，只是那声音却更加的清晰，一声接着一声直钻入心底。
　　周围是如此的安静，静得让人心寒，孤独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涌了过来，可是却只能站在原地，无能为力地接受着这所有的一切。
　　“就这样，”耳边又传来了叶母悠然深长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清晰：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分不清楚是黑夜还是白天，沉浸在悲痛里，觉得人生没了意思，倒不如死了来个清净，我那悲凉无比的人生啊。”
　　叶予枫仿佛是走进了母亲过去的世界里，他一路走一路看，那种忧伤与绝望，仿佛还历历在目，清晰可见。伸手想过去触摸与安慰，可是却被无限大的屏障隔绝在外，竟连一步都无法靠近。
　　仿佛就在那个巨大的屏障里，母亲颓废的躺在废墟之中，仿佛是死了一般的安静，她一动不动，任由白天的阳光，与晚上的凄凉从身己身边，一扫而过，寻不得一点踪迹。
　　“我还记得清楚，我就快要咽气了的时候，整个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是肖汉冲了进来，把我给救了回来。”说不出的感情，到现在连叶母都不晓得这感情到底是什么，
　　“当看到他充满欣喜地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头一句话却是对他说‘谁让你救我的，倒不如死掉的好。’”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声，
　　“还记得当时他的目光，那是见我醒来时的激动与喜悦，可是却在我的那一句话说出之后，被蒙上了厚重的浓雾，再也看不清分毫，他最后离开的时候，就只说了一句话，他让我等着，等着他，他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他就是赴汤蹈火也会为我挣过来。”叶母说到这儿时，她才明白，原来她所有的幸福，其实是在那个时候，被自己亲手毁掉的。
　　“没多久，奇迹发生了，你父亲来找我，说是要和我结婚，你说说看，当时的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失而复得，就像是最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了一般。我连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她忽然松开了原本握紧的手，才发现里面满是汗水，她拿起桌上的纸巾，用力的擦了擦。
　　“再后来，公司便成立了，也有了你，我们所有的一切在表面上看起来都像是顺风又顺水似的。可是只有我知道，你父亲看待单晓时候的眼神却从未改变过。而我呢，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说话，走路，举手投足，任何事情，我都无时无刻的端庄优雅，而肖汉也帮我从□□里除了名。我是你父亲的妻子，以为我只要这样努力的一直做下去，迟早有一天，你父亲也会爱上我的，况且单晓，当时也已为人妇。就算有再多的不舍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予枫啊，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我太低估了一个人的感情了，我只知道我一生只能完整的爱你父亲一个人，却不知道你父亲他这一辈子也只能在心里爱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并不是我。”
　　叶母用一辈子的时间才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心里谁最先走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无论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感情这东西仿佛并不为自己所支配，才成就了最完整的爱，无可替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