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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六章(3) ...

  •   我们前面说到,真伊未尝对斑没有半点真心——这点从她觉得跟自己的亲人没什么好计较的,但斑却不能原谅,就可以初见端倪。这里倒不是亲情掺杂,而是以她之清醒洞见,她的家人对她并非没有半点亲情可言,而是纯乎出于人格,更深远一点的,出自于生命的形态。

      以她那一家子人生命的形态,是永远在该有不该有的时候,愚蠢而欣欣向荣,肤浅而自得其乐,一旦到了真正危急的时刻,连出卖背叛对方的感情都没有(那还是好生需要一些情感的),死到临头也只会相互抱怨推诿、争执不休,然后处于某个历史的关口,悄无声息地,竟似微尘一样的迸散了。

      此亦为生命的常见形态之一。

      对于这样的人,真伊当然爱不起来。实际上,绝大多数时候,爱人只是人们物恋的一种体现——就这样只与身份符号相爱,爱自己的“女儿”、“姐妹”、“妻子”这一身份,即使壳子里面的芯子被换掉了,也绝难所察; 更有甚者,有人爱自己的女友,而女友也不过是青春美好□□中的一员,这样,他不过是爱“美女”这一身份,以及这“身份”背后彰显的地位与虚荣。

      生命就这样进行,没有非此不可,只有非此即彼。用符号身份交换符号身份,好似没什么不对,等价交易而已。真伊深知,比之自己的家人,宇智波斑对自己的物化委实不算深重。事实上,她还指望世上会有比斑更心悦于她的人吗?当然不啦。她又不是那个等待着绝对无条件的爱才肯托付身心的小公主——那种东西一是不存在,二是拿来也无用武之地。她深知斑对她的感情,早已胜却人间无数啦,原因倒不在她,而在于这个人的生命形态。可她也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原因依旧同上——实际做决策是不可能以他待她怎样为转移的。对于她这样一个生命来说,即使当真喜欢他,为了生命中那种强力的意志——穿上红舞鞋就无时有歇不复停止的舞蹈,她是身心皆可抛——因为身,心外之物而已;心,身外之物(主体只是应询唤的伪主体)而已,因而任意抛掷,无从可惜。

      所以当她决意找到那个人——没有半分犹豫。这个过程有点像童年绿野仙踪式的冒险——你需要一点点口舌、魅力与勇气,才能打动命运的女巫。尽管在旁人眼里,千手柱间早就变成了一种世俗道德的象征,一种可信的庇佑。可是在真伊童真的眼中,对方只是一个人,一个有着自己爱憎偏好的人。从某种程度上,她比那些浮云遮望眼的意识形态,可能要稍微更接近那么一点事实。

      这场谈话和历史上所有那些家常话一样,没能名载史册——但是,关于我们的生活的某个断面而言,它并不比史上那些所谓的名人名言录,所洞见揭示得少——我们可以说,正是无数个这样湮没无闻、不知所云的言说,构成了我们真实的历史。这绝非奇谈怪说——但凡生活过的人,皆可一一明鉴。

      千手柱间是穿着家常服、蹋着木屐前来开门的——因为这一天不巧,是个休假日。见证这一幕的,只有刚好蹲在门边的鞋柜上的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名唤信长,是扉间唯一的“亲儿子”。由于这厮在家,是个混世魔王,所以每逢他所到之处,柱间又戏称他为“第六天魔王”——也算是猫如其名。那一时刻,柱间甫一开门,正高居于鞋柜之上俯视众生的信长眼中精光一现,尾巴高翘,一下子奋不顾身地扑往这个敢于侵犯他领地的陌生人,发动了他的袭击——我们说,上一个被他这样讨厌的陌生来访者是斑,只不过一来二去,再加上斑始终是个不好惹的主,于是最终怏怏作罢。柱间刚想出声制止他,只见他肉掌之间,凌厉的攻势到了少女手上不知为何即时化解,变成了一个软绵绵趴在对方肩头,“喵喵”叫的形象,少女复又把他举高高,不着意地放到一边,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柱间大人家的鞋柜,和族长大人家的一模一样。”

      而这不能不引起了柱间的好感。

      第二件证物是柱间上一次在赌马场,用于引诱斑上他家来喝茶♂的所谓“煎茶”——是真的存在,这一时不知为何被柱间想起,从柜子里翻找出,用来煮了招待客人——香远益清、沁人心脾——由于这证物当场下了肚,所以无从考究。

      两人相对跪坐,这个时候柱间挠了挠头,费解地说:

      “难以想象你婚后那么久还叫他族长大人。”

      “我是习惯与人精神上保持距离的。并不代表我认可尊卑有序——我知道这是柱间大人一直谋求改变的。”

      柱间很赞赏地点头:“确实,是有一些恶习,比如宗族势力下,视男子为工具,而女人和小孩儿,简直沦为了奴隶和财产,更有甚者,类似于日向的笼中鸟制度,简直是要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了无生趣——而这些,”在这里他下了一个坚决地断语:“都是毫无疑问要谋求改变的。只是改变的方式和步调有待商榷。最终的我们的目的,自然是实现人的解放与自由。而木叶的究极完成体,该当是——‘自由人的联合’。”

      原谅笔者插句题外话吧,有那么一句法谚: 《 Les idées naissent douces et vieillisent féroces. 》

      这句话直译过来,带上一点感叹,便是:“思想,当伊处于孩提时代是这样温柔,年老昏聩时却是如此残暴!”——这话绝非是指人,而是指某种思潮、思想,无论其初衷是多么温柔美好,一旦进入了广阔的历史空间人为领域,往往被绑架得多么面目全非身不由己!就中我们脑海中可以涌现出现实历史中种种史实。

      柱间的话真是绮丽动人——在他们最初的革命动员中,一些优秀的女性忍者,正是为此——为了摆脱宗族势力,封建迷信对自身的人身桎梏和摧残,毅然决然地加入了革命军——那之后,她们不复再是宗族的生产生育工具,而成了国家机器的生产生育工具。

      然而真伊只是埋首喝了一口煎茶,淡然一笑道:“是,不可否认,国家机器在捣毁宗族地方势力和传统恶习上,确有摧枯拉朽之功。”

      可是利维坦是它自己,并不指向解放任何人。

      柱间一个颔首,谦逊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

      他接着道:“你遇到宗族内部无法自决之麻烦,能首先找到村子来调停,我们很荣幸,也很感激你的信任。”

      真伊抬起头,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这我就没想那么多了——我只是想,您是族长大人一生的挚友和对手,最亲近的人——最重要的是,您是村长,官大一级,总是能为小女子主持公道的。”

      这很奇怪——斑不会料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这样说话。可见生命哪里有个什么本性,生命只是一触即发的感兴——任性而已。

      柱间连忙挥手推辞道(这是他多年在女人=漩涡水户身上习得的求生欲):“不不不,你是他妻子,理所应当才是他最亲近的人才是。”

      谁知真伊这一时托着腮,她那诗人的感性即时发作,语气拖沓似吟诵道:

      “我只是那个黑夜,当太阳升起时,一切归于虚无。”

      她这个大大落落的调皮劲儿让柱间一下笑出声来,心情顿时放松起来。

      “那么我们能怎么帮你呢?”柱间忍俊不禁道。

      真伊向前挪了挪,一副小女孩子有什么秘密要说一样,用手掩着嘴——柱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自是很熟悉这种过家家的套路了,当即很配合地把耳朵凑过去,装作听悄悄话一样。

      待她言毕,柱间恍然大悟笑道:

      “原来你想去雨之国兴修水利啊!”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正色道:“那可是个苦差事啊。”

      前面说到,雨之国素来是个战争高发地带,多灾多舛的,去当地修建水利——当然一方面,涉及到火之国与其他两大国领土的争端——三大国或多或少占领了雨之国的一部分领土,所以其实要求派遣的忍者个个身手了得,吃苦耐劳——因为动辄是会上升到领土争端、边境摩擦的,随时都有可能开火。

      “是的,”她点头道:“说来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出于兴趣学习过如何计算河流的土石方,至于身手,虽则不济,难抵报国之志。”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柱间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他知道她身手其实是很好的。

      但他难免打趣她道:“怎么你们新生代的女忍这么有事业心吗?”当然,接下来,终于,无法避免地,他开始吹斑,仿佛为了匹配他的人设一样:“你的丈夫可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忍者之一啊——从某种程度上无俦无匹,怎么,这样你还没有幸福安全感吗?”

      这要换了另一个心性高的人,只怕是要出言反驳道,说自己并不乏安全感——可是真伊之性情,并不在于此,她在这种时候有种难能的坦白,她知道对方其实也是个真性情的人,说多了套话空话,他自己也是累人的——日常中多的是这种浮泛而不走心的交谈,于是她诚实地说:

      “我可能和您观点不一样,我认为,人就其本质而言,就是匮乏的,别说安全感,无论什么,我认为我可能都缺,或许有人觉得幸福安定就在我面前,唾手可得,可我却觉得一味地追求安定和幸福,是人的心灵被异化的体现——没有人生来是为了幸福的,心灵应当是动荡不安世界的反映,而动荡不安则是自由的形态与表征,与之相比,追求幸福,其本质就是那个不幸福,是那个生而为人的不幸。所以,我就是不想顺杆爬,我就是要舍近求远,因为我生来如此。”

      这样坦诚的宣言像是点睛之笔——照亮了两人之间,即使之前有亮点也是刻意为之的经营,难免惹人生厌的庸常对话。只要是一种生命形态,就必然有他自己的爱憎,同时就必然同另一种生命形态投缘或是不投缘——这番与柱间的观点不甚相同的宣言,乃至让他开始有些理解,斑为何会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子——如此这般的两个生命,即使有很大部分观念,他本人不敢苟同,他亦真诚地希望他们之间能得善终。

      但是待得对方告辞前,他同对方握了握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担忧地试探道:

      “你不会年纪轻轻就厌世吧?”

      “有时候。”对方想了想,再次爽朗地承认了这一点,并笑问道:“您不也是吗——或多或少嘛,谁能豁免呢?”

      不过她随即调皮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会走极端,因为我知道——”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同。”

      柱间当即放心释然下来,为她开门道别。

      待人走远以后。柱间对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扉间(最后也是唯一一个人证)感慨道:“扉间,我知道你有在听,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她吗?”

      扉间想都没想,头也没抬,就回答道:“因为你是个愚蠢的烂好人。”

      “不,扉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柱间故弄玄虚道:“那是个危险的差事——万一派遣她出了什么事,我也是会愧疚担责的。我要是从中和稀泥,让她与夫家娘家和好,未尝不是做好事。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会向着她帮她吗?”

      “因为她的气度,扉间,”柱间赞叹道:“是真好。我们很少见到这样,气度尤甚实力的少年忍者了,不是吗——从来都是反之……而这打动到我了。”

      显然他并不一味是什么世人祈求的道德的象征、可靠可信的庇佑,作为生命形态,他自有变数——也是要看对方跟他投不投缘的。如果只是一个负气的主妇,提出此要求,那么他帮她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从中和稀泥,劝她早日回归家庭——这是很对的直觉。

      扉间亦难能地点头道:“是个好苗子。如果宇智波一族的人,都像她这么聪明明事理,那么我的工作会好进行得多——你知道,有时候我不怕人坏,就怕人蠢。”

      他抬起头揶揄道:“不过眼下你拆了你平生挚友♂的一桩亲——以他的条件,再要找就难了。”

      显然他时时刻刻不忘损一下斑。

      “不不不,”柱间的眼中此刻是那种真挚的希冀,是真的感慨,为生命之奇所打动:“我觉得他们夫妻都属于那种——与外界的风评截然相反,实际接触是很好很好的人(此处扉间嘴唇动了动,终是忍住了吐槽)……假以时日,机缘巧合,我预感他们还是会在一起的……就像所有人、村子,在一起的最终一定还是会在一起的……”

      从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在一起的终是会在一起的,若干年后,兀鸟盘旋,泥土与蛆虫依次亲吻过他的发、唇——有朝一日,大地将成为我们所有人永恒的归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六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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