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变》酝酿一季

2、回忆&师友

　　“夏舒，夏舒，夏舒！”沉稳的声音钻到了耳朵里面，接着肩膀给人轻轻的摇晃了几下。
　　夏舒皱了皱条理分明的眉头，眼未张开就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还有半个多钟就要开课喽！”，为人温柔哥哥型的刘海远，正用关心的目光看着夏舒，询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夏舒抬起趴伏出红痕的头，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说着“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小灵这几天有点发烧，差不多好了”，就见刘海远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夏舒看了看桌子左上角的多肉绿植，让思绪慢慢的沉淀着。无端端的怎么就梦到五年之前的那个雷雨天了呢，料想是因为那条娱乐新闻。毕竟大紫大红如宋臻颖，虽然婚后就已经进入半隐退的状态，但是，出道后曾经连换个发型都能上热搜的人，来R市开机取景的消息，怎么可能会没声没息，最近可是天天占着各大头版的。想不知道都难，连R市的交通部和10086都提醒各位市民出行注意交通安全。
　　果然，网上的笑话说的挺对，最关心我的还是10086。夏舒苦中作乐的想，不由得感叹五年就这样过去了。梦里的痛苦，现在回首不过是庸人自扰的多情罢了，那个人没有义务去照顾他的感受。对比起那个家的人来说，宋臻颖对他也算尽过心力的。如果没有踩过界，男人还是愿意因着夏宁的那一点情意而帮助他的，实在得很是可恨。
　　不愉快的梦境还是让他轻微的低落着。想想都觉得时间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可以让曾经那么难受的事成为一点点的不愉快。一睁开眼，梦里还年少冲动的在校生，已经变成一个拖家带口的社会工作者了。偏偏，梦境依旧清晰如昨，睡与醒的转化只是那么一会儿，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像一缕漏了喝孟婆汤的幽魂，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一样。
　　重生，一个他最喜爱的词语。他珍惜死而复生的自己，现在的他可以坦诚地承认，他曾经爱过一个他应该唤做姐夫的男人，他曾经卑鄙地利用一个借口，下三滥的企图束缚一个人，那时候真是天真无知得可怕。现在，他不再拷问自己，不再遣责内心，放下了罪恶感，他用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明白，不要随意的贬低自己。
　　心安之处，便是吾乡。心静，那些痛亦能捱下去了。这座他待了六年的城市，是他现在打心底里喜欢的城市。在这里，有暖心又恼人的家人，亦师亦友的同事，不亲不疏的邻里，安定的事业和还要奋斗好十来年才能还清的房贷。隔一个镇，有给他立足社会能力的母校，有他敬重的教授，还有一个偶尔聚聚的知己和一群聚一起就可以聊通宵的同窗好友。这里有他六年来的努力和精彩，在这里他活得很坚壮。过去沼泽般的记忆不再束缚他，他衷心想在这座城努力到老，这里是他想栖息的领土。
　　“咯嗒”一声，夏舒收回了思绪。同事米牧丰把一份文件放在隔间的三角上，“兄弟，有没有空帮忙复印下。”
　　夏舒拿过来翻了翻，抬手看了看时间，离上课时间还有36分，应该来得及，于是点着头问:“不多的话来得及，几份？”
　　“10”，已转回身伏案的米牧丰头都不抬，粉蓝色的仓鼠午睡枕上只能见到一头短短的毛，双手向前摊在桌子上，心里不由得想，真的不容易。思绪却一下子跳到抱枕上，听说是他女朋友买的，好像很柔软的样子，正考虑着自己要不要也准备一个这样的战斗装备呢，就听到另一个同事在叫自己。
　　人还差两步才走到，那人已经说了：“7份，谢谢亲爱的，么么哒。”
　　夏舒有点汗颜的说：“不客气，么、么、哒！”
　　这位叫张仕兰的女同事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因为之前一个对象思想里的腐女和死宅，正好奇叹息时，让这个独具个性的奇女子给直接say sorry get out。
　　从此，张仕兰便坚决将宅腐文化渗透到各个层面来，还要一并荼毒她身边的所有人或物。还一条道路走到黑的连她的学生都不放过，没想到还挺受现在有些女生的喜欢，而对于那些个不好此道的苦难同胞，夏舒只能默默为他们点蜡，投诉反对什么的，真不是能扭转这个“巫婆”的。
　　至于巫婆这个称号正来自于她那些敢怒敢言的大胆学生，可想像得到那些男男女女内心的阴影面积有多大，美女也是要思想在同一频道才能心生好感的！可是，并卵用，谁叫人家后台硬得铛铛响。
　　帮同事复印好文件才刚回隔座上就看到右下角的□□在闪动个不停，跳动的会话窗口，是他兼职的一个翻译公司工作群，幸好是一分钟前的。
　　COTINW~经理Don:@ COTINW~兼职Eli
　　COTINW~兼职Eli：@ COTINW~经理Don 在。
　　COTINW~经理Don：公司有位德客户，接待援，不涉及很特殊的专业知识领域，前期准备充分就能应对好，接不接？
　　COTINW~兼职Eli：不接口译……
　　COTINW~经理Don：4K/天 Dick一个人忙不来，Min和Coco现在手头有其它工作,怕接不上。你留学过德国，擅长的专业语种也对得上，很适合，机会难得。
　　COTINW~兼职Eli：小灵发烧刚好，不太放心。
　　COTINW~经理Don：不是最近的，可以学校托住。你做事一向让人省心，我第一个就想起了你。
　　COTINW~兼职Eli：……多谢……
　　夏舒有点犹豫，其实夏灵不是第一次给托在幼儿园，有时候培训课程太紧时也有过，却没有不陪小孩过夜的前例，不知孩子在幼儿园适不适应得了。可惜的是，一天4000还是很不错的，经理平时也很照顾自己，翻译公司是真的有需要才会这样。他找自己这个没什么名气的人，是看得起自己，也算是提携一番。
　　这样的鱼与雄掌两难全，让夏舒本因梦境就郁闷的心情更糟糕了，一个人要兼顾真是太难。又一次遇到这种难题让他怨烦起来。要是跟别人倾诉，搞不好会被说那快点找个老婆啊，又或者是找个保姆之类的，这种风凉话不听也罢，生活要有另一个陌生人加入是那么容易快速的事么，年少时的经历让他总是不那么容易去相信一个人。就算找到可靠又放心的人，他也要考虑一下这多出来的开销问题，毕竟无论是讨媳妇还是请保姆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他现在对于要用到钱的地方都会考虑着点。还有可能会被说自己太娇宠小孩子，可是谁又知道这些年他有多亏欠孩子，他心疼孩子的懂事和依恋。
　　可是，翻译这一行，靠的是人脉、信用和口碑，自己是得靠于教授的牵桥搭线，才能进入了这间有十二年信誉的大公司，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孩子的问题今年已经推托两次，虽知推搪多了也不好，太不知好歹和不近人情，也落了教授的脸面，但是……
　　还是只接手译吧，有了个开头，就更不好收场了。想到这是翻译公司今年第三次口译方面的邀请，所谓的事不过三，又是同样的理由拒绝，接下来有可能会引起翻译公司领导层的不满，他就头痛得只能叹气。
　　正在装订复印材料的米牧丰奇怪的看着烦恼不已的夏舒，忍不住好奇的说：“难得看见你也有这么烦恼的时候，怎么啦？”
　　夏舒闷闷不乐得显得有点反应迟钝，“啊”了挺长的一声才说：“口译活，又要拒绝，愁。”
　　米牧丰眉尖直接提了起来，“COTINW是怎么回事？你上次不是说，你进去的时候有明说不接要出差的口译吗？”
　　“是啊。这次是他们人手交接不上，需要我支援，还是我专长的语种。你说，拒了吧，这种举手之劳都不帮，说不过。接嘛，我又放心不下小灵，而且我也怕开了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米牧丰无奈的跟着叹息，“家里没人是麻烦，要不小夏灵给我带带看，事做太绝真不行。”
　　“唉，”夏舒又叹气，“白天孩子谁跟他玩都可以，晚上就不行了。”
　　“你试过，怎么知道？”米牧丰有点不满，“之前他跟我玩得还很开心的，咯咯笑得那个可爱啊。”
　　听到人夸自己的小孩，夏舒虽然还在烦闷，但还是本能的骄傲了。看着米牧丰的白痴傻爸爸样，夏舒取笑了一句，“想拿我儿子练手，没门！自己生去。”
　　米牧丰“切”了一声：“等我存款到6位数再说吧。哎，我说别跑偏了，晚上我可能是不行，但我家莉莉可能行啊！缺母亲的孩子，可能想要妈妈的爱呢。莉莉可喜欢小灵了，搞不好这么一带，就想要个孩子了呢。”
　　说到这里，米牧丰觉得真想到一个绝世好主意，“说不定，不用等到6位数就OK。也算帮兄弟圆了一梦，你行行好吧。”
　　“真想不到你是这样卑鄙的人。”夏舒给了米牧丰个白眼，“你就不怕，王莉这么一带，更加不想要孩子了。”
　　“闭上你那狗嘴，她现在是为了事业，你个鳏夫不懂。”米牧丰维护着女朋友，“打住，不贫了，等下你还有课，快点决定好才正经。”
　　米牧丰看着苦恼着不回答自己的人，想了想才犹豫着说：“要不你试着放手，我看好多人的孩子丢着丢着，就放下了。”话落，看夏舒不愿意的摇了摇头，急了，“生活都不容易，别看小灵现在看着还小。你瞅着，像我亲戚的孩子，一年一年过年回家的，感觉才那么几年都成了半大小伙子小姑娘，个头窜得快比得上我的了。哎，以后要用到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你又有房贷，不趁着孩子小多存点，你想沦落到卖血还是卖肾啊！”
　　夏舒给米牧丰急得要跳脚的样子逗得笑了笑，口气颇不在乎的说：“卖肉。”
　　米牧丰看到他上扬的嘴角，也崩不住的气笑：“真是皇帝不急，你个选择困难户，急得我尿都要出来咯。”
　　夏舒笑骂着：“你个太监缺了那个关卡，尿不尽还是漏尿可别赖我。”
　　米牧丰正故意尖细的声线叫着“你说谁太监，嗯，谁太监”，而夏舒正冤枉又无辜着“你说的，谁说谁是。”就听到两人的身后传来了咳嗽的警告声。
　　夏舒最先反应过来，“刘哥，不好意思。”
　　米牧丰赶紧站起来，一脸狗腿的对刘海远贱贱的笑了笑，才讨好的一边转着四个方向，一边对办公室里用不满目光看着这边的同事们说，“对不起啊，抱歉”。
　　刘海远上前站在了夏舒的身边，对米牧丰这个连道个歉都婆妈的人说：“好了，坐下，别人接私活都藏着，你们倒好。”之后转向夏舒说：“你今天怎么了？”
　　“哈？”夏舒给这没前没后的问题给问住了。
　　刘海远轻唉了一声，“我刚刚私信Don，Mr. Ernest的单是下个月5-7号三天8小时的口援。不用出差，不会随意加时。你不但可以挣钱，还能陪儿子。”
　　刘海远说到最后都不知用什么表情好了，米牧丰发出了“哎呦我去”小小声的嘀咕，夏舒心里夭寿一声，底气不足的说：“你确定和我说的是同一单。”
　　刘海远倒也没咄咄逼人，语气平缓的说：“你问问。”
　　夏舒听话的敲了键盘。
　　COTINW~兼职Eli：@ COTINW~经理Don 什么时候的接待？
　　COTINW~经理Don：预定下个月5-7号，后面的Min可以接手。
　　COTINW~兼职Eli：好的，我这边再确认一下排课。
　　夏舒头都不敢抬的瞄了一眼刘海远，伸头过来看到的米牧丰补刀，“行啊，夏老弟。都说德国人严谨，法国人轻漫，我怀疑你们两个档案写反了。情况都不了解，就想战后的事，出息。”
　　刘海远看着夏舒不敢反驳的可怜劲，内心不厚道的偷偷乐了一下，才责备米牧丰，“你也好不到那去，素养都丢那儿了，怎么说也是个公共场合，水费的词都叫得出来。”
　　米牧丰给噎了一下，很孬种又识时务的说：“对对，我要去交水费了，你们慢聊啊。”
　　刘海远不理会米牧丰的鸡婆，对正在看着排课表的人语带关心的说：“你今天真的不对劲，不想说的事，我也不会逼着。家里有什么事别自己硬撑，有烦心事也可以跟我们说说。人力有，钱不多，但也少有几万，都可以出借的。这种丢三落四的情况，注意着点。我也没多问Don，怕他奇怪，发现帮你问的，倒显得你不靠谱似的，你记得再了解清楚。”
　　夏舒答应了一声，对于刘海远絮絮叨叨的关心很是受用，人家都这样说了，他也不会糟蹋了别人的好心，于是回道：“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只是梦到总是长不大的Peter Pan磨光了他人仅有的温情，失去了最后的亲人。”一个他曾经很爱的人。
　　刘海远体贴的没细究，听了之后笑了笑，避重就轻的说，“你平时还是很稳妥的，Don刚刚还向我夸你。你又不是彼得潘，那是童话，我们的则是活在当下。网上不是有一句话么，且行且珍惜就好。”
　　夏舒微微的睁大有点湿润的眼睛，不让慢慢多起来的水气掉下来，他以为五年前的事已经对自己没多大的影响，现在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的庸人自扰着，一知道是口译就套上前面两次的单，以为是要出差的，糊涂得自己都对自己无语，完全没有平日的沉稳干练，脑袋长草了都。那种好久没出现过的厌弃情绪又涌上了心头，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又要瑟缩成个无能的懦夫，夏舒连忙抛开，不再深想下去。
　　细心的刘海远发现夏舒的情绪起伏，愣了一下，微笑着感叹，“教授拜托我多照顾你的，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感动啊。别给自己那么多压力，谁做事没个错漏的。”
　　夏舒囧迫的低头拨动手机的通讯录，掩饰着说：“好了，我要赶紧确定顶课的人选。有空再一起喝酒聊天吧。”
　　刘海远又是拍了拍夏舒的肩膀，不累赘的转身，最后提醒说：“注意上课时间。”
　　夏舒边应了声“知道了”，赶紧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拨电话给经常互相帮忙顶课，又刚好5号没课的张俊。才两声就给接了起来。那头不知是在那里，非常吵闹。那头的张俊一边嚷着“小夏等等”，似乎在走向安静点的地方。
　　夏舒恰好用了这么些空隙调整了一下情绪，等到没那么吵闹，才尽量用平时的语调无奈地说：“你小子倒是乐哉，帮我顶下5号的课行不行？”
　　“哟，又有肥水了，”粗神经的张俊没觉察出夏舒的稍微不同，咋呼着，“小夏你开口，不行也得行啊。”
　　“那先谢谢你。”夏舒听着他乐呵的语调，松了一口气。不禁也带上了点笑意，“回来请你吃陈二的烧烤。”
　　“呦呵，哥哥，我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廉价。甭说多的，再加点呗。”
　　夏舒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人咧嘴调侃的样子，没好气的，“加一个星期花吧的咖啡总行了吧，你也算没辱没卖菜的家史。”
　　“好说，好说！我继续嗨，你去安排你家祖宗去吧！拜拜了啊。”
　　“嗯，搞定了一个老祖宗，另一个好胡弄多了。”夏舒也调侃了一句，不理会那边反对的声音挂了电话。
　　夏舒找回点愉悦感的哼哼两声，边想着这些同事兼友人和儿子一样都蛮可爱的。边私信主任说明调课的事，再回复个“OK”给Don，想着要买个蛋糕贿赂下儿子。
　　等了好一阵子，Don都没有回复，本来还想多了解下客户和主要工作内容，心里好歹有个大致的底。眼看就到上课时间了，只好留条言说晚上再详谈，之后顺手下了电脑上的□□。
　　快走出门口时口袋有呜呜的震动声，把手上的讲义放好，掏出手机。
　　COTINW~经理Don：那等我们这边的消息，我通知林总监先把你资料和报价给Mr. Ernest和他的合作人，你晚上直接与Lam联系。
　　COTINW～兼职Eli：好，先去上课了。
　　夏舒回复完，欧尼斯特，好像在那儿听过还是看到过。转念一想用这个名的德国人多了去，就不再细想。看了看手表，还有4分钟，赶紧收好手机，理了理放门口整理柜上的课堂讲义。对着粘在墙上的镜子检查了下身上的着装，拉平整放手机的口袋，对着镜子笑了笑。稳步走向教室的时候，不由得自黑的想有没有社会精英的样子，看着有没有一点点刘哥的外在气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