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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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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已经变凉,宇文墨重新冲泡匀出一盏递过来。
长安平日很少喝浓茶,接过之后抿一口便放下。
宇文墨多看一眼,“公主怕苦?”
她漫不经心笑了笑,帘外仍然没有动静,“也不知他们逛去哪里。”
宇文墨倒掉茶水再调一杯,这一回香味清新许多,颜色也清淡一些,她接到手里捧着,没有再尝。
门外终于出现脚步声,似有不少人,长安看过去——
沈伯荣推开门,走在前面的是瑞王顾明瑞和一位绿衫妍丽女子,许四捧了一堆小玩意儿跟在后头。
宇文墨离开座位,长安也起身行礼,“六皇兄,六皇嫂。”
新晋瑞王侧妃周海眉忙回了一礼,顾明瑞边走上前,“坐吧。”
长安坐回去,瑞王夫妇在对面坐。
许四将东西放在桌上铺开,顾明瑞看一眼便扭了头。
顾明瑞不拘那些繁琐礼节,等大家都坐下来,看看长安的气色,“身体可是完全好了?”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叹气道:“三哥,五哥早都说过让你离那边的人远些,你偏不听。”
三哥信王,这时候提起信王做什么。
顾明瑞观察她的神色,劝道:“毕竟血脉亲情,三妹妹从来胆小怯弱,这次怕是一时糊涂遭人利用。”
话里的意思是不希望她追究。
况且,“父皇已经罚三妹妹闭门思过。”
就是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是合理的惩治,却只能如此,顾长月到了年纪要嫁人,背上谋人性命的风言就难有好归宿。
长安懒得多想,转头被许四这边引走目光,在桌上一堆花花绿绿中,捡起一对精巧缠扣翻看着。
红白睡莲样两片织锦缠扣,单看只是造型别致一些,搁在一处的时候——
两片“嗒”地紧贴在一起,昏昏暖暖散发着乳白光晕,仔细看那光晕也好似莲花模样。
许四捣捣长安,扬起眉毛道:“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桌上的人都瞧过来,瑞王也多看一眼,“这是什么做的?看着不像一般的料子。”
许四没有回答,瞅向端正坐着还没说过话的宇文墨,一路接触看出这人并不是面上的严肃,趁机逗逗人家,“苏先生博闻广识,知不知道这原理?”
宇文墨淡定点头,“磁石和广西月莹缎。”
居然连月莹缎也知道,许四没意思的挠挠头将缠扣收好递给长安,“拿着玩。”
顾明瑞再瞥一眼那个笑嘻嘻,见到他也无一丝尴尬的许四小姐,心里哼一声扭头去看长安,“六妹既然回来了,如何不回去宫里?”
这话的语气像是不知道她成了亲,在逃亲,长安看一眼沈伯荣,后者悄悄摇头,她捡话道:“想再玩几天。”
顾明瑞叹一口气,“也好,最近宫里的气氛不妙,还是在外面呆着舒服些。”
什么意思,长安抬起眼睛。
顾明瑞称赞了一口茶,接着道:“还不是那因为两起人命案?前一桩倒还好说,是畏罪走的,罪有应得,后面一桩可就……”
后面一桩出事的是信王侧妃的娘家,信王的左膀右臂,一部尚书赵志德的府邸。
长安对这件事也感到惊诧,仔细听他道:“赵家出事前,给宫里递了请罪折,说大堤成为如今这样是因为自己失误没有治理好工部,圣上不降罪,他却无颜面对圣上和百姓,所以——”
所以就阖府自焚了?这是什么逻辑,长安皱眉道:“三皇兄最近……”
“三哥府上的宠妃赵氏,本来有了几个月的身子。”顾明瑞握住身旁周海眉的手,叹道:“也是个可怜人,三哥这些日子也不上朝,闷在府里守着那赵氏,前两日我去看过,三哥是气五哥将人逼得太狠。”
这话从何而来,皇兄逼谁了?大堤出了问题难道就应该放着不治理,贪腐重罪难道就应该不去处置?
长安皱了眉刚要说话,沈伯荣先开了口,“景王殿下并没有打算追究赵尚书的责任。”
事情过去就是过去,王爷也曾明确说过不必穷追,可恨赵尚书受人教唆毒害了冯侍郎一家,他与许国相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往下查,谁知这赵大人也,“两件大案并未定下,还不能说谁是畏罪,谁是表忠心。如今朝堂上人心惶惶,瑞王爷不如多劝劝信王殿下,莫要听信谗言致兄弟生隙,早日回来助理朝局才是。”
听信谗言是说的谁?顾明瑞从来不问朝政,眼前这两起案子实在惊人,又关系到信王,他这才多关注几分,关注这么些日子流言也听说不少却不懂分析,现今听了沈伯荣的一番话,“本王就说,五哥不是那样冥顽不灵的人。”
长安坐在一旁闻言不禁冷笑,皇兄为国家清污除垢倒成了冥顽不灵,见顾明瑞大有与沈伯荣说上瘾了的架势,她听的气闷,站起身道:“我去外面吹吹风。”
许四拍拍她的手,仍坐着饶有兴致地听沈伯荣他们说话,“等会儿我去找你。”
走到廊外站着,大雨已经停了几日,夜风里仍带着丝丝清凉,长安呼一口气,撑着栏杆看下面街道上热闹的人潮,明盛多彩的花灯车队,眼睛再抬一些就能看到孔雀河了。
“公主今日似乎有心事。”
长安偏头见是宇文墨跟了出来,抿了抿唇,“没有啊。”
宇文墨负手站在一旁,凝望着天边高悬的牙月,“月有圆缺,人有离合,世间情爱就是有曲折,难猜测,才会吸引人吧。”
长安闻言一笑,“先生凡心动了?”
宇文墨收回视线,目光转到身边人身上,红色本应惊艳,穿在她的身上却意外有几分纯净美感,乌黑的眼睛明亮清澈,像是明月谷的幽幽泉水,映着月光,灯光,闪动着动人的色泽。
“在下本就是凡人,师门也无一条严令禁申,不像是宫里的神殿,也不如那位身份特殊,有情有爱也属人生常态。”
长安垂头笑笑,摸着栏杆上涩涩的木纹,“先生还真是自在。”
“公主也可以。”端正的声音有些靠近,手一暖,他已经握住她的手,顺着走廊往楼下走,“我看到你的那盏牡丹灯,我们去捡回来。”
长安不由一乐,从前认为这位先生不苟言笑有些沉毅怕人,这几日才发现他是个直率随性的,想到哪里是哪里,找灯,能找回来也好。
出了茶楼站在街上,立刻觉得找灯的想法有些天真,她看看眼前密集往来,与方才相比一点儿也没有减少的人流,“咱们还是别找了。”
宇文墨在人群里看了片刻,微微一停,拉着她转过身,“这样看确实不好找,不知这街上有没有不错的餐馆?”
长安已经习惯他言语间的跳脱,想转身指给他看,却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
“这边没有?我方才似乎看到了一家馄饨小摊,人还不少。”宇文墨脚步慢却不停顿,两人很快走出相当一段距离。
长安踮起脚往前看看,没有看到什么小摊,宇文墨却坚定是有的,她只好跟着走,绕了一条街来到一家馄饨摊前,长安觉得神奇,“先生隔着街看到的?”
宇文墨已经走上前要了一份馄饨,一份黑芝麻汤圆,带着她在靠里的空位坐下,“在茶楼上看到的。”
这家小摊生意确实不错,几乎坐满了人,他们这一桌空位很快也凑过来两个半大小男孩,似乎想在这里蹭一张桌子,正好还有一只空凳,长安起身让出另一个位置,“你们坐吧。”
两个小男孩对视一眼,红着脸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坐了,小姐姐坐哪儿?”
长安想说她不打算吃东西,宇文墨却拉过她,拍拍腿,“坐这里。”
长安一愣,宇文墨是真的不论男女之防吧,她不愿意,见那两个小男孩也站着,长安有些难为情,好在老板娘及时送过来一张小杌,在宇文墨旁边坐下,老板也端来了热腾腾的馄饨和汤圆。
宇文墨拿着小勺问她,“馄饨还是汤圆?”
长安摇头道:“先生用就行,我不饿。”
宇文墨将汤圆推到她面前,猜测她喜欢吃甜,“尝一尝,不要浪费了老板的心意。”
什么就是老板的心意,长安低头看看这碗汤圆,再看看别人碗里的,好像还真有不同,她碗里的个儿大又圆,一个个饱满白滑,长安舀了一颗往嘴里送。
“很烫。”宇文墨握住她的手,扇了扇那汤圆的热气才松开,见她一口吃下去,“味道如何?”
长安嚼开咽下,意料外的好味道,眼角一弯笑容晶莹莹,“淡淡的甜,好吃。”
“是吗?”宇文墨拿过她的勺子,舀了一只喝下去,过了一会儿点点头,“确实不错。”
将馄饨也推到她面前,“这个也尝尝。”
尝了馄饨,吃了几颗汤圆,已经觉得饱了,托腮坐在旁边看宇文墨快要将剩下的全吃光,苏先生胃口还真好。
宇文墨结了帐,两人往来时的方向走,经过街口时一群孩童笑闹着跑过去无意撞到她,长安心头一突,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宇文墨将她拉过去,“灯会已经散场,直接回去相府吧。”
长安收敛心绪点点头。
不远处人潮流动,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捡起掉落在地的牡丹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