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一半山川

5、家人

　　一整节晚自习杨风像是收敛了所有的锐利一般，除了老师点人起来回答问题“体贴”新同学的时候说了两句，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发呆。

　　就这么相安无事到了下课。

　　易晓全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甚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班上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留下来上晚自修的都是住校生。

　　“你不走吗？”易晓全有些诧异地问着杨风。

　　“嗯，我晚自修上完再回去。”杨风漫不经心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好看的茶色银镜里反射出一片明亮的屏幕白光。

　　一中的规矩，担心住校生在宿舍玩疯了，所以所有的住校生都必须强制性地留下来上晚自修。

　　正常的晚自习上到八点，八点后走读生都各回各家，而属于住校生的晚自修自主学习时间从八点半上到十点中。每个班都会有任课老师留下来守着，一来是监督，二来可以随时解答问题。

　　只是一班住校生人数为零，所以在万家灯火的时候一班教室的灯光总是紧闭的。

　　“啊？可是我们班没有执勤老师守着，巡逻老师会说的吧？”易晓全有些诧异。

　　看来刚才晚自习只是一个意外，自己的这位新同桌果然还是时时刻刻都在给自己惊喜。

　　“没事，我跟姜胜华说了。”杨风看着易晓全一笑，“你觉得不好的话就留下来陪我啊。”

　　走读生也不是不能留下来，只不过现在严格意义上还属于高二到高三的过渡阶段。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已经毕业，期末考也考完了，现在确切而言应该是的“假期补课”。

　　真正拼起命来，还得算正式高三。

　　到那时——几乎所有稍微自觉一点的都会主动留下来自习到十点。

　　只是不是现在。

　　“行了，知道你赶着回家。”杨风耸耸肩，面不改色，“走走走，有我在这里守着难不成还怕有小偷进来偷你搁抽屉里不值钱的卷子啊。”

　　杨风自以为开了个玩笑，说出来后发现并不怎么好笑，扯了扯嘴角，自讨了个没趣。

　　因为这么一打岔，班上的人几乎已经走完了。

　　“你要书吗？”易晓全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什么？”

　　“那个，你不是没带书吗，待会儿自习应该很无聊吧？不介意的话，我桌上的教材可以随便看。”

　　一轮复习开始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反而特别少，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留给学生自行复习，即便连易晓全都能见缝插针地把作业做完。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杨风要留下来浪费时间。

　　杨风愣了愣，随即有些好笑，‘“嗯，我不会客气的，你就放心吧。”

　　“好。”

　　易晓全背上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班上除了她们已经全部走光。

　　她侧头，顶上白炽灯把教室照得通体透明，杨风还是那个懒散的样子歪坐在座位上刷手机，缩在角落里，一眼看去根本不会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

　　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易晓全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产生一种奇异的恍惚感——她之前一个人坐的时候，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你晚上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杨风听到易晓全突如其来的声音脸上还带着一丝错愕。

　　易晓全冲自己的新任古怪同桌笑了笑，指指黑板上挂着的石英钟，“晚自修下了都十点了，就算你爸妈来接你也得小心点。”

　　十点，回到家说不定就已经十一点了，对于学生而言，已经是普通生活的禁忌大门。

　　仿佛过了午夜还在外面厮混的全部都是魑魅魍魉。

　　“嗯，你也注意安全。”杨风点点头，笑着目送着易晓全离开了教室。

　　偌大的一班登时只剩下她一个人。

　　杨风把手机桌面上的每一个图标都点开又关上，登时觉得索然无味。

　　她想了想，把易晓全放在右上角垒起来的书页随意抽了一本出来，发现是历史课本。

　　翻开，里面用红黄蓝绿各种不同颜色的水笔和荧光笔把内页画得五光十色，旁边空白上的笔记记得工工整整满满当当。

　　像是一幅画。

　　随即看到夹在内侧的历史卷子——分数刚刚及格。

　　“呵。”

　　杨风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声音，视线定到靠墙的窗外——被洗得发白的蓝色窗帘拉了一半，露出外面闪着五颜六色光彩的广告栏，一中的校舍闹中取静，即便占地面积自成一派，但还是能够看到外面热闹非凡的世界。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怜惜。

　　*

　　窗外的正是接孩子的车水马龙。

　　说来也奇怪，明明已经是高中生了，明年就该上大学了，学校门口却从小学到现在没有任何改变。

　　总有那么多不放心孩子的家长，在每个校门口的街道上拥挤不堪。

　　易晓全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家离学校步行大概三十分钟的距离。

　　把在学校关机的手机打开，忍受着停滞在身边单行道上汽车的尾气，易晓全轻车熟路地点开一本小说看了起来。

　　这算是枯燥的学习生涯中难得的小乐趣。

　　易晓全还记得自己刚来一中时妈妈提出要不要晚上来接她的善意，那时她正坐在车内隔着玻璃感受着堵车的窒息。

　　“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易晓全无比感谢自己当时做的决定。

　　每天只有走回去的半小时才是逃脱老师和家长视线难得的轻松时刻——也是她唯一能够肆无忌惮沉浸在自己的小喜好中的半个小时。

　　“我听说你们班新转来了一个同学？”

　　刚打开家门，妈妈坐在沙发上飘来的一句话让易晓全尚且还神游在小说世界里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嗯。”她换好鞋，接过妈妈递来的苹果，点点头。

　　“怎么样？”妈妈皱着眉，“怎么这个节骨眼转校来了？我听家长群里说这孩子好像以来就和老师杠上了？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去找你们姜老师商量下换个同桌？”

　　“别！”易晓全吓了一个哆嗦，连忙组织自家雷厉风行的妈妈，“只是个误会……她人，挺好的。”

　　挺有意思的。

　　“真的吗？”妈妈一脸狐疑。

　　“嗯，她成绩特别好，还特别耐心地帮我做题。”易晓全不知道为什么要替杨风说话，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对，她没有说谎。

　　提出借她抄卷子也是“帮忙”的一种。

　　“家长群里也都是道听途说，您别听风就是雨。”易晓全啃着苹果，岔开话题，“爸呢？不是说今天回来吗？”

　　“别提了，他临时有事要出差。”妈妈叹了口气，“他工作就这样，没办法。”

　　易晓全的爸爸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整天全世界乱飞，出差更是生活中的常态。而妈妈也在公司的行政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做事干脆利索，在家里更是处于说一不二的地位。

　　虽然忙了点，但也尽可能参与女儿成长的一点一滴，小到幼儿园的亲子活动，大到现在的潜水家长群。

　　不过也正是这样，易晓全从小也习惯了如何做一个乖乖女——不哭不闹，努力让妈妈满意，从而减轻妈妈的压力。偶尔撒点善意的谎言。

　　只是成绩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尽如人意。

　　“真的不需要我跟你们老师说换同桌？”妈妈还在纠结新同桌的问题，“男的女的？”

　　“真的不用。”易晓全点点头，把最后一口苹果吃完，“人叫杨风，成绩特别好，而且人……”

　　“挺乖的。”她得出结论。

　　易晓全露出一个微笑，“您就放心吧，今天老师留的作业挺多的，我回屋写作业去了。”

　　偶尔撒点善意的谎言。

　　易晓全关上房门，掏出笔记本准备从头梳理一遍政治经济生活的知识点，刚把前三个单元整理出来一个提纲，抬头就看到了书桌上放着的时钟。

　　竟然已经十点了。

　　该下晚自修了。

　　杨风……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正准备掏出手机发个问候的，易晓全后知后觉自己根本没有人家的任何联系方式。

　　自作多情。

　　*

　　杨风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自己的新任同桌惦记着。

　　她没有回家，而是背着空荡荡地书包轻车熟路拐到了一家网吧。

　　“哟，杨姐，听说你前些时出事了？怎么，今天过来是已经解决了？”吧台的小混混叼着烟，熟络地打着招呼，“诶，这校服，转校了？”

　　网吧不算特别正规，有点类似黑网吧，外面的招牌常年落着一层黑灰，服务对象几乎全是四周各校的学生。

　　公立的，私立的，还有排除在高考之外的职中和职高。

　　“嗯。”彼时的杨风还身穿一中的夏季校服，连遮掩都懒得遮掩，“老规矩，包夜。”

　　“啧，我说你有事没事就往我们这来包夜，我们这隔三差五就要被家长来闹一次，可从来就没见你爸妈来找过，你家也是定性大。”

　　“你不知道吗？”杨风指了指前台嘴里叼的烟，做了个给我来根的手势，“哦对，你才来一个月。啧，新人。”

　　点火，叼嘴里，深深吸了一口，两根手指夹着，黑色的指甲泛着冷锐的光泽。

　　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喜欢谈论她的家事。

　　杨风冷不丁想起易晓全走时无心说的那句：

　　“晚自修下了都十点了，就算你爸妈来接你也得小心点。”

　　她笑了笑，白色的烟圈在灯光的折射下显得格外销魂。

　　“你就放心吧，我家里绝对没人来砸你场子。”杨风淡淡道，“毕竟都他妈的死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有一点点存稿……目前的感想就是，这文，真拖。
大概是写得真渣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