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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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垂首，夤夜看到她的背脊在战栗，好像背负着巨石。
但她没有让。
久世低低地笑，她用左手把玩的烟杆抬起姑获鸟的下巴，迫使姑获鸟迎上她的目光。
美人眼尾猩红如飞溅的血，她极缓慢地睁眼，明明是人类眼眸，黑色瞳孔深处却飘忽着鬼火般的金色微光，如同猎食野兽的狞戾之气无声四散。
“滚开。”她命令。
姑获鸟像是被压弯的竹子，本就屈膝行礼的姿势，随着一声闷响跪立在地。
久世左手一挥，烟杆明明还没有碰到姑获鸟，无形的劲气把姑获鸟轻易掀开；露出愣愣抬头的黑发女孩。
——果然，是令妖怪疯狂的味道啊。
久世垂下眼帘，从方才一直烧心的饥饿感在看到了这孩子之后，统统化成了挑战理智的难耐。
“久世大人！”姑获鸟用力按住气血翻涌的胸口，伴随破碎的音节吐出的却是血沫。
夤夜上前挡住她不虞的眼神，女孩抬着头，自如地吐出谈判般的字眼，“不要伤害她。”——女孩儿从一开始，本心里并不想束缚这个从未作恶的妖怪。
久世才发现，对方没有受到半点威压影响。
美人兴味地挑眉，笑意缱绻，动作却半点温情都没有——
她右手如暴起的勾爪，扼住女孩儿细弱的咽喉，像拎起一个布娃娃一样把夤夜扯到自己面前。
两双眸色相似的眼睛无声地对峙。
久世呵气如兰：“凭什么？”
女孩儿不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性格使然。
脖颈上的纤纤素手收紧了些，美人儿皱眉，姑获鸟只觉得一股狂暴的妖气撕碎她的隐匿之术，她如蝼蚁一般被碾在冰冷的地上，只听到不速之客冷声：“你们人类，对妖怪不都是见之则杀的吗？”
夤夜苍白的肤色上浮现出窒息的红。
“不……”她本能地抵抗，身体里逐渐和邪神之力融合的灵力沸腾起来，蛇鳞般的神明烙印再次浮现。
和姑获鸟当初见到她的反应一样，久世稍稍松了手，“……妖？”
她凑近夤夜，右手指尖接触到皮肤上的奇异妖纹，心下骇然发现——
他灵力化成右手竟然像是滴落大海的盐，飞速溶解的感觉是如此明显；更可怖的是，这种无声无息的消解竟然没有一丁点的疼痛感，反而像被大江山上的午后阳光淹没，温暖而舒适。
“你——对我做了什么！”久世、也就是化形为绝色女子的茨木童子，骤然甩开手，被消解的妖力让他的女子化形半隐半现，尤为突兀的，便是他用妖力凝结成的右臂，瘴气缭绕。
“咳、咳咳……”夤夜被扔在地上，对上了藏在桌下的铃娘那双猫瞳，女孩一瞬便移开视线，下意识地爬起来挡在两个弱势的妖怪前面，“什么都、没有做。”
女孩儿深深地呼吸吐纳，她已经逐渐习惯这股阴冷而狂暴的力量；它就像是一个过分敏感的守护神，唯恐她受伤而把一切不怀好意者撕碎。
她这一年里学会的就是如何同这股力量和平共处，和安抚它的暴怒。
不过……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甚至连收敛气息的术法都维持不住了。污浊的黑浸透他的眼白，眸色由黑转为鎏金，妖血的腥气在房间里弥漫、逸散。
“你受伤了。”夤夜歪头，哑声说。
茨木恨恨地看她，忽而语气一变：“是啊……你的血肉，不就是好药吗？”
“放过姑获鸟，”姑获鸟呼吸一窒，头疼欲裂，不知道她化名的小孩儿直接把她老底给掀了；只见瘦弱的孩子蹒跚着走近茨木童子，似献祭又似拥抱的姿势，露出还残留着指印的脖颈，“血可以给你……”
“命不可以。”夤夜有一双和名字截然不同的蜜色眼眸，此时如阳光般炽烈，直直望向他，这么说道。
顶着美人皮相的茨木童子，不再遮掩他的黑底金瞳，他也不退怯，反而迎上她的怀抱，在女孩的颈动脉附近轻嗅，“你是阴阳师？这么护着你的式……”
“不是，”紧紧闭眼，唇线抿得直直的女孩像是现世里害怕打针的孩子，她不知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了：“我是夤夜，是最强的、唔——”
妖怪的尖齿不打招呼地刺入她的皮肉，纯澈灵力的香气让一室妖怪大脑一空。
“……刀。”她轻声落下最后一个字。
“你说什么？”茨木童子霍然抬头，夤夜犹不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竟连原本低沉的男声都不再伪装，“——刀？！”
他的妖瞳如被投入火把的油井，在这方寸之地炸响。
*
夤夜抱着酒瓶，一路低着头小跑。
“呀、小世，”游廊里来来往往的娇客嬉笑着给小孩儿打招呼，“每天都很准时呀！”
“嘛——毕竟是那位花魁大人收养的孩子呢，真是乖巧。”
“啊啊，花魁真好呢……”
嘈杂的声音被抛在背后。
她拐过转角，姑获鸟伪装成的“丹羽”一连七天，都等在“久世”的房间门口，看到她进去还不走，每每都等到她安全出来才舍得离开。
但她们都没有和彼此说过一句话。
在这个方面她们有点相像——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不管别人是否因此受益，更不管是否因此损失。
房间里，大妖怪看似不设防地背对着她。每一日都是一样的景象。
一开始被掳走，姑获鸟追出来还引起了一场小骚乱；但两个声名赫赫的妖怪恰好都处在受伤的关头——
姑获鸟被御门院家的阴阳师打伤、妖力枯竭；
茨木童子被渡边纲携带的鬼切斩断右臂。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避免暴露身份，最后把局面引导向“花魁久世想要收养丹羽的孩子，谈不拢起了争执”。
这个被争抢的孩子最后还是被久世带走了，问及名讳，茨木童子给她起了一个“小世”的假名。
当前养伤不得不伪装成人类的姑获鸟，囿于身份限制，“丹羽”只能选择屈服，现在仍日夜等在久世房门前祈求原谅。
这么一个无聊的故事说完之后，游廊里的人都习惯了看到来来回回为花魁打酒、把杂役的活儿都做了的黑发小女孩。
“你，”茨木童子转身，他目光复杂，语气近乎感叹：“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啊。”
一开始故作不设防的试探、到后来甚至连买妖酒的刁难……她竟然真的任他予取予求。
这般庞大的灵力补充，让他几近回到断臂前、被封印的巅峰期。
茨木童子像抚摸伤口一样轻轻触碰身侧紧紧封口的铁匣，心痛和愤怒支撑着他还保留一分理智。
这里面，是他挚友——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头颅啊。
茨木童子对身怀灵力的阴阳师的仇恨，在大江山一役、在罗生门处被鬼切斩断一臂后，空前高涨。他原本，真的想杀了她。
一瞬间的恻隐，皆因黑发女孩那句“我是刀”。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第二个鬼切？！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