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弍、雨日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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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雨没有停过。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沿着屋顶滴下来，哗哗汇聚到水渠里，打着旋儿消失在下水道。雨水打在庭院里的绣球花上，蓝紫的花色愈发纯净透彻。
塔子站在玄关口，为难地托着脸：“这雨还真是令人头疼啊，明明不是梅雨季，我做的梅干都要坏掉了。”
夏目穿好鞋子，拿着伞走出门：“都已经下了一个星期了。”
“是啊。路上小心～”她温柔地声音消失在门后，夏目说了句“出门了”，打着伞钻进雨幕。
虽然夏目知道西村口中所说的转校生是月芳，但是原本第二天来上学的月芳却没有来，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见到她。
“难道上次伤得很严重？果然还是应该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他自言自语。
喵咪老师走在住宅围墙上，“真没想到那小姑娘居然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还有那么多好吃的。”
夏目被突然出现的猫咪老师吓得魂飞魄散：“你怎么在这里？”
“出来散步，没想到遇见你。”
走进教室，西村一见到夏目，急不可待地说：“我看到那个转校生了！”望着天花板痴痴傻笑，“长得挺可爱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不是说多轨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夏目冷不丁补刀。
一旁的北本适时倒上一盆冷水：“就你相信他说的。他呀，只要对方长得可爱就行。”
“原来如此。”
“不要瞎说！”西村急得两颊通红，正要解释，铃声响起，老师从教室外进来。
行礼结束，老师在上课之前，让月芳站到台上自我介绍。
“她本来应该上周来上课的，因为生病请了一周的假，课业上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或者同学们，他们都很乐意帮忙。”老师指着夏目身后的座位，“你的座位在夏目后面。”
诗织经过夏目身边时，夏目小声问道：“你身体不要紧了吧？”
她面无表情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冷冰冰回答：“没事。”
夏目呆呆望着诗织，不敢相信和一周前的她判若两人。
下课后，女生们围在诗织周围，询问她来之前生活过的城市。她没有显出和她们一样的热情，很冷静地回答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转学之前，你住在哪里啊？”
“京都。”
“听说那里很美，而且京都方言很有趣～”
“月芳同学你会说吗？”
“我现在说的就是。”
……
午休时间，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午饭。刚一下课，西村看到诗织飞也似的跑出教室，“月芳一起吃……”话还没说完，对方头也没回消失在走廊里。
西村忍不住嘟囔：“她真是奇怪。和外表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和夏目刚来时一样。”北本抱臂思忖。
夏目低头看着筷子夹起的炒牛蒡，陷入沉思。趁着午休还没结束，夏目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满校园寻找月芳。他跑过花园，又来到中庭，哪都没有她，他想到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接近教学楼与仓库相邻的那条小道，果然看到月芳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没开封的蜜瓜面包。
“你在这里！”夏目松了口气，雨落在伞上，发出嘭嘭声响。
“你快进来！”诗织把夏目拉到墙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在我交到朋友前，一直待在这里吃午饭。”夏目倚着墙，连成线的雨水从屋檐上落下。
“上次，我问你是不是能看到‘那些东西’，你没有回答。”
夏目一怔，遂点头：“我祖母能看到妖怪，而我继承了她的血脉，从小也能看到。为了不伤及旁人，一直以来和人保持距离。我知道你也是担心伤害别人，才故意与我装作不认识吧？”
“你在说什么，我才不是。”诗织低下头，两手挤压袋子里的面包。
“面包都要变得不好吃了。”夏目拿过面包，扯开包装袋，递到诗织面前。
“那你呢？”她犹豫，问。
夏目淡淡笑，说：“我已经吃过了。当时西村正要叫你，结果你头也没回跑掉了。”
诗织咬了一小口面包，惆怅地说：“我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呆多久，诚哥哥说等找到消除诅咒的方法，我就能获得自由，去和爸妈一起生活。”
“是吗？”夏目头靠在墙壁，仰望连续不断落下的雨。
○
放学后，同学们互相道别，回家的回家，参加部活的匆忙提着替换衣物袋离开，教室里留着几个正在做清扫的学生。
诗织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北本扫了一眼诗织摊放在桌上的课本和文具盒，小心翼翼问：“月芳同学，已经放学了，你还不回去？”
“难道你忘记带伞了？”西村和北本互看一眼，“我把我的伞借你。”
“不用了。”
西村失落得垂下头。一时气氛尴尬，北本主动和诗织道别。三个男生走到玄关换鞋，夏目脱掉换好的一只皮鞋，转身急急跑回走廊：“抱歉，我忘了拿书，你们先回去吧。”
夏目匆匆来到教室，诗织坐过的地方空空如也，桌上早已收拾得一干二净。
“月芳呢？”他问正好进来的一名女同学。
“她刚刚还在的……”
夏目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环视楼下的花园。雨滴落在他的头上，打湿了他的头发。他顾不上这些，努力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寻找到少女的身影。
一支接近灰色的浅蓝雨伞映入他的眼中，风雨轻轻吹晃少女的长发，雨伞偏向一旁，淋湿了她半边身子。她面对着一个身穿葱白和服的黑发女子，对方一点也不在意被雨浸湿，整个身体暴露在雨中，两人似乎正在交谈。
夏目感到不安，大声喊道：“月芳～！”他迅速跑出教学楼，连伞也顾不上拿，室内鞋都没换，冲到诗织身边。
“你是谁？”夏目质问。
诗织惶惶不安反问：“夏目，它果然在我面前？！”
“诶？你看不到吗？”
“这么说，它果然不同于那些法力低级的妖怪，是高级妖怪！我只是稍微能感受到它的气息。”诗织转念拜托夏目：“你可以问它，为什么要缠着我吗？我看不到它的样子，也无法和它沟通。这连续几天的雨似乎也和它有关。”
“如果，我以前做过伤害它的事，我向它道歉。”诗织咬着牙，脸色青得发白。
女子神情淡然，就如眼前哗哗而下的细雨，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露出同样纤细的胳膊，几近透明的皮肤散发青冷的光。
“她终于发现我了。”她淡淡笑道。脸色苍白却透着柔和，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恐惧。“太好了～”
“你能听到她的声音，可她由于被诅咒，失去看到中级以上妖怪的法力，听不见也看不到你。”
“我知道。”和服女子从诗织头顶轻轻抚摸，顺着栗色长发轻抚少女光滑冰冷的脸颊。诗织感觉被触碰时，身体一颤，手指不由自主跟着女子的动作一起，落到唇边。
“我全部都知道。”女子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柔声细语，宛如疼爱妹妹的姐姐，将她拥进怀里。
○
月芳旧宅在这座远离繁华都市的安静小镇里已经有百年历史，家族世代都是除妖师，在那个年头算是远近闻名的大家族。到月芳秀一郎，也就是诗织父亲这一辈，为了扩大家族势力，搬到了妖怪之都京都。月芳旧宅在爷爷月芳芳斋去世后，一直被空置，成为了存放在人们记忆中的宅子。
当初诗织被无名妖怪诅咒，家里被闹得鸡犬不宁，被人们认为法力强大的秀一郎也不能除尽那些时不时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的妖怪。母亲月芳美凛子为了保护诗织，在一次除妖时，不幸被倒下的书柜砸到，住进了医院疗养。诗织越来越不敢和人有任何关联，连学校去的也很少。月芳诚不放心唯一的妹妹继续自责，决定带她回到旧宅，“那里留有祖父收藏的大量古籍，说不定能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多亏祖父做的放有他头发的香囊庇佑，诗织才能健康长大。一定可以找到解咒方法！”他安慰诗织，对她做出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诗织生活在京都时，父母为她解咒想了不少方法，为此除去了许多妄想伤害她的妖怪，他们也遭到妖怪的报复，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她提出不要去学校。“因为，”诗织抽吸着鼻子，满含泪水，委屈地说：“因为我，害大家受伤，爸爸妈妈，还有诚哥哥和小阳，就连爷爷也……”
“你在说什么啊。”月芳诚温柔地拉着诗织，让她坐到身边。“就像你担心我们会受伤，我们也是担心你，才不管怎样都要保护你，我们可是一家人。”
“但是……”
月芳向阳举起他瘦弱的胳膊：“我也会快点长大，像诚哥那样独当一面，给姐姐找到解咒方法。等着我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诚又好气又好笑，连一直哭泣的诗织也被逗乐。
雨女坐在屋檐上，倾听关系融洽的兄妹谈话，无言叹息。
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和今天一样淅淅沥沥的雨。
秀一郎为了考验诗织是否具备看见妖怪能力，特意把她放在一个没有设置结界，允许妖怪出没的房间。月芳诚也经历过考验，平安度过考验期的他从小就很照顾比他小八岁的妹妹。刚出生躺在襁褓里的妹妹身边，出现许多妖怪，诚不清楚他们是好是坏，便私自制作了符咒藏在摇篮里。
听其他妖怪说月芳家有个新生儿，大家讨论要趁此机会报复，听到谣言的雨女跟随他们一起来到宅子里，朝诗织露出各种各样的鬼脸，想要把她吓得嚎啕。对一切感到好奇的诗织时而哈哈傻笑，时而被吓得哇哇大哭，挥舞着小胳膊，蹬开襁褓，在摇篮里手舞足蹈。绑在手上的铜铃发出悦耳的铃声，雨女和其他善良妖怪们被她纯真的样子感染，几乎每天都来看她。
诗织有时会突然大声哭起来，诚就会跑过来，抱着她轻声安慰，留在她身边，以防被妖怪袭击。哪怕偶尔真遇到企图报复的妖怪，都会被雨女他们说服，不听劝的就赶跑。
“诚少爷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的除妖符，对我们这些高级妖怪来说，就是一张普通白纸。”
诗织把手贴在胸口，感受着清灵的雨声：“诚哥哥他很温柔。正是因为我，他的法力没有以前那么强大。父亲为此很头疼，本来打算让他继承家业……”
“我从京都跟着你们来到这里，尽管你看不到我，诚少爷明白这些年来，多亏那些心存善良的妖怪，你才不至于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谢谢你们。”
夏目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还记得当初对你施咒的妖怪模样吗？”
诗织冥思苦想，使劲摇头：“只知道它黑衣白发，嗯……当时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
“雨女你知道吗？”
雨女从诗织身体里脱离出来，立在两人面前。“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这么说，你知道它的身份。”
诗织看着夏目面对虚空一问一答，她越看越觉得有趣，索性抱着双腿，凑到他身边。
“怎么了？”夏目感受到诗织炽热的目光，扭头问。
“我都只能看到低级妖怪，好羡慕夏目你。”
“你不是很讨厌它们吗？还说小时候老被它们吓哭。倒是雨女，你怎么说她被你们逗乐？”
“诗织那时看到我们的确很快乐啊，她小宝宝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我们都被治愈了！大家觉得没有被讨厌，把她当成朋友了，还时常给她带来手信。”
夏目向诗织转述雨女的话。
诗织听完，下巴抵在膝盖上：“是这样吗？我忘了，只记得那些讨人厌的妖怪。”抬起手腕，一根红绳上串着一颗散发微弱蓝光的水滴状晶石，“这个手绳倒是从小跟着我了，是那个男孩送给我的。”
“看样子，你们要变成坏妖怪才行。”夏目半开玩笑。急得诗织连连摆手：“才不是那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很谢谢你们，好想快点解除诅咒，这样就能看到你们。”
雨女抚着诗织的脸，柔声应着：“一定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弍、雨日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