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 同人》南小星

1、壱、缠足棉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夏目受邀去田沼家玩，除了他还有多轨也在。一见到喵咪老师，多轨高兴得把它抱在怀里，使劲磨蹭它胖乎乎的脸。
　　远处吹来的风穿过院子，在田沼家走廊里肆虐，吹乱多轨的齐肩短发。
　　夏目面对院子而坐，这阵不祥的风令他感到不安。同样发觉异样的喵咪老师盯着一派祥和的庭院，表情严肃：“看来有什么要来了。”
　　“是妖怪吗？”多轨问，仍不打算放开喵咪老师。
　　风渐渐减弱，柿子树晃得也没那么夸张了。
　　“我要回去了。”夏目起身往玄关走，多轨和田沼跟在他身后。
　　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飞来，遮挡在太阳面前，天色变得昏暗。
　　田沼望着天空，“看样子要下雨了。”
　　“天气还真是奇怪，上午还好好的。”多轨抱怨。
　　夏目浅笑道：“趁着还没下雨，赶紧走吧。”
　　两人跟田沼道别后，沿着马路边走边聊。
　　“听西村说，班上会来一名转学生。”她抱着喵咪老师，思忖：“居然在这个时候转学，还真奇怪。”
　　除非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一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换学校，熟悉新环境可要让人花时间应对。多轨为那个未曾碰面的转校生分析即将面对的状况。
　　“是这样吗？”夏目呵呵笑着，说她想太多，“说不定对方根本不在意这些事。”刚转学到这里的他为了不被人当成是怪胎，总是带着笑容，实际上却在不经意时显露了要与人保持距离。
　　总是一个人，只是因为自己能看到妖怪，害怕被人看做怪物，所以不得不独来独往。我也很想要有朋友。一起玩闹，一起学习。像现在这样去朋友家玩，和朋友聊天。
　　“夏目？”多轨喊了他一声，站在路边，“我回去了。”
　　夏目点点头，目送多轨远去。他往左拐，是森林的边缘，茂密粗壮的大树直耸入天。一阵狂风忽地掠过身边，树木不停沙沙作响，树叶纷纷而落。
　　一声痛苦地尖叫传来，夏目和喵咪老师急忙跑向声源处。一名穿着长袖衫牛仔裤的长发女生趴在地上，低头查看从摔破的裤子里露出来的伤口。一团白如棉花的不明物体绕在女生脚踝四周。
　　“看样子，是那个‘东西’绊倒她。”喵咪老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夏目问：“那个棉花团般的东西是什么？”
　　“是缠足棉。虽然不坏，却喜欢恶作剧。”
　　女生拼命扯掉环绕双脚的棉花团，焦急和恐惧让她更加手忙脚乱，原本姣好的面容布满汗珠，头发散乱在胸前。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雷声轰鸣。没过多久，大雨倾盆，浇灭夏日午后让人透不过气的炎热。
　　“你没事吧？”
　　“不要过来！”女生出声喝止。她用极近恳求的语气再次劝止：“请不要过来！”
　　“可是，你受伤了。看起来很严重。”
　　“不要紧，”女生强忍痛楚，“我早已经习惯了。”
　　“习惯？”夏目反问。
　　绑缚双脚的缠足棉不停喃喃：“不要走，我好喜欢你～”
　　“呀啊～”女生吓得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难道她看得见缠足棉？”
　　眼看女生急得快要哭出来，夏目冲上去，和她一起扯断白棉。雨水似乎永无止境，从空中倾泻而下，缠足棉发出刺耳的叫声，被大雨冲刷得身体渐渐消失无形。女生全身无力倒在地上，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喂，夏目，快走了，雨越来越大了！”喵咪老师一脸不悦，催促夏目。
　　“我不能把她丢在这。”夏目把女生背在身后，急促道：“先把她带回家吧。”
　　○
　　塔子看到浑身湿透的夏目背着一名昏睡不醒的女孩子站在玄关，惊讶地倒吸冷气，惊呼：“哎呀！还是第一次看到贵志带女生回家！”
　　“塔子阿姨，麻烦你。”
　　塔子给女生泡过热水澡，帮她处理伤口。女生安静地躺在被褥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夏目和塔子这才放下心。
　　“她是我在公园遇到的。”夏目解释道，“当时她受伤昏倒了，不知道她家地址，身上也没有带证明身份的物件，所以我自作主张带回家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是这样。”塔子温柔地夸赞，“不过，幸亏夏目把她带回家了，要不然，情况会更糟糕吧？”起身拉开拉门，“我去准备晚饭，你就在楼上陪着她吧。”
　　夏目应着，等塔子的脚步声消失，他望着少女熟睡中的脸，问喵咪老师：“看她当时的反应，应该也是能看到妖怪的人。”
　　窗户外忽然传来细小而熟悉的声音：“不要走，不要走。”那声音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夏目走到窗边，看到那团缠足棉悬在远处的栗子树下。之所以说“悬”，是因为它整个身体就是一团软乎乎的白棉，两颗黑豆大小的眼睛下只有一张白色的嘴，连耳朵鼻子都没有，更不要说有手和脚，远看好似一块白布悬浮在半空。
　　“它跟来了。”
　　“就是因为你多管闲事，才总是惹来不少麻烦。”喵咪老师缩在书桌前，脑子里尽想着塔子的晚饭。
　　“我本来还打算把滋叔买的年轮蛋糕拿给你吃。”
　　“什么！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夏目嘻嘻笑着，将窗户推开一道缝，把喵咪老师抱到窗台边，肥胖的小身子咻咻跑下屋顶，看着早已不见的身影，他担忧地小声祈愿：“不要出意外啊。”
　　○
　　眼前一片黑暗，诗织心里忐忑不安，摸索着往前，脚步踉踉跄跄。那个声音一直困扰她，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那团棉花般柔软的白布会缠绕在身边，不知疲倦的发出令人听了愧疚又心惊的恳求。
　　它也和自己一样不敢一个人吗？它想要和我做朋友吗？她伸出手，试探触碰那团白棉，哪知刚摸到棉布，双手就被它紧紧束缚。诗织恐惧地大叫，腾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把正在书桌前专心复习的夏目吓了一跳。
　　“做噩梦了？”夏目跪坐在她面前。
　　“你是……”诗织努力回想失去知觉前发生的事情。
　　“我叫夏目贵志。你晕倒了，我又不知道你家地址，所以把你带回来了。”
　　“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诗织望着他柔和的笑脸，抱着得戒心稍微松懈，礼貌报上自己的名字：“月芳诗织。”
　　“那个……”她迟疑良久，问：“你看得到‘那个’吗？”
　　“那个？”夏目反问，“难道你看得到？”
　　诗织没有否认，眼神更加凛然：“不能说完全看得到……对于妖力很弱的妖怪，我还是能看得到它们的形状，可是，中级以上的就只能看得到大概的模样。”
　　“原来如此。”
　　“我们家世代拥有看得到妖怪神魔的能力，到我这代，我哥哥和弟弟都有很强的法力，我却除外。从小到大，身边总是会出现各种怪事，我因此常常受伤。爸爸说，因为我有吸引妖怪的体质，那些妖怪为了得到我的能力而伤害我，有时也会伤害我的家人和朋友……”话音越来越小，头低到胸口，柔顺的黑发垂在两旁，夏目看不清她的表情。
　　诗织想起那个缠足棉，“它一定还会来找我，我要离开这里，要不然……”
　　“你放心吧，缠足棉不会来的。”夏目劝道。
　　诗织勉强撑起身子，她走了两步发现身上的衣服和原先穿的不一样。
　　“那是塔子阿姨的睡衣，你的衣服还在烘干……”
　　她顾不上解释，跑到盥洗室，换上自己的衣服。
　　屋外仍在下着雨，积水沿着屋檐落下来，串成一幕水帘挡在诗织面前。塔子和夏目立在玄关，出言劝止。诗织执意要离开，朝他们俩鞠躬感谢，冲进雨中。
　　夏目放心不下，拿着雨伞追出去。
　　○
　　“还真是执着的人。”夏目跑到森林，迅疾而下的雨阻碍视线，看不清十米开外的事物，轰隆隆的雷声持续不断，“啊～今天的雷声也太响了吧？得快点找到月芳才行。”
　　月芳诗织迎着大雨在繁茂的林子里寻找缠足棉的身影。
　　“必须要早点找到它，如果它去夏目家就糟了！”
　　泥泞的小路坑坑洼洼，诗织脚下没站稳，直直摔倒在泥巴中。纯白色的长衫瞬间沾满污泥，她坐在地上，懊悔自己的无用。
　　“当时没有让它消失就好了。”
　　“月芳！”
　　小路尽头传来夏目的呼喊，她站起来往林中深处走，没走多远就被他发现。
　　“你这样会感冒的！”
　　“与其被妖怪缠上，还不如感冒！”诗织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夏目叹气，心平气和道：“或许你的确遇到过不少想要伤害你的妖怪，可是呢，也是有善良的妖怪存在。”
　　“你昏迷的时候，缠足棉有来找你，但是它没有进来我家，而是隔得远远望着你所在的房间。你看，它并不想真地伤害你。”
　　诗织眼神迷离，思绪不由自主幻化成蝴蝶的翅膀，穿破密集的雨幕，回到许多年前。
　　自打她出生，总看到很多长相奇怪的“东西”。大人们不在场时，那些“东西”会突然出现，把诗织吓到哭。诚哥哥常常将她留在身边，这样就可以避免她被妖怪们恐吓。直到五岁生日当天，有一个黑衣白发妖怪忽然出现，趁着诗织独自一人时，对她下了诅咒。从那天起，妖怪们对她的攻击愈发频繁，手段从当初的露脸威吓，到后来升级为绊倒，将重物撞倒砸在她的身上，甚至在她过马路、等电车时，会从背后伸手推倒。身为除妖师的长辈们便在家里各处贴上符咒，甚至在庭院上空布下结界。可一旦诗织离开家，那些集聚的妖怪们尾随她伺机而动。为此，祖父还特意制作除妖护身符。
　　祖父去世后，护身符的法力也没有以前那么强效。有一次，为了保护她，哥哥深受重伤，此后除妖的能力也比以前减弱不少。
　　“诚哥哥说，祖屋里有家族世代存留的法术卷书，只要找到消除诅咒的方法，就不会再被妖怪伤害了。”
　　“所以你就搬回这里，寻求破咒的方法？”
　　诗织点点头，“不止哥哥因为我受伤，甚至那些只是经过我身边的陌生人都会被牵连。没有一个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她痛苦地捂住脸，“我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了！我宁愿失去除魔的能力，也不要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你和过去的我好像。”夏目喃喃自语。
　　一丛杜鹃花发出一阵声响，喵咪老师领着身形接近透明的缠足棉。
　　“夏目，你在这里啊，今天可要把所有的年轮蛋糕都给我吃！为了找到它，我都快饿死了。”
　　“辛苦了，喵咪老师。”他抱住跳进怀里的胖猫，拿出手帕替它拭去雨水。
　　“它从你之前生活的城市一直追到这里。”
　　缠足棉满怀期待接近诗织，即将与她缩短距离，它犹豫着退后几步。
　　“缠足棉……”诗织轻轻唤它，仍是不敢轻易靠近。
　　“它说，它看到那些妖怪总是欺负你，害你交不到一个朋友，它明白那种孤独感。”
　　缠足棉频频点头，“我想和你成为朋友，虽然妖力不如它们，可是我想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曾经救过我。”
　　诗织渐渐想起某段记忆，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红润。
　　小三那年初春，诗织和家人一起去山里的旅馆泡温泉。吃完午饭，和哥哥相约去后山赏梅，山里气温低，雪还没有化。漫山遍野血红的腊梅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艳丽清冷，下山的途中，在青松树根边发现一块脏兮兮的棉布。本应该和雪一样洁白干净的棉布不知被谁扔在了泥地里，一个梅花图案的绣纹在棉布一角显得尤其打眼。诗织一眼就注意到那块被人遗忘的布，带回旅馆清洗。到了第二天，洗好的棉布凭空消失。她以为是被风吹走，也没再多想。
　　“没想到，那块棉布就是你。”
　　缠足棉不好意思垂下头，“我被东风刮到那里，当天夜里白雪纷飞，一连下了几天。我被冻得全身僵硬，原打算等开春了，雪化了，就能离开那里。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我一直在找你……”
　　“对不起，我不知道。”
　　“该道歉的是我，我应该一开始和你说清楚，结果还害你摔伤……”
　　喵咪老师扯着嗓子朝缠足棉嚷：“既然都解释清楚了就快点回去吧，虽然是夏天，也还是会感冒的！阿嚏～”
　　诗织满怀感谢：“谢谢你，夏目。”
　　“终于交到朋友了呢！”夏目笑眯眼。
　　诗织和缠足棉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