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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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办公室暖气充足，市内的暖气供应还没停止。
江南偷偷解下了围巾，猜测自己的齐刘海帘后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
江南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班主任坐在教师转椅上，手里拿着她从前的学习档案。
五班的班主任叫李依山，平头，圆脸，戴副方框眼镜，他穿西装打领结，从袖扣到领扣系得紧紧。李依山除了负责班主任工作，还担当几个班的物理老师。
属于班主任的大办公室里，旁边六班的班主任也是个男老师，叫余渡舟，他手里捧着茶杯，啜了一口，走去饮水机那接了满杯热水，又踱回来，倚着李依山的转椅靠背，低下头跟着看那份档案。
档案显示，江南从高一上到高二上，三个学期，蝉联原先班级的班长职位，获得了老师和同学们极高的评价。
李依山试探性地问：“你对班长这一职务很感兴趣？”
江南依旧答：“还好。”
李依山试过了，面前这孩子，不管问什么，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都可以”，“都好”，“还好”。
乖倒是乖，就是有些木讷迟钝，不像是个聪明孩子。
“你——”李依山封好她的档案袋放进抽屉，思考了一瞬，“先去班上上课吧，有人等会儿帮你领来课本。”
江南双手拉着书包带子，跟在起身的李依山身后，刚打开办公室门，一个女生正好迎上来：“李老师，校长让您过去一趟，说有事找。”
班上的学生又惹祸了。
这是李依山的第一反应。
匆匆离去之前，他嘱咐江南：“我们班就在这一层，门口有班牌，你先自己过去，我马上就来。”
江南点点头：“好的，老师。”
五班和班主任办公室在同一层，隔了一条长长走廊，这会正是第一节课的课间，江南一路走去，看见走廊里有男生聚成堆趴在栏杆上，四处张望，偶尔调侃着路过的相熟的女生。
班级里，一大片学生趴在课桌上补觉，周一是上学第一天，大部分人都无精打采。
学习小组长耷拉着惺忪的眼走到第一排催收作业，正在点收作业的数学课代表被不交作业的几个惯犯扯住衣摆，请求再放他们一马，好处是请吃中午食堂一顿套餐。
江南第一次踏进五班时，班上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这个场景稀疏平常，每个班周一早上都几乎是这样度过。
与众不同的是，讲台上站着的那个人。
江南与他对视一瞬。
继而抱着她的长围巾，退后两步，回到班级门口看班牌。
门口的墙上挂着“高二五班”的牌子。
她没有走错教室。
江南重新走进教室，与讲台上的人再次对视。
他有一副勾人眉眼，桃花眼下躺一对卧蚕，眉骨高而突出，乌黑剑眉格外挺拔，五官立体，中和起来又显清秀。
再看一次，仍觉他长相精致，挑不出什么毛病。
与相貌不符的是，他那颗光头。还有身上穿的一袭白色长衫。既不是校服也不是老师穿的衬衫长裤，倒像是劣质的影楼装束。
光头男手撑着课桌，面朝向江南，桃花眼睇眄流光，光华流转：“新同学你好，我是你们德业课的不懂老师。”
江南的脑子空白了一会。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沉默过后。
五班的全体同学齐齐看向他们班刚来的新同学。
那个即使裹得臃肿，也仍看得出身材娇小的女孩子，齐肩长的黑发自然垂下，贴着白如玉般的修长颈项，怀里抱着她的白色长围巾，表情平和，口吻淡定——
“不懂老师，你走错教室了，我们班应该没有德业课。”
沉默之后，爆发的笑声几乎地动山河，要掀了这栋教学楼。有人几乎要笑出泪，哎哟，新同学怎么这么幽默。
康楠受完父亲的训回来，经过五班教室时，正好撞见他们班集体大笑，而他刚来的妹妹镇定站在门口边，可镇静之下是什么模样，却一点看不出。
他往讲台上瞥一眼，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已了然于心。
康楠重重敲了两下门，看向讲台上的光头男：“关珽，你丫是不是欠揍啊，一天不恶作剧整人玩就无聊了是吧？”
关珽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嗨呀，阿楠我这不闹着玩呢嘛。”
康楠一副嫌弃他丢人现眼的表情：“好玩吗？把你身上衣服脱下来，又不是在家，在学校你这样跟个神经病似的，还有别——”
头顶响起锐利刺耳上课铃声，叮铃铃压住所有吵闹喧哗声。
康楠身后站了个人影，正是校长康书尧，他往那一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康楠也闭了嘴。
江南对着康书尧点了点头说：“那我进去了。”
也没人管她。
上课铃打响，大家忙作一团，康楠被康书尧带走，关珽也回到座位。
江南把围巾重新戴上，淡定地寻找空位。
心里却叹了口气，哪有这样戏弄人的，又该叫人误会她了。
那什么，她不傻，真的。
她只是反应比较慢。
五班的教室满满当当坐了六十多个人，桌上堆着或高或矮或整齐或散乱的课本，复读机和磁带盒被塞进文件框里，桌旁挂着书挂袋，里面塞满了辅导资料。江南从这些课桌旁走过，一直走到教室最后面靠窗的位置。
整个教室只有这里还有两个空座，又正好是前后桌的斜对面。
坐哪儿呢？
赶回来的班主任李依山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两个女生，一人捧着一摞课本。
没有丝毫犹豫，李依山果断地开口：“江南，你就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跟在李依山身后的其中一个女生表情哀怨：“老师，我旁边也空着，让新同学和我坐吧，我也想要同桌。”
“到时候再说，温峦清你们俩先回座，已经上课了。”
江南在座位上放下书包，替她拿书的两个女孩子依次将课本放在她课桌上。
江南接过，低声道：“谢谢。”
被称作“温峦清”的女生正好坐她前桌，一个人霸占两个课桌，没有同桌的日子过得很是寂寞。
因此见了江南分外热情。
自我介绍都做到爷爷的爷爷辈去了，江南不敢抬头打量这个热情得过分的女生，只轻声提醒她：“温同学，老师好像在看我们，我们下课再说好不好？”
温峦清猛回头，果然撞上化学老师关照的眼神。
于是幽怨地噤了声。
江南拿出笔记本和笔盒，跟着五班化学老师的进度听讲。
第二节课下课，广播里传来通知，要求所有学生到操场集合参加升旗仪式。
清晨九点半，朝阳耀眼，暖光普照。
周一的早上，学校的升旗仪式正式开始。
这个能容纳全校三个年级三千多人的宽阔操场，此时站满了人，所有学生穿统一的运动服校服，典型的中国校服款式。看起来朝气蓬勃。
江南跟着温峦清站在队伍里。
高台上升过国旗后升校旗，再过了就是国旗下讲话。
本来这只是和无数个周一早上所经历的那样，一场平淡无奇的升旗仪式。
直到主持人在上面说：“下面有请高二五班的游希宴同学为我们带来这周的国旗下讲话。”
游希宴？
名字有几分耳熟。
江南抬起头。
身姿修长的少年从另一侧走上高台，他穿运动服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黑色运动裤刚好到脚踝，即使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宽松校服外套，站在人群里也仍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他的眉眼隐匿在暖阳阴影里，唇边覆了一层纯白色的牛奶，而他本人显然没认识到这点——他刚喝过牛奶，但没擦干净。
下边有人着急提醒：“游希宴，你嘴边全是奶沫，快擦干净！”
他哦一声，站定，面对全校同学，抬起掌心，擦过薄唇。
过程十分淡定，擦完后，他从裤兜里掏出张折皱的纸，开始念起他这周国旗下讲话的内容。
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杂质的嗓音，好似打磨过的一块玉石，音质圆润通透，遗憾是念稿子时声调一点起伏也无。
三分钟很快过去。
他下台。
然而半分钟后又折回高台中间。
全校都看着他。
他毫不在意台下目光，摸遍身上所有衣兜，然而一无所获。
“他大爷的。”口吻严肃，游希宴低声道，然而开着的麦克风已将他清冽的声音传遍学校每个角落。
他大爷的……
大爷的……
爷的……
游希宴手插在兜里，一仰头，打了个呵欠：“忘带稿子了，我现场发挥一下啊。”
语调有了高高低低的起伏，如流水溅落青石般叮叮咚咚，悦耳动听。
原来南明中学每周的国旗下讲话有两次。
但听了开头，江南就觉得不对劲了。
哪有这样的国旗下讲话。
“上周五早上十点，我被逼翻墙出去吃早饭，因为食堂阿姨在这之前以上课时间食堂不开张的理由，残忍地，拒绝了我。”有点感叹，阿姨可真没爱。
“我就去几条街上那家盛名远传的面店吃饭，他们家的牛肉面果然是招牌。面筋道，肉香嫩。”还想再去一次，就是太远了。
“吃的时候遇上了对面职高逃课的一群人，他们老大死乞白赖要和我打一架。”
江南终于明白，原来他是在做检讨。
“我严词拒绝，他们说不从他们身上踩过去就不让我走，”游希宴停歇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要知打架非他自愿，纯属被逼无奈，“我再三拒绝，和他们讲八荣八耻，同学之间团结友爱。”
“他们捂着耳朵不想听，求我满足他们的愿望。三字经上面说，打是亲，骂是爱。我想这也是同学之间友爱的一种方式。”
“所以，”再次停顿一下，游希宴恢复没有起伏的语调，“我把他们九个人揍进了医院，并付了全额医药费。”
痛定思痛，游希宴总结陈词：“在此我向全校同学检讨，下次再也不去那家面店吃早饭了。”
台下沉默了两秒。
扑哧一声。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总之一个接一个，全都停不下来。甚至几条街外都能听到从学校操场传出去的笑声，汇聚了几千人的力量，不容小视。
江南仰着头看他，一片笑声里游希宴毫无困窘神色。
他站在光影下，却比身后万丈光芒更耀眼。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二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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