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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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二零零八年。
初春到来之前。
年初的超大雪灾席卷大半个中国，救援工作在近日终于圆满结束。只是天气仍未好起来，乌云布满天，天空之下，光秃秃的细枝头在风里打着哆嗦。
这是南明中学开学第二周。
江南打开家大门，楼道里冲来一阵寒气，她把门轻轻合上，低下头，把口鼻藏进厚围巾里，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门再次打开时，又带起一阵风。
江南抬起头，一道高大身影先走了出来，他个子奇高，宽肩长腰，额前垂几缕碎发，将过长的黑发往后一梳，绑一个短马尾，扎在脑后，这个性发型衬得他整个人格外痞气。
最大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仍显得有些短，他只将校服拉链拉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棒球服。
此刻，康楠正半眯丹凤眼，勾一边唇角，对江南粲然一笑：“走。”
江南跟着笑了下，手揣进兜，走在他边上，两人往电梯的方向去。
走到一半，屋内温婉女声高扬出来：“哎——你们兄妹俩等等。”
回过头，半开的门，一个长相颇具古典韵味的中年女人握着门把手，从屋内探出头，两只手上各拎一个便当盒。
赵悠然招了招手：“拿着，你们兄妹俩的午饭！”
康楠乐呵，走过去接：“妈，我们学校有食堂。”
他又不是第一天上学，赵悠然不会不知道。
赵悠然递给他，对他身后的人——江南温柔地笑：“我当然知道。我怕你妹妹吃不习惯学校的饭菜。”
所以才亲自做了便当给他们。
康楠失笑：“那给我的……”
赵悠然点点头：“只是顺便多做了你那份。”
康楠啧啧：“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赵悠然不管他，转头看了看时钟，眼看两人上学快来不及，她催促：“行了，你们走吧。”
江南对她挥了挥手：“舅妈，再见。”
“再见，你俩晚上早一点回来——”赵悠然声音拔高一度，“康楠，妈和你说，你在学校可千万不能带坏你妹妹！”
“知道了知道了。”康楠的声音被甩在身后。
坐上电梯，江南按下一楼的按键，楼层显示往下跳。
康楠把两人的便当分别塞进各自的书包里，拉完拉链，正好到一楼。
两人走出小区大门，街上人来人往，汽车鸣笛声不绝，街头的环卫工人戴着厚手套，佝偻着身子扫除碎雪残冰，走在路上的行人揭下捂住口鼻的围巾一哈气，登时冒一长串白汽。
外面更冷。
江南把冻得快失去知觉的手揣进兜。
兜里没有温度，也仍是冷。
她天生畏寒，每次过冬，都恨不得自己是只可以冬眠的熊。
一只大手突然伸进江南的衣兜，捉着她手腕，将她整只手转而放进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掌心贴着掌心，手的主人的热度传来。
江南仰起头看向身边的人，声音被风吹散，宛如呢喃：“谢谢。”
康楠看着红绿灯：“南南。”
她乖乖应他一声：“哥哥。”
红灯闪了闪，变成绿灯，康楠拉着江南往前走：“既然我是哥哥，那你知道哥哥是做什么的吗？”他自问自答，“哥哥的存在就是保护妹妹。”
江南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康楠低下头悠悠地看了身边的小不点一眼，“我照顾你，天经地义，不需要客气，唔，知道了吧。”
江南牵着康楠的手，他的手温热，有力：“知道了，哥。”
康楠并不是江南的亲哥哥。
他是她的表哥，江南叫康楠的父亲一声舅舅。
江南原本是和母亲住在一起，她父母离了婚，母亲康佳玥独自抚养她长大，直到最近，康佳玥准备再婚。
康佳玥的再婚对象也是A市人，读书时期就认识了康佳玥，后来康佳玥随江南父亲嫁到C市，两人就失去了联系。近几年不知怎么两人又重拾联系，并且走到了一起。
近日康佳玥和对方商量结婚的事，就在江南和康佳玥准备搬进A市的对方家时，康佳玥却突然将江南送到了江南的舅舅康书尧家，让她在这边暂住一段时间，等方便了康佳玥再接江南过去。
究竟是哪里不方便。
江南不知道。
一段时间又是多长？
这次谁也不知道。
于是在上周日，江南带着自己的行李，从C市来到A市，就这样仓促地搬进了康家，也在同时，转进了附近的中学。
江南和表哥康楠念一所学校，两人都读高二年级。
江南的手指蜷起来，缩进康楠的掌心里，温暖的感觉渐渐蔓延到周身。
往前又走了段距离，终于即将抵达她要转学去的新学校——
南明中学。
又有一个红绿灯，离下一次绿灯亮起还有五十秒。
兄妹俩站在马路口对面，看着学校的大门。
正中间一道大铁栅门，边上开两道圆拱形顶的小门，大铁栅门上是一道金字招牌，招牌上大书特书学校的名字——南明中学。
康楠语气严肃认真：“南南，以后我们一个学校，谁欺负你，告诉哥，哥揍他。”
江南抬起手，理了理围巾，掩住唇边温柔的笑意。
康楠蓦地想起什么：“南南，你成绩好不好？”
江南温声答：“还好。”
康楠语气里不无遗憾：“咱俩没分到一个班，”好在班级离得也近，江南念5班，他念7班，“不过我有两个哥们儿和你一个班，希宴的成绩还不错，你有问题可以找他，至于关珽……算了算了，你别被他带歪就好了。”
他说的两个人名，江南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她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红绿灯时限还没过去。
江南顺便打量着这所学校的外观。
不期然，目光里，走进一道正在努力从外面翻墙进校内的身影。
他选择的爬墙位置很隐秘，在一颗繁密茂盛大树背后，不过从江南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倒是能看见。
那人身姿修长纤细，没穿校服，穿白毛衣牛仔裤，蹬一双白球鞋，单肩背黑色双肩包，爬墙姿势灵巧利落，第一次手攀上墙头眼看成功，又掉了下来。
目光往旁边一移，校门口执勤的高年级学生正逮住一个没穿校服的学生，记下名字。
原来是南明中学管理严格，每天必须穿校服上学，违反多次甚至会予以处分。
江南的目光再次回到爬墙的少年身上。
他拍了拍手心里的灰，取下背着的书包，后退两步，往墙内一扔，接着准备助跑。他一后退，侧面自然暴露在她的眼里。
乌黑的发，白净的脸，红艳的唇，唇边还叼着一袋纯牛奶。
晨光流连在他线条分明的侧面，光影镀在他身上，如此温柔。
等了许久的绿灯，于此时亮起。
江南收回眼神，准备过人行道。
身边的人却迟迟不动，似在酝酿着什么。
没等几秒，听见康楠大声冲街对面喊：“希宴，你今天又没穿校服啊？哈哈哈哈哈哈。”
可江南并没有见到一个被称作“希宴”的人回过头。
她只在康楠的笑声里，看见那个少年毫不犹豫的连贯动作。
助跑、起跳、翻墙，迅捷灵敏地，少年瞬间就消失在了墙那头。
三秒过后。
方才翻墙的少年从校墙背后探出脑袋，单手撑着头，趴在高墙之上。
那双极漂亮的细长眼睛，瞳孔深黑，且璀璨，宛如深夜中的星辰。他的视线远远投来，落在江南身旁因身高优势而格外扎眼的康楠身上。
紧接着。
少年眼睛弯如半月，露出八颗洁白牙齿，微笑，无可挑剔。空闲的手抬起，在脖颈上横抹一把，是个威胁人的姿势。
于是那笑也连带着变得杀气腾腾。
警告过后，少年迅速撤退。
康楠啧一声，还想说些什么。
江南拉了拉康楠的衣袖：“哥，走了。”
心里却想，面前的少年叫“希宴”是么？
“哦，走吧。”又听见康楠笑着嘀咕，“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到了校门，检查的几个学生会干事前来拦住他们。
两男两女，都是高二同年级的人，看样子是认识康楠，其中一个男生一上来就亲热地叫：“哟嘿，楠哥，今儿来得早啊。”
康楠身子后仰，根据身高高度，习惯性把手臂横枕在江南头上：“还行，对了，”他揉了揉江南的头，“这我家姑娘，亲的，刚转学来，我就把她带走了啊。”
江南被康楠的手臂压得抬不起头，不好意思冲离她最近的一个女生笑着。那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在听见“亲的”两个字时，她看着江南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行行行，”男生连声应着，又凑近他身边，江南听见他低声说，“校长刚过去啊，楠哥，你小心点。”
江南和康楠一起走进学校，高二年级同在一栋五层高的教学楼，旁边挨着小食堂，几个男生拎着豆浆袋，嘴里塞着包子，大步往教学楼冲，斜对面是学校的大操场，校队的男女生们穿着运动装正背着手在跑道上蛙跳。
教学楼大门口，几个没穿校服侥幸逃脱的学生站成一排，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高瘦的人影，正是南明中学的校长。
江南被康楠扯着衣袖，混在前面那群刚从食堂出来的男生里，往通往教学楼大门的另一个方向跑。
快进教学楼时，一颗小石子半空中飞来，击中康楠的后脑勺。
他哎哟一声。
校长立即叫住他：“康楠！”
江南和康楠回过头。
早饭时坐在餐桌主位上的中年男人，此刻背着手，看过来，沉声道：“康楠，你也过来。”
康楠揉着后脑勺走过去，和那群没穿校服的男生站在一起。
江南孤零零站在大门旁边，目光撞见几分钟前爬墙的少年收回干过坏事的手，他正将手插进兜。
校长康书尧转而看向江南，目光变得温和慈蔼：“你先去三楼，找5班班主任报道。”
“舅……”江南改口，“校长好，那我先进去了。”
转头瞥见干完坏事的少年，漂亮眼睛笑成了一弧月牙，粉嫩嫩花瓣唇咧开，笑得夸张又恣意。
江南转身，踏进教学楼大门。
那一刻，唇边攒出浅浅的梨涡来，为那顽皮使坏的少年。
而他，渐渐收起了笑意，低下了眸。
直至二十年后，江南也一直以为这是他们见的第一面，她对游希宴记忆深刻，他却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她一眼。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她。
多年以后，少年少女成了恩爱夫妇，共同回忆起往事，才发现，当年时光碎影里，多的是，他与她不知道的事。
将双方记忆拼凑起来，才有了这个完整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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