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大自然的搬运工

19、还好，还好我们能再见

　　“醒了醒了！”老二把他们喊过来“快看，醒了！”
　　老三伸着手在我眼前比划“皓子，这是几”
　　老大撇掉他的手“他伤的是肚子，不是脑袋！”
　　“这在哪儿？”我问
　　“医院”老毛说“饿不饿？”
　　“不饿”我摇头
　　“你小子竟然还晕血”老大松口气“吓死我们了简直要”
　　我感觉到自己肚子上缠裹的纱布，欲伸手去摸，“别动！”他们五个一齐喊。
　　“刚缝好没多久”老毛把我的手摆回原来的位置。
　　“幸亏那弹簧刀子不大，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老四终于插上一句。
　　“闭上你那个乌鸦嘴吧！”老大把他瞪了回去，转过头来和我说，“你揍的那个人也在隔壁病房住着呢”
　　“怎么？怕我赖着他？”我说。
　　老毛从兜里掏出一张一行卡，一份我的诊断书，“赖他们倒是不赖，就是想把这事儿私了，这是病历，这是捅你那个他家人留的8000块钱，其他费用他们都结清了。”
　　我接过病历看了半天，身体没大碍，不过刀口有留疤的可能性。我让老毛帮我把枕头垫高，撑着半口气儿在心里默默权衡利弊--我个人而言同时兼具施暴者与受害者两个身份，这场斗殴事件中的另一个施暴者以承担所有费用和适度补偿为代价提出私了的建议，而争斗中的另一名受害者则住在我隔壁的病房，他的伤势轻重我没有了解，但他的入院治疗也是我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一问题的牵绊。
　　病房门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他们都回头张望，我躺在床上被他们阻拦了视线并不知道是谁，老毛回头轻轻拍拍我肩膀，“皓子，我们先回学校，有事就给我电话”“怎么…”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老毛便张罗着带走了他们全部。

　　最后，我才看到拎着保温杯的夏宇站在那里。

　　他还是围着那条纯白色的围巾，微皱着眉，嘴唇干裂的发白。
　　他一动不动，盯着我的眼睛不说话，我隔着一个病床的距离看着他，眼珠子情不自禁的在眼眶里转着圈，鼻子开始发酸，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枕头上，方皓啊方皓，你终于又见到他了，你朝思暮想的男人，想必你自己都忘了他赚走你多少眼泪。
　　他缓步过来，把保温杯放到床头的桌子上，自己坐到椅子上，将双手伸进我身上盖着的被子，摸索着找到我的手，紧紧握着，“都怨我，都怨我”他低声咕哝
　　听到他这句话，一瞬间我的冤屈我的心酸都随着这句话如断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眼泪不给眼睛喘息的机会犹自往下掉着，原本有多少话见了他的面想说，可到如今全然忘记了，他的眉目依旧气度依然，他仍是那个我痴痴爱了两年的夏宇，才分开不到两个月，像过了两个世纪那么漫长。
　　“小宇，别再走了好不好”我忍着哭声，一字一字的蹦出这句话
　　他的眼眶红了一圈，手握的更紧了些，不停的点头。
　　外面漆黑一片，应该是夜里了。
　　这块木头把头点的像个捣药的舂子，点完头就再没了话，点完头就把刚刚煽起的浪漫情绪给浪费掉了，在被子底下抓着我的手，像个傻子一样。
　　我挣扎着爬起身，他把枕头竖起来让我靠着，然后打开桌子上的保温杯，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的鸡汤，反正难喝得无比。他呆呆地从旁边一勺一勺喂我，全然不顾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话没说开，还有很多冤仇没有化解，我的怨恨和不满又开始作祟，推开他的手，“这么晚了快回去吧，许盈会担心你的”
　　他木讷的看看我，也不吭声，继续舀着鸡汤，勺子递到我嘴边，他见我愣是不张嘴，举着勺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来这儿她知道吗，你来这儿她批准了吗”我把头别向窗外不肯看他
　　他安静地把勺子收回去，把鸡汤放回桌上，抓着我的手用拇指不停的摩挲着我的手心。我想把手抽回来，却贪恋他手指上的温暖。
　　过了会儿，他清清嗓子，“我没跟她交往，我跟她……”
　　他酝酿了很久的解释没等开始，病房里进来两个人，之一是捅伤我的那个黄毛，另一个是个打扮新潮的矮胖妇女，她疾步走到我跟前“哎哟方皓同学你可是醒了，真是把阿姨急坏了”夏宇起身，矮胖妇女接过刚刚被夏宇握住的手“都怪阿姨没管教好这孩子，他爸走的早，我呀是又当爹又当娘，也是疏忽了，他”她指着站在门后的她儿子“他从小也就不争气，三天五天闯个祸回来……”我无心听她唠家常，又不好打断，忙朝着夏宇使眼色。夏宇在这个时候没犯迷糊，见缝插针，“阿姨，别的咱先不谈，如果您儿子当时失手给我把方皓弄出什么闪失我们怎么办？惹事容易平事就不容易了，您愿意让我捅他三刀吗？”夏宇有点激动，噎的旁边这女人说不出话来，他又指着她儿子说，“您自己看您儿子，吊儿郎当地杵在那儿像是悔改的样儿吗？连声对不起也没有？”
　　矮胖妇女连忙对她儿子喝道，“还不过来！怎么教你的！”然后赶紧对夏宇赔笑
　　她的儿子果真争气，走上前来，双手合十，诚恳地进行了道歉，临了加上一个九十度鞠躬，完成了一套熟悉的道歉流程，刷牙洗脸一样，满是从容。
　　“你给给阿姨个机会让阿姨好好管教他，你看这事闹大了也都不好…是不是……都不好……另外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需要赔偿多少阿姨都给，你说好不好”说着还抹了抹没流泪的眼，有为了平息事故的做作，当然也有为人母的艰辛。
　　夏宇还要说什么，我抬手制止，“算了小宇”
　　“我不会追究，按您说的来”我对胖阿姨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您就先请回吧，我还需要休息”
　　她不无感激地把抓着我的手变成了两只，轻轻摇晃，“那阿姨真是谢谢你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跟阿姨说”然后给夏宇留了一张名片，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病房。
　　他们走后，病房里其他的人都不解的盯着我和夏宇，可能他们觉得关系太复杂了吧，不光我生病的原因太复杂，我和夏宇的关系也很复杂。夏宇还在生着他们的气，甚至眼里还冒腾着杀气，看着他这幅蛮横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点触动，但还是想和他赌气，“哎，坐下吧，站着干嘛？”他看看我，坐了回来，眼睛左转转右转转，嘴巴动了动刚要把被打断的谈话继续下去，我马上转过头去蒙住被子“我困了想睡觉，你快回去吧！”
　　他被我堵的说不出话，竟然像个无赖的孩子一样“就不走！”
　　我在被子里躲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让他听到。
　　他收拾了下东西，趴在我床上，估计也是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起来推推我，“睡了吗？” 我不吱声，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来的时候有个挺帅的男生，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买完鸡汤回来就不在了，那是谁？”他略带醋意的问我
　　我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李庶，“用你管，他当然是为我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去了”，我才知道原来夏宇老早就赶来了，怕我挨饿又跑出去弄东西给我吃。
　　“哦”他轻轻答应，然后低下头“他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办完事就回来了呗”
　　“那他回来我就走”说完他又趴在床上，闷着说声音对我说“你快睡吧”
　　我在心里不知道把他骂了多少遍，你就没别的想说的吗，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愿意看着我跟别的人好吗？！哪怕你骂我吼我都比这样让我心里好受。
　　越想越烦，越想越烦，使劲的转了个身朝上躺着，把床板撞的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吓一跳，猛地坐起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刚缝好还没拆线动作别这么大”
　　“不用你管，你快走！！！你在这里我就烦！！！”病房里静悄悄的都注视着我，我怒瞪着夏宇，他看看其他人，显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那，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东西放在这里，想吃什么自己拿”然后起身准备走。
　　我近乎疯狂地抓起桌上的东西就朝他扔过去“你要是出去你就永远别回来！！”
　　东西打在他身上滚落了一地，他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隔壁床的一个阿姨过去把他拉了回来温声细语的跟他说，“小兄弟你没看他心情不好吗，他那哪儿是要赶你走，你怎么还当真了，快有什么事回来好好说，两个人这么大了还闹小孩子脾气怎么”
　　那阿姨把他拽回来让他坐回椅子上，他皱着眉不敢看我，呆呆的坐着，阿姨又去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递给他，他接过东西放到桌子上，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谢谢阿姨。之后还是傻坐着，低垂着眼睑。
　　我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他坐着晃都没晃一下
　　那阿姨又劝我们说“别赌气啦小伙子，两个人凑一块不容易老是这么互相埋怨多伤感情呀”她说的语重心长，我只好冲她笑笑，等后来静下心来才发现这句话不少含义呢。
　　护士进来给我打点滴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椅子上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睡着了。发觉护士来了便咻地站起身从被子里拽出我的胳膊把毛衣袖子挽了上去，然后娴熟的揉搓着我的手背。之前每次吊水的时候他都给我把手背搓来搓去很多次，我的血管太细不好扎针翻来覆去要扎很多次。护士很年轻刚毕业的样子，打量我们一遍，笑着对我说“你很幸福”，我艰难的冲她微笑“谢谢”搓了好久他才冲护士说“好了”，护士临走前吩咐他有事及时摁墙上的按钮，他点点头又坐了回来。
　　我觉得头晕，开始瞌睡，他说你睡吧，我看着呢。我瞅瞅底下四大瓶药水，没搭理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7点钟了，我见他不在，眼睛四处开始寻他，邻床的阿姨笑笑说“下去给你买早餐了，一会儿就回来”，我对阿姨点点头“谢谢阿姨”，阿姨高兴的乐了“不客气不客气，小伙子长的可真好看”
　　吱嘎一声门推开了，我以为是夏宇便准备钻回被窝不理他，结果进来的是李庶，他汗涔涔的站到床前撩起我刘海把手放在额头上问我“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晕血还跟人家打架，一见血，萎了吧。”
　　我打开他的手“去死，又没发烧摸那里干什么”
　　“哦哦，也对也对，唉呀昨晚约我吃饭那姑娘要表白，打电话给我说我不去她就自尽，让她折腾的我都想去自尽了”他抹了一把汗，脱下外套盖到我身上
　　这么魔性的理由他都想得出，“你怎么不说家乡感染了瘟疫？”
　　“骗你是小狗”他额头上汗珠细密，两片丰盈的嘴唇像吮吸奶嘴的小孩。
　　他坏笑着眨了下眼睛“你是嫌醒来之后没见到我吧！”他把椅子搬到跟前坐下“一大早我可是连专业技能考核都给翘了过来看你的，没功劳也有苦劳了”
　　“要死！翘了这个你就等着拿不到毕业证好了！”
　　他摆摆手“无所谓，你比较重要”
　　“好了你还是快回去吧，现在去还来得及”
　　他摇摇头“对了，事情怎么处理的，我回到体育场的时候那几个龟孙子已经打了120，我刚换的新衣服被你蹭了一身血……”
　　看着他绘声绘色的讲着事情的经过，旁边的阿姨都乐了，说“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
　　大概十几分钟后夏宇回来了，他见李庶在，先是楞一下，然后把买来的东西放下，李庶起身跟他握手“你好，我是李庶，是他学弟”。夏宇对他笑笑“我叫夏宇，是他…”
　　“表哥”我没好气的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