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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 大王巡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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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回那须和博西勒,沈追也算将功补过了。
但那木言始终认为他是个不祥之人,扰乱了部族一向的安宁,因此勒令他和石虎在近日之内离开勿吉。沈追在走前惟有一个心愿希望他能让自己完成,那就是帮肯色和博西勒造好房屋。
在沈追和容汉的调旋下,肯色最终获得了建造房屋的准许。他和博西勒每天都会上山采石伐木,沈追履行先前的承诺,帮他们起房子。
托了沈追的福,石虎被从牢里放了出来,在沈追对面的石屋,容汉单独为他安排了住处。为这,石虎老大不愿意,心中恨上了肯色,若不是他的房子没造好,他就不用赖住在沈追房里,若不是他赖住,自己就能住进来,不用与沈追遥遥相隔。因此石虎也十分乐意偶尔搭上一把手,尽快把那房子造好。不过大多是时候他只是剥剥树皮,磨磨石头,在凉荫下翘起腿,悠哉悠哉地指挥各人抬木盖石。
博西勒始终闷闷不乐,即便与肯色小别重逢,瞧那神情竟比先前更为阴郁。肯色私下里找过沈追询问情况,但沈追也毫不知情,肯色为此十分烦恼,直到某一天,关于博西勒在秃发被囚时惨遭侮辱的谣言兴起,博西勒也随之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件作为信物的一尾狼毫丛并一封写有“吾已离开,勿念”的字据后,真相才终于被揭开。
传谣言的是那须身旁的一个名唤蝴蝶的侍女,偶然与别人交谈时提及此事,才最终造成了谣言四起的恶果。而消息的源头,当然就是与博西勒一起被抓的那须。当沈追带着肯色找到那须质问时,那须是万分委屈的,因她并无对博西勒造谣的恶心,相反,她不过因了对他的愧疚之情无人诉说,这才对女侍蝴蝶排忧,没想到那女侍与博西勒昔日有些仇怨,就将这件事当作笑柄一样传扬了出去。
“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一见那须,肯色双目充血,骇人的样子,仿佛能把那须囫囵吞下去。
那须战战兢兢躲在沈追身后,越过他肩膀赔罪:
“我也没想到他会走,当初,当初…哇——”
她大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掉在沈追肩头,氲湿了大片。
沈追叹了口气,将他俩都拉坐在石凳上好生抚慰,石虎远远靠在窗旁,眼神清冷地看着远方。
那须哭够了,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原来,她与博西勒被秃发抓走之后,就被囚禁起来。那须身为勿吉族公主,当然不堪被抓的耻辱,因此整日破口大骂秃发的卑鄙行径。被她激怒,秃发乌孤下令鞭打她,而博西勒就在此时当了英雄,他自愿代替那须接受鞭刑,恳求秃发乌孤同意。
可是本来的鞭刑因为博西勒过于出众的少女般美丽的容颜被临时取消了,秃发乌孤色胆包天,把他带到自己的寝宫凌(辱)了一夜,不仅如此,还命令几个重臣在自己面前强(暴)他,最后将残败的他扔回冰冷的牢中。
他奄奄一息地整整高烧了三天,秃发乌孤才命医生给他医治伤口,那须也才知道他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那须不敢透露一个字,博西勒也是这样央求他的,但心里的愧疚却与日俱增,终于在获救后,还是对身边最信任的女侍透露了消息,直接导致博西勒的离家出走。
“博西勒,博西勒他,他一定,一定….我要杀了秃发乌孤!”
知道真相后,肯色更为阴沉,猜想博西勒出走后的种种可能:隐姓埋名,从此不见人;去遥远的地方出家;自杀,离开这个残暴的的世…
“不会,博西勒是个坚强的人。”沈追言不由衷地劝慰,其实自己也没有把握博西勒会不会选择自尽这条路。
“他一定恨我,恨死我,要不是我,他就不会——”
那须悔恨地低下头,眼泪簌簌而落。
“不会,如果他恨你,就不会代你受鞭刑了,”
为了安慰这两个人,沈追已经倾尽全力,如果这些时间用来寻找博西勒,说不定眼下已经有了消息。
“经历了这些,任谁都不会平静,我想,他只是暂时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疗伤,等痊愈了,自然就回来了。”
肯色双眼发亮。
“哼!真是老好人呐,”窗边的石虎冷笑一声,“遇到这种事,尽管不是女人,可身为男人反而更是一种奇耻大辱。要我说,他一定躲起来自尽去了,你们就省省力气,不要在这里无端猜忌了。”
“闭嘴!”肯色腾地起身,发疯似的冲到窗前,揪住石虎的衣服摇晃着喊道,“博西勒才不会自杀!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生活的!”
“哦?”石虎无动于衷地牵了一边嘴角,抓起他的手腕反问道,“不会?就是因为你,他可能死得更快!”
“你说什么?”
“如果你们真是那种关系…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小白的嘴巴紧,”他瞟了一眼沈追说,“那么他最想避开的人就是你,因为你太多的期待和愿望,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无疑一块一块垒砌的巨石。”
石虎顿了顿又说,“对于一个男人,什么才是最重要?不是你口中的什么狗屁生活,而是尊严。身体上的伤不算什么,在战场上这甚至代表着荣耀。可他呢?没有在战场上光荣负伤,反而在那种情况下…身心的创伤终身不愈,因为尊严已被践踏!”
沈追猛地一震。肯色和那须同样惊呆。
好半天,才放开了石虎,肯色瘫坐在地上,无望地耷拉下脑袋。
那须也伏在桌上不停抽泣。
“都别哭了,找人重要,”沈追打破僵局,“应该是昨晚走的,山间夜路崎岖,他走不了太远,我们还是分头去找吧。”
说完率先爬上梯子,出了石屋牵了“秋收”,打算去山里。
肯色与那须一队,沈追与石虎一队,两对人分头向不同方向,一点点向西搜索。
正值暑热,上午时分太阳已经是火辣辣地烧。所幸山间密林繁茂,倒也不至被暴晒。沈追和石虎来到山腰的一处泉水边停了下来,把马拴到树上后,掬水洗脸。石虎见那泉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投射下泛起潋滟的波光,依稀可见有几尾金色与红色相间的鲤鱼在水底游弋,一时玩兴大发,扑通一声跳进水中,撸起袖子就要抓鱼。
“肯色恨极了那须,这两个真不叫人放心…”
沈追兀自蹲在山泉岸边,浸湿衣襟打算擦脸,冷不防石虎从水里蹿出来,张牙舞爪地攥着一条硕大的花鲤大叫:“滑手哎,当心!——抓住啦抓住啦!”
水花四溅,沈追抹了一把刚拭干净的脸,怼他道:“你做什么?溅了我一身水!”解开衣物,光着上身爬到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将被石虎淋湿的衣服小心铺在上面晾晒,自己则仰卧在上面,翘起二郎脚闭目养神。
石虎捧着鱼,站在齐腰的泉水里,盯着阳光下泛着白光的肉(体)出了下神,生怕他这一堆雪,立刻就融化了,于是撇下手里的鱼,一步一步向大石走了过来。
过一会儿,沈追感到温热的呼吸喷到脸上,张开眼睛,才看到石虎正俯身色迷迷的盯着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啐道:“你作甚?话也不说,吓人么?”
石虎收起一贯调笑的姿态,张开两条膀子幽幽地说:
“你这样会晒坏的,我给你遮太阳。”
“切,谁要你遮?” 沈追心里一热,故意背过他去,向着泉水侧卧着,
“你不晓得我在长白山的温凉泊泡过大半年,寒气入骨,怎么晒都不热?”
“我知道…”石虎坐在他身旁,低声说,“小白,你跟我走吧,人让他们去找,勿吉那里也别回去了,我们这就回赵国。”
“回去把我关进你的园子里?”
“你不喜欢笼子,我就给你在园子里造一座高山,封你做山大王如何?”石虎半真半假地说着。
沈追有些感动,转过身挑眉道:“那你得每日给我请安,贡品献上了。”
石虎冲他咧嘴嘿嘿一笑,突然扑过去抱住他腰大喊:“大王巡山!大王万岁!”
“聒噪!” 沈追嫌弃地一脚将他踹了回来。
“唔。”石虎老老实实蹲在一旁。
“那博西勒怎么办?肯色和那须呢?容师傅那里也没交代,这样就走了不合适吧。”
“的确不合适,”石虎见他动心,心中欢喜,捏着下巴说道,“但为什么偏得合适?处处迁救别人就是合适?小白,你是个山匪,比我规矩还多呐。”
“这是江湖规矩。”沈追有点不高兴。
石虎只好说:“那这样,你先跟我回去,我自会叫人帮你办妥这两件事。”
沈追诧异地看着他。
石虎微微一笑,撮起嘴唇打一个清亮的哨声,顿时,从不远处的林地后转出几个黑衣人来,个个身手矫健,伶俐地跳到石虎面前下跪鞠礼:
“属下拜见王爷!”
“免礼。”
“谢王爷!”
“帮我带个口信和寻个人,口信捎给勿吉族的那木言,说石豹和沈追因有要是在身不告而别,涵望见谅,感谢他这些天的照顾。寻人是寻个少年,个子不算高,白皮肤,长得很漂亮,神情有点忧郁的,方圆五百里,找到了人直接带回建平城,人找不到就别来见我。”
“属下得令!”
黑衣人一阵风地消失了。
石虎得意地把沈追惊错的下巴按回原处:
“可看懂了?”
“你,是王爷?”沈追有点惊讶。
“对呀,我是假太子但是真王爷,我从未瞒你。”
“这些人一直跟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好早了,在山里与雪猿拼杀后...他们是我的死士,负责我的安全,不跟我跟谁?”
“所以,你完全可以不被勿吉人关起来?”
“嗐,”石虎跳下大石,拿起已经干了大半的衣服为他披上,
“早说了,我不逃,逃还有什么好玩?何况,你又不愿走。”
“…”
“对了小白,你那本书带在身上吗?还有那只貂儿?”石虎突然问。
沈追摸了摸褡裢,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说:
“还在。”
石虎点点头:“这书很重要,你莫要丢了。你放心,我允诺你的,就一定遵守承诺。这书,我不拿。”
沈追这才少许宽下心来,起身穿好衣服,把马牵过来,翻身骑上对他伸出手:
“你傻愣什么?还不上马?”
“嗯!”
石虎高兴地一跃而上,两人一前一后,便策马向西方的赵国一路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