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陆小凤＋综武侠］田园将芜胡不归》我控记不住我几级啊

118、叉路

　　常六郎孤身一人带着被亲生母亲喂了安眠药物的婴孩儿，站在因长年不曾使用而灰尘遍布，格外阴森的密道分叉口。
　　两个岔路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南辕北辙下到达的目的地自然截然不同。
　　向北的那个通往京城，向南的那个出去便是通向天津远走高飞的官道。
　　——锦衣卫便是动作再快，现在最多封锁京城，却是万万不可能将手伸到天津的。
　　他必须尽快作出选择。
　　怀里的孩子小小巧巧的在花纹简洁大方的襁褓里睡的正香，刚刚出锅的豆腐般柔软的唇瓣时不时吐出意味不明的泡泡。
　　五斤左右的重量，蜷缩成一团后甚至还没有他的手臂长。
　　这样脆弱无依连眼睛都不曾睁开的孩子，任何人，任何事，甚至过大的声响都可以轻易要了他的性命——更不用说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面对生死，躲过追杀。
　　可偏偏他的身份，他身体中流淌着的温热的血，都让他注定无法简单无忧的长大。
　　而江湖上赫赫侠名的游龙剑若孤身一人，或许可以自杀机四伏天罗地网中脱身，但是男人清楚的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带着这个孩子，一大一小都将必死无疑。
　　——可就算是死，就算是千刀万剐，他也必须保护这个孩子。
　　所以他需要一个万全之策，一个即能让好友遗孤自九死一生中平平安安回到白云城，又能令他有命存留，用一生去辅佐前者的法子。
　　“轰！！！“
　　又一道雷暴带着万钧之势撕裂长空而下，正正好落在庭院外的柳树上，几乎瞬间那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焦黑一片，大火以燎原之裂攀上房顶，张牙舞爪的蔓延开来。
　　密道已经深入地下，到不至于被落雷所扰，但到底因为突如其来的九天真雷而剧烈震动，引得泥土尘埃噼里啪啦自上方落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恢复寂静。
　　“……”
　　站在烟雾弥漫中的常六郎却似霎那间醍醐灌顶灵台清明，猛地扭头看向通往京城的岔路。
　　他所用力道之大，以至于脖颈内的骨骼都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咯噔”一声。
　　婴儿……孩子……
　　那不可饶恕的念头一出，便如菟丝子似的紧紧的牢牢的抓住了男人的全部心神，令他一息前尚且高速转动的大脑如陷入幽深黑暗的沼泽，在咕噜噜冒着泡的泥浆中动弹不得。
　　他出身武林世家，自幼锦衣玉食，不但有族中高手教导武功，更有长辈高薪聘请的大儒敦促断文识字品德修养，是而言行举止比起一般江湖人士多了几分从容大方不拘小节，当年也正因此与众不同，才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彼时同样是青葱少年的好友。
　　当初的日子又多么快乐恣意无忧无虑，如今面对好友身死却无能为力就有多么痛苦绝望。
　　无论如何……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带着他，扶着他的腰，在他耳边如魔似魅的轻轻道：“他临终托你照顾妻儿，如今他的妻子已死，你的诺言失信了一半。”
　　无论如何……
　　那声音呵气如兰，循循善诱：“如今只要你舍得，他的儿子就可以活下去，你便没有愧对他的信任和希望。”
　　无论如何……
　　那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你还在等什么？犹豫什么？当初是蛛娘强迫的你，你不欠她的，不是吗？”
　　他魔怔似的，迈出一步。
　　“别忘了你曾经对他生过的心思！许下过的誓言”
　　那声音骤然大了起来，似石破天惊，又或者黄河倒灌：“你爱的人都死了，如今你却连用一个你不爱的物件换他的孩子的勇气和毅力都没有吗？！！！”
　　他瞳孔一缩，顿时在快要漆黑不见五指的密道中，头也不回的开始顺着墙壁向京城狂奔！
　　“对，这就对了。”
　　那个声音，或者说他内心最深处，真真正正的自己温声：“这肯定也是他希望的，快去吧……”

　　“——我”
　　容长老我了半天，最终还是未能将那短短几息中如巨浪滔天呼啸而过的心思和盘托出，只简略道：“我当时在密道前犹豫过，后来思及出生不久的婴儿受不了长途奔波，而且也没信心当真能毫发无伤的从锦衣卫手中脱身，所以便想出了一记偷梁换柱，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即返回京城宅邸，将城主你藏在马房的草垛里，又骗蛛娘出门，趁机将城主你与我……我儿子的襁褓调换，抱着他原路返回密道，故意留下痕迹后顺着前往天津……”
　　谁知那锦衣卫为首之人虽是少年，也一度因为密道的缘故跟丢了他的行踪，却机敏非常多智近妖，在他将将出密道没多久尚在京城外围边界的地方就追击上来……
　　他不得已弃了亲生儿子的性命保全自己，而后找机会联络上了白云城在京中的暗桩，让他们取回了少主。
　　自此扬帆西渡进入白云城，至白发苍苍的如今都未曾再踏上中原大地半步。
　　陈年旧事被容长老说的长吁短叹感慨连连，身为女子的茯苓更是泣不成声，而现任白云城主则看起来泰然自若，连眉宇都未移动哪怕一分一毫。
　　非要形容的话，听故事的全过程里，他内心活动大概便是如此：
　　叶孤城：“……”
　　叶孤城：“………”
　　叶孤城：“…………”
　　若非茯苓位于他身后，且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若非容长老内心震荡无暇分心，若严珋麒此时就在此处——只怕最熟悉叶孤城的三人都可以自自家城主／义子／媳妇（？）那寒气凌然堪比深冬腊梅的，俊美无双莹白如玉的脸上看出几个大字：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毕竟不是谁都能遇见此“岳父兼义父口述如何坑死亲生儿子都是为了救自己，且那亲生儿子不但没死如今还成了自己心上人，且心上人不但死活不肯认亲威逼利诱自己也闭嘴，完事儿之前还总想干掉自己岳父兼义父”的情况。
　　何况无论任何一方，他叶孤城都是各种意义上的受益者，所以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夸赞容长老的高义，谴责容长老无情，或者严苛严珋麒明知身世还刻意靠近他时的别有用心，独独他叶孤城没有立场，不能不可不会如此。
　　“晋家安插进来的探子里有不少乃经年老仆，此事是我办事不力。”
　　容长老伤心过度之余也未忘了正事。
　　他对着熟悉的，刻骨铭心的，制式统一花纹铸铁镀金勾勒出千丝万缕特殊纹样的绣春刀，眼前犹如雁过惊鸿白宣泼墨的再度浮现好友，同时也是始终不敢出口言明的新上人血战至死力竭而亡的一幕幕：“方才若不是有人拼命反抗不肯束手就擒，我率人一路追至城主你素日用餐的偏厅，那人被弹飞的兵器又机缘巧合下砍中房梁将此物震落，只怕时至今日府中仍无一人得知有十恶不赦的朝廷鹰犬混入。”
　　“可有头绪？”
　　这几日里白云城主府中严防死守，一应下人全部重新核查背景功过，但凡有涓埃之微的不对都会立时剔除，除非那锦衣卫当真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否则定会有痕迹无法抹去，容长老保不齐心中也有了计较才会前来寻他，因而叶孤城有此一问。
　　“绣春刀是高阶锦衣卫身份的象征，除非有变换身份的必要，否则正常来说应刀不离身，此物掉落后我仔细查看过，其上积灰不多，房梁间灰尘厚薄不一，尚可看出差别，当藏于房梁上不久。”
　　容长老将绣春刀收回于织物之中，沉吟片刻方才继续道：“且城主用餐之偏厅人来人往仆役侍从众多，若想不引人注目的上房梁藏刀实为难上加难，必要挑几乎无人之时，而这样的时候，便只有城主您用餐的半个时辰，以及夕阳落山之后。”
　　换而言之，既然叶孤城不靠可能作出此举，那此人要么趁生性喜静不愿他人打扰的白云城主一人在偏厅的短暂时间，要么夜里避开巡逻守卫到达偏厅。
　　答案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除非那人下雨天从来不打伞脑子里能养鱼，否则就不会当着叶孤城的面藏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所以他定是在夜里完成此事。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非今日凑巧，任能谁能想像的到在叶孤城头顶上，会藏着这样危险的东西。
　　“府中侍卫巡游路线七日一变更，要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达成，此人武功必定不低。”
　　容长老颔首，他一眨不眨的直视自己亲手教养成人，如今天下已少有人能出其右的青年才俊：“虽然没有确凿无误的证据，但综上所述，武功高强且入府时间尚短——近几月额外恩准入府的，唯有严珋麒一人而已。”
　　事关他最重要的人的子嗣的安危，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是而无论如何，白云城中都不能再留此人。
　　那姓严的——
　　必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