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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绣春刀 ...

  •   毕竟白云城方圆百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且不说叶孤城不可能作出挨家挨户搜查寻人的扰民之举,便是让他不顾肩上身为一城之主的责任重担辜负城中子民的信任与爱戴,为了自己的私心如此做了,也绝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搜查完毕近千户人家。
      何况府中短期内庶务繁多,并没有足够的人手去行此举。
      如此一来,竟唯有等绑架了严珋麒的人提出赎人的条件,才可能根据线索顺藤摸瓜的找到其所在。
      有微风徐徐拂过,天幕上流云似雪翻卷自如,道道璀璨日光如金色利剑刺过云层缝隙倾泻而下,在空地上竹林间打出摇曳斑驳的碎片。
      叶孤城就这样一直站在明灭变换的光影中,似在惩罚自己的不够强大,无法做到自己想作的所有事,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所有人。
      以至于不得不在心中所爱的安全与城中百姓的生活中选择,无法两全。
      ——直到长剑落地,才令冰雕一般伫立的白云城主有了其他举动。
      叶孤城握紧了手中的剑。
      心如止水少见波动不代表铁石心肠,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不等同漠然无视,譬如现在,即使他乍看之下与往常无异,实则心绪已然如风起波澜难以平稳。
      为什么?
      到底何处有异?
      尸体们大张的血色口齿与睁开的黑色眼睛似在无声诉说着不甘与怨愤,悄然而至的长风如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星星点点的在人耳边琐碎嬉笑来回游荡,他们就像已经窥见了什么生者不愿发生的事般,窸窸窣窣的发出朦胧不清的预言,令人心烦意乱——
      “城主!”
      成日操持公务连轴转的容长老靴尖染了尘埃都来不及擦拭更换,本就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的脸上褶皱遍布似生绢饮水华发丛生若白练洒墨,眼角中更是成片的网状红丝。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好像并不重要,所以他带着手中的东西,步履匆忙大步流星的赶到这里,口中连连呼道:“城主!”
      “何事?”
      叶孤城敛目,将佩剑收至身后,负手而立:“长老不必着急。”
      “老夫如何能不着急!“
      容长老见周围除了死人便只有自己,茯苓和叶孤城三人,当即放下心来,将手中被布条包裹的看不见真容的物件拿起,压低了声音语不惊人死不休:“府中有锦衣卫!“
      此话一出,无异于石破天惊泰山崩塌,震的茯苓都忘记了手中动作,瞪大美目诧异道:“这不可能!”
      容长老撇了她一眼,也无心计较后者作为侍女却插话城主与长老言谈的失礼,而是径直解开了那层层布条。
      随着圈圈圆圆弯弯曲曲的布条的逐步垂落,其中不足与外人道的东西缓缓显露了真容。
      正是一把不显山不露水,外貌平平,但刀身细长微弯,制式独特的长刀!
      若放在他处,绣春刀这种官家东西,大多数与朝廷并无交集的江湖人士耳有所闻眼未曾见,所以就算是摆在眼前也无法得知,顶多道一声好刀,不巧的是,此刀出现的地方,是白云城。
      白云城主叶氏一脉乃前朝遗嗣,与今朝有杀祖夺位不共戴天的血仇。
      仅仅如此,或许还不至于令白云城人人闻绣春刀色变,更不至于人人皆一眼便可认出。
      可偏偏前任城主及夫人正是死在京城中锦衣卫手下,尸身难觅骸骨无存,连叶氏祖坟内所葬也不过两座空棺并两人生前衣物罢了。
      最重要的是,除去那时刚刚出生不久没有记忆的叶孤城,活生生站在这里的容长老正是当年千里奔袭雨夜追杀惟一幸存的生还者亲历者,绣春刀是何样子制式,他不但记得清清楚楚,衣物下身体表面更仍有数道久久不曾消去的疤痕。
      所以他说是,便一定是!
      “绣春刀每一柄都是千锤百炼之作,所以刀锋犀利无比。双手持刀,一刀砍下,足可把整只马头砍断。哪怕明建国已久库有积蓄,也无力将这样的宝刀装备部队,只有天子亲军锦衣卫,才会人手一柄。”
      容长老高举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抖,黄斑点点皮肤松弛的手背上青jin似沟壑纵横山峦叠起,他哽咽着说完长长一句话后闭目深息一口气,仿佛方才的言论已经费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再度开口时声线里以添了三分疲惫七分往事不可追的痛苦:“当年…….当年……我武功不及先城主,被他临终托付带先城主夫人离开,谁知半路上夫人剧烈胎动——”
      ——“快走!带着他快走!”
      片刻前方才自行生产完的女子如躺在血泊之中,她头发蓬乱面色煞白衣衫尽染,却不顾一切拚了命般自床上爬起,不由分说将抱着皱巴巴红彤彤猴子似的新生儿的男子往大开的密道里推:“现在只有你能救他,夫君他,他已经死了,我无心苟活于世只愿随他而去。可孤城不一样!孤城他是白云城最后的嫡脉,只要有他在一日,朝廷就不敢对白云城出兵,所以他不能死,他必须活下去!”
      “叶夫人!”
      彼时尚且年轻的游龙剑反手握住女子手腕,意欲将后者一同拉进密道:“还有时间,我们一起走!”
      “轰——”
      房间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长长的闪电在瞬间映亮了女子原本淡雅端庄温柔秀气的脸庞,也映出了她面颊上簌簌而下的,带着清浅红色的两行清泪。
      “来不及了。”
      叶夫人感到自己两tui之间热流滚滚流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以至于暗红色血流如蛇似蔓的绕上了她纤细的脚踝,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打出大片大片颜色妖异的花朵。
      奔逃中的突然发动,缺医少药的难产,还有现在显而易见的血崩,无一不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性命。
      就连现在强撑着离开床榻,也不过凭着一腔身为母亲对亲生孩子的爱而造成的回光返照。
      她哽咽着,被汗濡湿的手最后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儿子柔软娇嫩的脸蛋,而后立刻狠下心别过眼去,仿佛男人怀中是什么毒蛇猛兽般避之不及,以至于声音都尖利至嘶哑刺耳:“我留下断后!你快走!!!”
      “砰!”
      “轰——”
      宅院大门轰然倒地所发出的巨响被雷声所掩盖,却仍未能逃过房中紧张到神经敏感的两人的耳朵。
      叶夫人闻声仿佛身体被雷电所击般猛地一震,秀美顺和的瞳眸中决绝之意顿增。
      她二话不说,对常六郎的阻止充耳不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关上了密道的大门!
      设计之初便决定唯有从外部开启,且只能使用一次的此密道入口当即机括运转,咔嚓咔嚓的秘匙吻合之声不绝于耳。
      常六郎雕塑似的站在里面,几乎不敢想象外柔内刚的好友遗孀会作出什么。
      她说不会独活,就定然会依言做到。
      而一墙之隔的叶夫人身形单薄步履蹒跚,一步一血脚印的走到了挂着剑的墙边。
      她取下那剑,对着冰冷的剑怆然一笑,神情悲哀而言语缱绻:“夫君……我来陪你了……”
      窗外,若金蛇狂舞的电光一闪而过。
      待凄风苦雨与数名锦衣卫一起破门而入时,便只见到自刎而亡的女尸,再无其他。
      “常六郎带着刚刚出生的婴儿跑不远。”
      为首的半大少年仅仅扫了一眼尸体,便胸有成竹的侧首吩咐道:“立刻通知今日守城官兵,封锁所有城门,严查孤身带子的男人。剩下的人给我就算把这房子翻过来也要找到密道!不得有误!”
      “是!”

      容长老并非居功夸功之人。
      他在白云城隐居多年,呕心沥血不辞辛劳辅佐叶孤城从牙牙学语的婴孩一路成长至如今独当一面的绝世剑客,所付出的心血与劳累远比教养普通人家的孩子重上许多,以至于早早武功停滞不前,人也现了早衰之象。
      但他从不曾将自己所作挂在嘴边上,除去叶孤城知事那年曾语重心长的与后者谈过一次,便再无言表。
      是而年轻的白云城主虽然知晓来龙去脉,对于细节却一知半解。
      如今听愈见年迈的老人悲切苦恨娓娓道来,回想起素未谋面的父母,亦不由心中动容。
      无论如何,他能顺利活至今日,当年生身父母的舍命与容长老的付出,都功不可没。
      他身后的茯苓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
      “既如此,容长老又如何将我与——”
      一个“严”字已然发出了气音一半,差点就要出口。
      但叶孤城思及至今生死不知的严珋麒并不愿容长老知晓自己身世,曾三令五申不准告诉他人,自己亦不欲作出违背诺言之举,遂生生将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
      索幸他平日里冰雪肃容惜字如金惯了,在场两人都未从他这略微停顿中察觉出内藏的隐情。
      所以他改变称呼,道:“您亲子身份互换。”
      容长老盯着手中绣春刀,似乎沉入了许久前的回忆不可自拔,半晌才道:“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绣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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