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门》杨否否

4、雪夜杀人

　　腊月十五，三更，惠州，城南，桃花巷。
　　更夫老李头裹紧了身上的棉袄，他踩着落了一整天堆积得完全埋住了他脚背的雪，快步走着，手中梆子敲击声在巷中不断回荡。
　　桃花巷是各大府苑的后门所在，平日人就不多，在这深夜中更加寂静。老李头沿着高耸地院墙匆匆而行，走完这条巷子便可回到自己被窝中，不知热气是否还在。
　　突然老李头的脸上一热，他伸手拭去，发现是水，疑惑地四下张望。明明雪已经停了？老李头摊开手掌，迎着月光。
　　今夜的月亮很圆，月光被积雪映衬得格外明亮，于是老李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掌中，是一抹红色。
　　老李头踉跄退了几步，突然醒悟过来一般，顾不得再敲梆子，跌跌撞撞地奔跑而去，只留下一路仓皇的脚印。
　　桃花巷中夜色美好，连风也无，一切都静悄悄的。

　　江湖中的小纷争都由执剑门各地分堂负责处理，所以段续成为执剑后发现生活似乎很悠闲。他每日早早起来，在晨光未现时便在院中练剑，等到朝阳初现，他在院中的水井边打一桶寒意沁骨的水浇在身上冲去汗水，而后更衣出门，在执剑门对面的小摊子上吃一碗阳春面。
　　每当段续在摊前坐定，面条端上来时，隔着那腾腾热气，段续就能看见顾明眉大步从执剑门中朝他走来。平日没有案子办的时候，顾明眉并不穿黑色制服，而是寻常女子装扮，偶尔明艳，偶尔清秀。
　　今天似乎有些不寻常。因为段续的面快吃完了，顾明眉还没来。他将热汤饮尽，舒服地喟叹一声，看到了顾明眉黑色的倩影。
　　她不是从执剑门中出来，而是从南街而来，脸上并无往日的笑容，有些严肃，手中紧攥着一把弯刀，身周散出几分煞气，路旁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退避开。
　　段续快步迎了上去，顾明眉抛下一句：“有案子了。”率先走进了执剑门，段续紧跟了上去。
　　门内已有人为他们备好了两匹快马，而这期间段续也从顾明眉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离衢州三日路程的惠州出了一桩灭门惨案，案发三日无一人察觉，一菜农前往府中送菜，见无人应门觉得奇怪，便上前查看，这才发现那府中的惨状。全府上下二十六口，还有一只鹦鹉、一条狗，竟无一幸免。
　　段续与顾明眉快马出城，路上顾明眉交代道：“这次惠州出的是大案，又有些不寻常，门主本不愿将此事交予你，怕不稳妥，是我求来的。”
　　“多谢……”段续话未尽便被顾明眉扬手制止，“我对这案子有兴趣，不愿被你拖了后腿，才会极力争取，与你无关，但你要争气，不要拖累我。”顾明眉语气严厉，全无平日嘻哈调笑之色，段续心中一凛，连连应是。
　　惠州路途颇远，中途两人歇息了三次，一次在分堂准备的客栈，环境不错，服务周到，另两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餐露宿，段续是苦惯的人，并不觉得什么，顾明眉也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两人快马加鞭，三日后的正午终于进了惠州城，先于惠州分堂稍歇，洗漱整顿一番，接着便开始查看卷宗。
　　案件发生后当地分堂会率先介入，如果事情不大便会解决后再将文书送往执剑门，若是事情重大便会尽可能保护现场搜集证据，并以最快的速度报执剑门知晓，等待执剑来处理。此时段续和顾明眉查看的便是惠州分堂前期介入后的卷宗。
　　惠州元氏在江湖中名气并不大，但在惠州算得上是颇有声望，家长元照有一妻二妾，一子两女，元照与其子会武，丧命的十九名家仆中也有半数会武。
　　“元府中人尸身现在何处？”顾明眉问向侍立在旁的分堂堂主宋无衣，他一张脸浑圆，笑容可掬。
　　“还在元府中。”宋无衣回答，看见顾明眉疑惑地眼神，又补充道：“属下觉得那元府情况特殊，一见便莫名有些发寒，想着还是需请两位执剑大人现场看看才好，便并未搬动，保持着原状。现在气候寒冷，放上几日也无大碍。”
　　顾明眉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去看看吧。”
　　“两位大人请！属下还有些庶务需要处理，不能陪同两位大人，这小子是我徒弟，还算机灵，两位大人带上他，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宋无衣将两人送出堂外，一个眼神清亮的少年候在一旁，等宋无衣介绍完，上前见礼：“属下宋小可，两位大人尽管吩咐。”
　　顾明眉是最喜欢戏弄小孩子的，听说执剑中年纪最幼的庄锐，外号小豆子的就是因为顾明眉常年不敢回执剑门，所以初一见宋小可那清亮的眸子，段续还以为顾明眉会逗弄他一番的。但是并没有，似乎办起案子来的顾明眉换了一个人。段续一边思考着顾明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边跟着宋小可往城南元府的方向去。
　　为了抓紧时间，三人都是骑马出行，闹市中当街而过，引得不少人侧目。段续何曾如此张扬过，惊了路人也叫他心中有些歉疚，一边策马跟随，一边分神避让。
　　段续不如前面两人专注，于是速度要慢上一些，也留意到了那两人不曾留意到的东西，当然，那仅仅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无非是摊子被掀翻的摊主低声咒骂的唇、瞬间用身体护住孩子的母亲以及街边窗口露出的一白一红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窈窕，一眼飘过便觉有些与众不同，段续不能免俗地多看了几眼。那白衣少女长裙曳地，面覆轻纱，身如弱柳，那红衣少女明艳如花，注视着他们露出几分不悦的神情。
　　段续没有时间多看多想，那两个身影便消失在他身后了。不多时，三人来到一条宽阔整齐的路上，这里不见人烟，两旁尽是高门大院。
　　来到挂着元府牌匾的朱红大门前，宋小可率先下马。元府门上贴着封条，四周有分堂人把守。
　　“元府的事情一传开，这条街上的人家就都搬走了，这宅子一时半会是卖不掉了，不过那些人也不差这几个钱，放着也就放着了。”宋小可解释着这里的情形，上前撕下封条。
　　“那想要找周边的人了解案情不是也找不到了？”段续问。
　　“堂主想着那些人也并无再见的必要，所以他们走时并没阻拦。”宋小可又续道，“元府出事的那一晚，并无一人听到动静，不，应该说，所有人都很肯定，那晚并无一丝动静，那是一个平静又美好的夜晚。”
　　宋小可的话描述出了一副怪异的图画，但此时的段续和顾明眉只以为他故意夸张，并未认同，直到元府大门缓缓开启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