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怒火之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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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无声的前进着，最是无聊之时。苏未霜用手上那本随身携着的小册与和常晴讲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自己的画技又精进了几分。
“飞湍瀑布争喧豗。我用接连的悬笔勾形，用压笔填山，透出凛冽之意，山之险陡。”
和常晴淡淡点头：“可见一斑，只是为何还未完成？”
据他所知，苏未霜是不会在作画的途中离开位子的，除非灵感断了，不然火烧眉毛了都不带动地方的。
“哎，说来惭愧。”
“你这个咬文嚼字的臭毛病可得好好改改了......有什么惭不惭愧的，在我面前你什么时候不惭愧过？”听他说话听的着急，和常晴举手握拳作势要打他。
苏未霜反射性的抬手护脸，身子是怕的，嘴皮子是勇敢的：“我还咬文嚼字？我这不是给你留个想象的空间么，这么好的画，一葫芦全倒给你简直浪费！在兵营里待的大字都忘掉了吧，义理人情都吃肚子里了吧，眼力见儿都砍没了吧！”
“你说什么？”本来不生气的，被苏未霜一语戳中要害，和常晴也激动起来。
这时苏未霜放下了手臂，轻咳一声又摊开小册，没事儿人一样指间滴溜溜转过，娓娓道来：“那天我被父亲罚在思过院面壁，你懂得，就是些无伤大雅的事不小心捅到客人面前去了，父亲象征的罚我一下就算完事。我在思过院里有自己的画台你知道的，墨干了，我就去......”
“停，我不想听你的灵感来源，直接说结果。”苏未霜和他讲的有关灵感的出处，大多是从“墨干了，我起身”怎么怎么样，什么什么事开始的，一开始他还很相信的，后来偶然看了看苏未霜平日里看的有关丹青大家们的故事书，里面记载着大家们的亲口所言，灵感都是从“墨干了，我”怎怎样怎怎样起。后来便不大听他半真半编的糊弄他了。
偏生苏未霜又是个记性好的，总过些日子问他自己的画打哪里来的，他答不上来，便会被骂蠢驴或类似的低智能动物，和常晴又觉得很委屈。
打去了边开一趟，他便想通了，反正都是苏未霜编的，自己还听个什么劲儿？直接跳过就好。
他看着苏未霜有些狐疑的眼神，自认潇洒的勾起嘴角。苏未霜只轻声失笑，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道。
“结果？结果你不是都知道得嘛，画没画完，至于原因，我正要讲嘛！“
“等。。。”
“不等，你若不听，我便不说。”
来了，这是和常晴最怕的。苏未霜说不说，那便真的不说，哪怕他再好奇，苏未霜也不会同他吐露任何一个字，这常常让他崩溃的抓脑。
面对苏未霜板着脸的“我便不说”四个字，必须要放软态度，可是，此时退却了，就是给他日后的加倍攻击制造噱头，宛如承认自己蠢如四脚动物的事，和常晴是极不愿意做的。
正在烦恼怎么办时，前面那最后几个人终于被清了个干净，二人面前出现短短七阶的石阶，在招呼着他们走过去。
抬头望去，一名白衣蓝袍的中年人，手执一柄不长不短的粗鄙之剑，正甩了甩剑尾的剑穗，看向他们，用眼神示意他们走上前来。他身后，三名白衣鹅袍青年人模样的清秀少年站成一排，神色肃穆。
剑身满是缺豁、土泥，黯淡无光，杂七杂八的晦色加身，仿佛刚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也似，却被中年人紧紧握在手中，一挥一动都十分小心。
他二人上前，靴子一接触那石阶，发出的清脆声响立刻告知和常晴。
“这是栾刚石？”一旁的苏未霜眼睛眨也不眨的悄声问他，和常晴小幅度点了点头。
在修者的眼皮子底下，不足五步距离，他俩也敢窃语开小差，就这份胆识，足矣压倒同龄人一大头。
栾刚石又被称为史石，寓意见证历史，风雨无摧，名带栾刚者多被父母期盼安乐永寿，是人类已认知的玉种当中，年龄最长的那一个。栾刚一词也并非中原之地的叫法，有一说法为天女族称其为栾刚证神史，意思是说从这个世界的第一位神明出现开始，这栾刚石就乖乖待在他出场的背景里面打酱油了，一直打到现在还在打，这是最被广为流传的版本。如所说为真，可不称的起一个史字。
这种石头可不是那么多见的，在数次人类互相看不顺眼的世界范围战乱中，至少中原境内，只剩屈指可数之量。
苏未霜大骇，他听得出这种石头的声音的原因，还是曾几何时在大金宫中，与众皇子们玩闹嬉戏间，不经意扒在那东宫太子窗前，一把夺过一天工鬼斧般的史石案饰，在小孩子们的手掌之间传来传去，不亦乐乎。是那时留下的深刻印象使得今日苏未霜可以一耳朵听出。那案饰后来自然是被原样奉还了，太子全程都在听先生讲书，一点没有发现。
而为什么和常晴也一耳朵就听出来了呢？苏未霜更加知道，那是一块生日礼物，由他父亲差人去南蛮之地取回一小块史石，由他兄长差人找了靖州手艺上上品的刻师刻到护手上，由他当面交给和常晴。现在应该也在他手上安静的趴着呢。
而无论是案饰还是护手装饰，都不过丁点大小尺寸。眼下正被踩着的石阶，竟是这么大的一整块。
两人沉重且缓慢的走完石阶，上得不那么高的北斗台来。
“伸手。”
他们的种种模样都有被中年人看在眼里，此时中年人掷地有声道。不等苏未霜有所动，和常晴一步跨到中年人面前，翻开手掌递过去。
中年人手起刀落，眨个眼的时间都不到，和常晴的食指指腹上炸开一道血痕，喷涌着鲜红的血液。
如若划伤静脉，血液是不会像这般喷涌而出的。前面的人都是只流二三滴，而和常晴手上的伤明显是划伤了动脉。
直看的苏未霜急急两步上前，捏着他仍旧喷血不停的手指，心里又是惊又是急又是忧，却也不知道如何止血。
这是那柄垃圾刀划破的吗？
“这位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苏未霜转头向那中年人怒道，却看到他一脸的惊愕，顾不上与他讲话。
血一直流一直流，大部分滴到史石阶上，一粒一粒滚下一阶一阶，稍一错眼，消失无踪。凝神盯视，仍看不到血珠是怎样不见的。这场景诡异至极，苏未霜看在眼里，疑在心中，却不敢置问出口。
苏家家训之一，不明至极之物，禁言。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只能急急的吼回那中年人的离体之魂，随即有一青年端着个盛满清水的瓷壶过来。
“你且把手伸进去，血就会止住了。”青年的声音听上去像只破了口的笛子，随风飘摇着，足见其内心已是惊疑不定。
苏未霜握着那只已被染成血红色的手伸到清水里面，血迹也不扩散，又因瓶颈较细光线较暗，更深处无法被看清。他便去看和常晴的面色，见他稍微吐了口气，对自己眨眨眼睛，尽管脸色仍苍白似面粉堆里出来的，苏未霜却放下心来。
和常晴抿着两片嘴唇，伤口并不多么疼痛，却以势如破竹之势掠夺他体内的膂力，顺着泊泊鲜血流出，直叫他双腿打软。要是没有苏未霜吼得那一嗓子，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
“你没事情吧，还有意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抽回手的和常晴，以及惊容稍退的苏未霜，一同看向还愣愣的没有回味过来的中年人，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
没有，什么都没有。中年人察觉自己的失态后，先是转身，用了不知道什么小把戏，说出口的话苏和二人竟都未听到。一名青年从他处领命，脚步飞快的消失在北斗台背后葱葱郁郁的森林中。接着，他回过头，满脸的虚汗顾不上擦，重咳几声。
“伸手。”
面对苏未霜，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似，想要蒙混过去。
苏未霜一下火了，从怀里掏出薛戟给他的木牌子，抡圆了小胳膊啪的砸在中年人脸上。若不是中年人的神经意识还未恢复到常态，他这一击也不可能得手——就是抓着他失意之时。
少年挺直了腰板一跺脚，“今日北斗台之事，如贵方不打算给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们也没有避嫌的打算。待客疏于礼做事留话柄，俨然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做派，叫我们黄莲往肚子里吞的意思吗？你且等看。”
一改他懒得像头猪样子，不光字正腔圆又似林籁泉韵，灌入耳中，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身体仿佛变轻了几分，足有那般好听。除中年人一人，大家都这么觉得。
他看看那枚砸到自己脸上后弹到地上的再普通不过的木牌，也大有跺一跺脚嗲声嗲气的跑回北斗山哭诉抱怨的气势。今天这片刻所受的刺激，足矣让他今后一百年不再想接手纳新会。
然而实际上他只能呆若木鸡的沾着，看着那两人里矮一些也不好惹一些的孩子搀扶着另一个的手臂，绕过他时边瞪着他边冷眼扫着其他的人，一步一步消失在通向北斗山上的天梯尽头。
直到那一点背影也看不到了，中年人才长出一口气，汗如雨下。
混乱之中心头唯有四个字，醒目的刺眼，令人手脚冰冷并热血充头。
天之骄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怒火之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