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案件重演 ...
-
十岁的殷素在一片漆黑中醒来,起初她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眼睛稍微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才能依稀认出这是她家的一个地下室。殷素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还能活动,就是有点酸痛,实际上,这种酸痛的感觉随着她醒来,就从手指指尖处像以过电般的速度迅速蔓延至四肢、躯干,到下|体。
殷素一动不敢动,躺在原地感受这一阵接着一阵的酸痛感,希望这阵疼痛的感觉能快点过去。
可是,外面传来的一声巨响,让殷素一下子从地板上像弹弓般弹了起来,她的双腿颤抖着,哆哆嗦嗦地在黑暗的房间里走着,双手摸到了门口的位置,打开门之后,殷志强的声音传了过来,殷素一听到张志强的声音,脸上很快布满眼泪。
但她不敢哭出声,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殷志强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她也听不进了,张玉莲冲了过来,仿佛尽了她平生的力气和勇气一把推开殷志强,然后紧紧抱住殷素,开始大哭。被推开的殷志强很快站定,狠狠踢了张玉莲的后背几脚,就转身出门去了。
张玉莲借着门外的光亮,看着地板上还留着小女儿血迹的、一片狼藉的地下室,心中绝望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让她的哭声如鲠在喉,只能徒劳地发出干哑的“啊、啊”声。
“会不会是她的第二人格先捅了张蒙一刀,接着主人格出来给了张蒙后脑勺的致命一击,然后第二人格再出来,看到已经断了气的张蒙,就以为张蒙是因为胸口一刀死的?”小陆子瞪大着双眼问我。
老段猛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
“太牵强了。”我摇摇头说,“人格的转换和出现一般是主人格受到强烈的刺激或者处于一种极度紧张和危险的状态下,应激出现的第二人格,乃至更多人格,以此来保护主人格。照殷素的描述,不管是主人格还是第二人格,她和张蒙在一起,应该感受不到威胁,而且秀色这一段,对于殷素来说是极具意义的,那当时环境对于殷素来说没那么紧迫,所以第二人格是没必要出现的。”
“喔……”小陆子应了一声,想了一会儿,问:“那她是撒谎了?”
“有可能。”一直沉默的老段站起身来,把烟掐断,拿起搁在椅背上的衣服,说:“小陆子跟我再去一趟案发现场。”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轻轻说:“你先回家吧,我今天就不送你回家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我点了点头,目送着老段和小陆子驾车远去,转身也上了自己的车。
小陆子年纪轻,却是一位老司机。老段看着他娴熟地打着方向盘,熟练地变道,车子依然稳稳当当。老段把车窗摇下来,往外弹了一下烟灰,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转头问小陆子:“你怎么看殷素这件案子?”
小陆子的背一下子挺直了,一同绷直的,还有他两只握着方向盘的手,车子也不受控制地左右晃了两下,老段扯紧了安全带:“好好开车!”
“噢,噢,不好意思。”小陆子说着,车已经恢复了直行。
“不是,师父,你突然这么问,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小陆子憋了一会儿,才对老段说。
“有啥说啥,有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这个案子是你跟的,你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老段看着小陆子的侧脸,啧了一声。
“多多少少是有那么点想法的,但是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没组织得过来。”小陆子打了个左转灯,车子从笔直的马路拐进了一条宽阔的街道上,张蒙的房子——案发现场,就在附近了,“就我跟进的情况来说吧,我还是感觉殷素挺可怜的。你之前和李医生去城西之后回来不是说她父亲家暴吗,可能连她都受影响了,所以她现在性格有点那个,怪可怜的,还人格分裂了,谁知道她原来受了多少苦啊?”
老段看了他一眼:“就这点想法?”
小陆子不好意思地说:“师父,我现在真的就这些想法。现在案子还扑朔迷离着呢,殷素是不是真的在撒谎,她为什么撒谎,她现在有多少个人格,甚至她是不是真的人格分裂,现在都还不确定。”
老段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小陆子瞟了一眼老段,有点战战兢兢地把车停在了一个老式小区里,说:“师父,到了。”
老段把叨在嘴里的烟取下来,眯缝起眼睛说:“小陆子,你很有潜力,就是不要被表象迷惑了。”说着就推开车门下了车,小陆子悬在半空中的心此刻踏踏实实地回落到了肚子里,连忙锁了车,跟着下车了。
这个老式小区,其实并不老,只是装修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一地的盆栽郁郁葱葱,还有几盆一看就是只有老人家才有心思种的各种小菜叶,楼房的右前方还有一个大大的凉亭,凉亭里面,一圈老人正在围着桌子兴致勃勃地下棋,落子的声音强劲而有力,整个小区显得特别生机勃勃。
张蒙的房子在小区后面的一栋楼房里,老段和小陆子绕过凉亭的时候,几位观棋的老人抬起眼睛笑呵呵地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走到小区后面,周围安静了些许,老人们热闹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开了,显得久远又恍惚。老段和小陆子走上张蒙房子所在楼房的楼梯,来到了张蒙房子前。
黄色的警戒线还挂在门口,房门已经紧闭,小陆子拿出钥匙,开了门。
现场还维持着案发时候的样子,但是各种物证也已经搜集完毕,带回警察局里了。老段今天重返案发现场,并不是为了搜集物证,而是为了重演案发场景。
客厅是张蒙最后倒地的地方,地板上还有粉笔勾画出的张蒙人体像,老段站在张蒙的那个人体像脚的位置,招手让小陆子过来,“你扮演一下张蒙,我来扮演一下殷素。”
“现在吗?”
“现在。”
老段站在客厅中间,闭上眼,脑海里开始回放那天案发时可能出现的场景——张蒙身高一米八五,殷素身高一米五二,根据张蒙后脑勺的致命伤口判断,殷素是右手拿着重物从右往左重击在张蒙后脑勺的右边。但想起殷素亲口说的,一刀捅进张蒙的胸口,尸检报告也称张蒙胸口处有刀伤,但伤口不深,不足以致命。难道是殷素先捅的胸口,再绕去张蒙后面,给他后脑勺来致命一下?
老段睁开眼,跟站在他前面的小陆子说:“你先拿刀捅我的胸口,然后拿重物站我后面,从右往左给我后脑勺来一下。”
小陆子点点头,手往裤兜里摸索了一阵,竟然从裤兜里拿出一把塑料玩具小刀,老段忍不住说:“你咋随身带刀呢,我以为虚虚捅一下就好了。”
小陆子拿着塑料刀不好意思笑了:“这小刀估计是昨晚小侄子跟我玩的时候放我口袋里的。以后我出门多检查检查。”
“是要检查检查,现在地铁都不让带刀进了。”老段咧开嘴笑了笑,“来吧。”
小陆子“嗯”了一声,拿着塑料小刀就扑向老段,小刀在插向老段胸口的时候,刀尖往回缩了。
“哟,还是伸缩的。”老段笑了一下,“继续。”
小陆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旁边的花瓶,一下子绕到老段后面,照老段指示,扬起花瓶,就往老段后脑勺招呼。
当花瓶轻轻地碰了一下老段后脑勺之后,小陆子放下了花瓶,走到老段跟前。老段看着小陆子,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你一米八多?”
“我一米八三。”小陆子说。
“我也差不多。”老段沉吟了一下,说:“太精准了。你刚砸我那一下,后脑勺的位置应该和张蒙后脑勺的致命伤的位置一致。你蹲一下,试试能不能以一米五多的身高,准确砸在刚才那个位置。”
“不能吧?”小陆子狐疑地看着老段。
老段说:“我也觉得不能,但要试下。来吧。”
小陆子重新拿起花瓶,走到老段身后,双腿弯曲着半蹲了下来,到差不多一米五的位置之后,伸长拿着花瓶的手,吃力地想碰老段后脑勺刚才的那个位置,却只碰到了老段的脖子。
“不行,师父,一米五的位置,要砸到那个位置,不可能。”小陆子赶忙站直,踢了踢腿,把花瓶放回原处。
半晌,他跑到老段跟前,惊讶地说:“殷素好像是一米五几?那这么说……”
“当天在现场的,还有第三个人。而这个第三者,就是真正的凶手。”老段笑着说。
老段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案子看上去终于有了点进展,但是转眼间就已经有一大堆问题涌过来了:第三者是谁?他和殷素、张蒙的关系如何?往哪去找这第三者?
看来还得往殷素的人际网方向去找线索。幸好老段不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一想到这本来像乱如麻线团的案子,突然有一个线头跳了出来,他一定会紧紧抓着这线头,才不会管这线头牵扯出的,可能是另外一团更乱的线团。
管他呢,往下查。
坐上车的老段猛地吸了一口烟,咧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