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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所不知道的 ...

  •   夜场戏拍起来总是格外痛苦的,古人繁琐的装束和在剧组灯光下恣意飞舞的蚊虫对演员进行着百般折磨。突如其来的大雨拖住了鹿白的脚步,她也没叫人接,等到自己慢慢到了剧组,夜场第一幕已经开拍了。
      看到陈之桥的时候鹿白着实震惊了一下,因着大雨,导演把后面一场雨中舞剑的戏份提了上来,而陈之桥也就在这漫天睁不开眼的大雨中吊着威亚站在二楼栏杆上,准备入戏。
      “我的妈呀……”
      “我说陈之桥也是真够拼的,说今天大雨比较符合你描写的情境,硬生生就给提上来了。这么大的雨,ng好几次了,导演也是个精益求精的,不过他一句抱怨话也没有呢。”
      “我的妈呀……”安鹿白边打开电脑边扭头两眼放光地对着落落,“这世道这么吃苦认真长得帅的男人要去哪找——”
      “找”字还没有结束,安鹿白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哦哟——”
      落落灵巧地绕过眼前瞬间变成木偶的女孩,搬起电脑,笑眯眯地指着电脑屏幕上安然微笑地宋均南,“这儿找这儿找。”
      ……
      所以习惯真可怕。
      “哦对了,玄止这场戏份之后不是有一个和师兄相对舞剑的回忆戏份么,还有室内喝茶的,那个在记忆里舞了一次剑就变成开头死尸的大师兄。”落落收起调笑,眼里的戏谑却呼之欲出。“也是要竹林舞剑嘛,所以导演定在今天晚上一起拍了。”
      “哦。”
      “但是你给的这个人物要长得容色过人还要温润无双,偏偏还戏份少的要死,能给谁接啊,所以导演选择邀请客串,还能增加一定话题度。”
      “哦。”
      “所以他就近请了隔壁剧组的宋均南。”落落优雅地弹去蹦到额头上的水珠,满意地看到了眼前再次僵硬的木偶人。
      安鹿白真是不懂,为什么好好拍部剧而已,非要玩这么多心跳?
      揉揉心口,过几天估计心脏病就出来了。

      大雨,雷电,翠竹,墨色。
      他一袭白衣,翩翩欲飞。白纱落地,漆黑的泪痣点在少年精致的眉眼处,被雨打湿出一种惊心动魄。
      剑出,反射出凉薄的寒光。跃起,他变成天地间最受瞩目的一抹白色,行云流水,动作流旋回转宛若一场惊鸿舞,优雅温和,但剑所到处,皆是冷酷和杀意。少年面无表情,白衣勘勘模糊了面颊,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含着笑,但被浓烈的忧伤和恨意所掩盖。
      安鹿白撑着伞怔怔看着陈之桥,看他舞出一种绝世的孤傲,和冷然。
      雨声,所有的一切都听不见了,看不到摄像机,也没有拥挤的工作人员,那就是她心里勾画了许久的玄止,也是她,认真揣摩了许久的宋均南。
      看着绅士尔雅阳光温暖,实际上,比谁都寂寞。
      安鹿白看到的最真实的宋均南,不只有光环,还有面具,孤独,和哀伤。
      也许是高处不胜寒吧。
      而她曾经,也那么努力地想要焐热他。
      “卡!”导演满意地喊声让安鹿白瞬间回到现实。
      陈之桥握着道具佩剑长长舒了一口气,任由助理急忙来过上被子打上伞递上姜茶。他需要休息一个小时,然后把和大师兄回忆喝茶的戏份拍了。端起姜茶的时候恰巧就看见呆愣的安鹿白,落落又去忙了,她的身影陷在遮雨棚里,突然就显得很柔弱和孤单。犹豫一瞬,陈之桥走了过去。
      “你在想什么?”
      “啊?”安鹿白被突然出现的陈之桥吓了一大跳,顺手就扣上桌边的电脑,“就发呆。”
      “你很喜欢发呆吗?”陈之桥自然地在鹿白身边坐下,助理小哥旁若无人地给他迅速烘干着,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内心有多少草泥马在奔腾咆哮。
      陈之桥居然跟一个女孩坐一块儿?
      “啊?嗯。”鹿白干笑两声,“不过,真诚的,你演得真好。”
      “哈哈,怎么样,不算毁了你的故事和人物吧?”
      “不不不,真的,特别好特别好。”想了想,安鹿白又认真补充了一句,“没有夸张,都是真心的。”
      陈之桥咧嘴笑了笑:“听你夸我真开心。”
      “哈哈。”
      “不过鹿白,特别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们写那么多故事,创造那么多人物,会有让自己最刻骨铭心真的动容的那一个吗?”
      安鹿白低下头,掩盖住眸中所有的情绪。
      再抬眼,对上陈之桥的目光,那句敷衍的“哪有那么多情绪可以挥霍,不得被自己虐死”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会。”
      “哦?”
      “嗯。比如陌上。”

      那年夏天,宋均南在看最近接的剧本,是鹿白最最喜欢的一部小说改变的电视IP。民国军阀和捉妖师背景,安鹿白缩在他怀里津津有味地重温着小说原著,每一行字每一行描述,都能在脑海里刻画出他的形象。
      “赤裸裸的制服诱惑啊,啧啧。”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无比惬意,安鹿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眯眯地看着宋均南,就差脸上直接写“花痴”了。
      宋均南揉了揉怀里人的头发,淡定地继续看剧本:“你不是最喜欢么。”
      “嘻嘻。”安鹿白一个翻身坐起来,伸手扒过自己的电脑,“诶均南,你说,哪一天我也专门给你写个剧本,你去演好不好?”
      “哦豁,你写我就演,肯定去演。你文采那么好,肯定没问题。”宋均南趁机在侧脸上偷了一个吻,然后满意地应下。
      “那我要好好构思构思。”
      “那我们编剧大人要写什么样子的呢?”
      “不知道呀,让我好好想想,先把文档建起来,作为flag。”噼里啪啦一顿敲,宋均南看了眼,微微笑了:“内容没想好名字都定了?”
      “嗯嗯,就要用这个名字。”
      “为什么叫陌上?”
      “因为——”安鹿白手下顿了顿,笑眯眯转头看他“好听。”
      为什么叫陌上?
      因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也因为曾经以为,陌上花开,便可缓缓归矣。
      毕业搬离宿舍的那天安鹿白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打开电脑,清理大学的所有作业课件等资料。点到陌上的时候,终于下不去手。
      于是她离开了金融本业去学了编剧,然后用一种超乎常人的毅力,也是超乎常人的运气,迅速成为了各大导演青睐的年轻编剧。每次被采用和邀请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时候宋均南笑着鼓励她:“你文采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她只是想还给他一个承诺,她违背了一次,所以,偿还一次。

      天涯山无极门,有一弟子,名唤玄止。年方十九,容颜绝世,资质无双。指腹为婚,门派长老之女,青梅竹马,也算佳偶天成。
      二十岁大婚那一天,却把所有的门盘都扭转。
      朝廷灭门无极,一夜之间,他失去师兄师弟,还有妻子亲人。
      那是一个雨夜,他被五花大绑,眼睁睁看着鲜红的嫁衣变成一地殷红,看着二十年陪伴自己的长老师傅亲人兄弟,成为新鬼。
      那一天他流尽了一个男人所有的眼泪。
      等他醒来时他看到自己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当头是一个红衣少女,撑着一把苍白的油纸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天我放你,不是朝廷的命令。我只是希望你变强,然后来杀我。记住,我叫夜凉。”
      他抱着仇恨离去,一路坎坷颠簸,受到当朝公主收留。他越来越强,直到报出名信就让人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他越来越接近当年真相,也越来越质疑当初女子的身份。他们频繁的相遇,厮杀,却又阴差阳错一起逃亡,同生共死。他恨,却爱了。爱恨交织,是折磨,却又让人上瘾,甘之如饴。
      直到那一天,她为救他,飞身跃下悬崖。
      她跟他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后来他弄懂所有真相,弄懂不过是公主为得到他的力量而布下的一场惊世阴谋,而她,不过是一个移花接木的手段,一个转移他仇恨的傀儡。
      她爱上了自己的猎物,他爱上了敌人的傀儡。
      直到最后,恶人收服,放下一切,他回到当初的悬崖,却发现,那红衣的女子,站在漫天花丛中,对他笑。
      花开,人归,圆满。
      但这却不是鹿白最深刻的用意。
      朝廷围剿前夜,玄止的妻子叶婉婉找到夜凉。
      叶婉婉说了剧里最长的一段台词。
      “我给不了他成长,成全不了他应该有的光芒。我陪他十九年,在这山中,可山野太小,不是他的翅膀。”
      “朝廷垂涎,公主伺机而动,夜凉师姐你埋伏在公主身边多年,功力和眼界,举世女子怕是没有比得上的。”
      “我本就是镜花水月里最弱的弟子,因为身体练不了太多的武功,猜随父亲隐居在此,自立门派。我断是不能跟他逃的,我是累赘,会拖累他。”
      “婉婉所念,不过玄止;婉婉必失,不过玄止。”
      “师姐们常说婉婉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头脑,那婉婉今日斗胆,绝境当前,邀师姐下这一盘棋。”
      “乱世炎凉,婉婉把这局交给师姐,只求护他周全,让玄止成为应该成为的那个玄止。”
      “这世上最难得本就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叶染红花,食夫助子,送君青云,各自两生。”
      “陌上花开,婉婉,不是公子归人。”

      “鹿白。”
      “嗯?”
      陈之桥看着姜茶升起的袅袅雾气,轻声说:“你好像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安鹿白安鹿白安鹿白!”落落大老远就开始一叠声不喘气地大声喊鹿白,引得一众人纷纷侧目。
      “你干嘛干嘛,我在这儿呢,瞎叫唤啥。”鹿白朝陈之桥打了个招呼便赶忙扑过去捂住那张复读机一样的嘴。
      “宋均南到了宋均南到了!你偶像到我们剧组了还要演你的本子你咋还杵在这儿不动呢?不知道上次是谁在机场表现得像个智障一样现在还不去弥补一下啊你哦!”落落急急拉住人的手就要拖走。
      “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安鹿白急忙要缩手:“我去干嘛平白无故的,尬死了就不去了……”
      “是他点名要找你啊你死不死傻……”
      “啊?!”
      懵懵懂懂地被推倒化妆间,入眼就是宋均南穿着戏服安静地看着剧本。柔和的黄光模糊了棱角,这样的宋均南,安静而温柔。
      落落挤了挤眼,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你来了。”简短无波,好像之前电梯间遇到的不是他一样。
      ……
      “你找我?”
      “嗯,剧本想跟编剧探讨一下。”
      ……
      “可是您其实只有一场戏份,不需要探讨的……”安鹿白鼓起勇气的声音在宋均南似笑非笑的注视里越来越小,细如蚊蝇,而后消失不见。
      “不是关于我自己的戏份。”宋均南放下剧本,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可以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和熟悉的排山倒海的气息。这气息让她有些退却,可是离门太近,动弹不得。宋均南察觉出了他的紧张,无声笑了笑,抬起手扶住门框,把她禁锢在门板,墙和手臂之间,一气呵成。
      “编剧不要怕,我不是在壁咚你。”认真的语气,成功让安鹿白胸闷加剧。
      “编剧之前也知道我看过陌上剧本,也有幸收到了贵组邀请,但是后来没有接。就是想向编剧解释一下,因为剧本有些情节处理上没有弄懂,觉得感情驾驭不了,有些冲突。”
      “我对编剧的解释都结束啦,今天就是想麻烦编剧解释一下,有些情节。”
      宋均南压低了脑袋,口腔喷出的灼热烫着安鹿白的耳膜,让她不由浑身一抖。
      眼前忽然一亮,回过神来宋均南后已经退回了梳妆台前,重新拿起了剧本。
      “毕竟,编剧欠我太多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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